《神与玫瑰右手》北极月

20、魔族的发明家

　　虫鸣声此起彼伏，知了——知了——知了，闷热的空气中萦绕着植物的清香以及泥土清苦的气味。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薇尔的意识逐渐苏醒，手脚开始恢复知觉，他缓慢地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是一颗枝叶繁茂的枣树，阳光被茂密的树叶筛了一遍，仅剩下零星的的金色碎片，洒落在他的脸颊上。

　　薇尔眼神呆滞地望着面前的树叶，思考自己是谁？

　　他是薇尔，命运之神的候选人，等这次历练结束后他就能正式成为上神——那是多少神族争先恐后想要得到的身份，但是对于他来说，只要耐心等待就能够获得。然而不幸的是，他刚来到人间就落入了魔王以利的手中，在威逼利诱之下，开始寻找十四年前失踪的一个女婴。如今，他已经找到了线索，这场被迫进行的交易很快就将结束，他应该感到庆幸，可是……为何他的心会如此悲伤，尤其是当他看到面前这棵枣树的时候。

　　“薇尔？”以利靠着树干，低头看向他。

　　“南方……”薇尔说道，“她被带去了南方的一座小岛上。”

　　“嗯。”

　　以利点了点头，二人突然陷入了沉默。

　　“现在出发吗？”薇尔侧过脸看向以利，发觉他的脸色有点难看，“你怎么了？”

　　“受了点伤。”

　　“什么时候？”

　　“在书里的时候，我没想到书里受的伤会连带到现实中。”

　　以利说的轻描淡写，好似不痛不痒，但是薇尔亲眼目睹了金色流光砸向以利的情景，他知道那东西的威力，以利能活着就已经十分幸运了。

　　薇尔在书中受的都是小伤，虽然醒来后肌肉酸痛，但是没有多大的影响。他从草地上站起身来，走到以利的面前。

　　“想趁着现在杀了我吗？”以利抬起头，一脸平静地看向薇尔，“是个好时机。”

　　薇尔沉默地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犹豫，几分钟后，他终于采取了行动，弯下身来，把以利的手臂跨过自己的脖子搭在肩膀上，将他背起来，然后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诺言之书现在就在皮夹的纸片里，把我杀了，带着你的神器离开这里，不好吗？”以利靠着薇尔的耳后根，故意挑唆道，“你不是最讨厌魔族了吗？可别错过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在书里救了我一次，这次算是还你的。”

　　“你们神族的好意太贵重，我收不起。”以利笑了笑。

　　“那也已经收了。”

　　薇尔背着以利绕过深不见底的沟壑，爬上山坡的顶部，站在盆地的边缘处，回过头来俯视这片土地。他见过它如油画般满眼金黄的模样，也见过它满目疮痍遍地狼藉的模样。这里的故事，还有谁会知道呢？他在心中问自己。薇尔心中深知，神之境对于这件事情一定做了隐瞒，不然他在神之境生活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会从来没有听说过罗伊沙的故事？

　　离开了野麦岭，来到地势平坦的地方，薇尔学着以利之前的步骤，将马车从折叠的纸片中内取出。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薇尔看了眼天空，天色尚早。虽然二人在书中度过了一个月多的时光，但是在现实之中却只过了一个多小时。

　　“我们现在在西北区域，你说的那个小岛在南方，沿直线向南大概需要七天的路程，但是途中还要避开其他魔王的领地，这样少说也要十天……”以利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图纸，“但是有更快的方法。”

　　“什么方法？”

　　“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的维恩多吗？”

　　“那个空间纸片的发明者？”

　　“如果找他帮忙，原本十天的路程可以缩短为两天。”

　　薇尔经历完野麦岭的事情，脑子依旧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听了半天似懂非懂，“所以我们现在该去哪里？”

　　“往西南方向走，去月光城。”

　　来野麦岭的一路都是以利驾车，薇尔坐在车厢内，这次终于调换了位置，由薇尔驾驶马车。其实早在一开始，他就对人间的马车倍感兴趣，现在终于能坐上驾驶的座位，亲自感受一番了。

　　“等等。”

　　薇尔正准备晃动缰绳，突然被以利叫住。

　　“怎么了？”

　　“你……知道怎么驾驶吗？”

　　“看你驾驶了这么多天，我也差不多学会了。”

　　薇尔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扬起马鞭轻轻挥下，马匹接受到了指令，开始快步奔跑起来，颠簸摇晃的马车使以利的脸色更加惨白。

　　在神之境学习的时候，薇尔学过一些关于人间地理的课程。这个世界只有一个大陆——罗迪尼亚大陆。这片广阔无垠的大陆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城镇与村庄，生活着魔族和普通人。大陆的地势北高南低，气候北干南湿，在大陆的西北区域，有一座建立在戈壁上的城镇——月光城。月光城没有肥沃的土地，也没有美丽的风景，更没有价值高昂的特产，却是一座人口多、面积广的大型城镇。

　　马车一路向着西南方向前进，地势逐渐平坦，地面越来越干涩、荒芜，黄色的沙土遍布视野。直到夕阳隐没，夜色来临，薇尔在黑暗之中看到了远处灯火的光芒，激动地叫醒在车厢内睡着的以利。

　　“我们好像到月光城了！”薇尔非常兴奋，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以利揉了揉眼睛，看向车窗外，“这还有很远的一段路呢。”

　　正如以利所说，虽然他们看到了月光城的火光，但是等到他们来到城门口时，已经临近半夜，然而整个月光城依旧灯火明亮。

　　马车驶入城镇，干燥的气候以及荒芜的环境使得这里的房屋与薇尔之前所见的城镇大有不同，这里都是用石砖砌成的单层平顶房屋，门窗窄小，但是每座房子里都向外透射着橘黄色的烛光，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摆摊的商贩随处可见。平顶的楼房之上，是宽敞的露台，人们在那里借着月光饮酒畅谈。

　　薇尔拽住缰绳使马车停下，二人走下马车。

　　“为什么半夜了这里还是这么热闹？”薇尔问道。

　　“这里可是戈壁，白天气候炎热，只有晚上才能出来活动。而且这里是全世界最大的商品交易城，世界各地的人和魔族都会来这里买卖东西。”

　　“那为什么要建在戈壁上？”薇尔不理解，这里如此荒凉而且连生活的物资也没有，哪怕是野麦岭至少还有个一草一木。

　　“正是因为环境荒凉，这里除了维恩多就没有定居的人，所以就算进行一些不正当的交易，比如贩卖人口，也很难被追查。”

　　“那不就是黑市……”薇尔看着眼前繁忙的街道与来往的行人，没想到它的表面之下隐藏着这样恶劣的事情，但随即一想，有魔族定居的地方那自然会有不法之事发生，可是以利所居住的钴蓝镇却意外的和平，甚至魔王在自己的领地出门都要披着斗篷，不敢抛头露面。

　　“看我做什么？”以利察觉到了薇尔的目光，露出了鄙夷的眼神。

　　薇尔收敛起他那副好奇的面孔，“我就想问你，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找维恩多？”

　　“不需要我们亲自去找他，他自然会来找我们的。”

　　薇尔还没明白以利的话是什么意思，便看到街道上的行人突然分列两侧，一位穿着白色长袍的魔族来到他们的马车前。原本热闹的街道因为魔族的出现瞬间肃然无声。

　　“以利大人，城主派我来接您。”魔族面向以利，态度极其尊敬。

　　“为什么维恩多他不亲自来？”

　　“城主他……有点忙。”

　　薇尔和以利在这位魔族的带领下来到了月光城的中心，一座气势恢弘的宫殿展现在他们的面前。走进宫殿，只见大厅之内，一群美女正随着音乐舞弄着身姿，然而，欣赏这场美妙动人表演的只有四周的几盆绿植。

　　“维恩多呢？”以利问穿着白色长袍的魔族。

　　“城主在花园。”

　　魔族带着薇尔和以利来到花园。空旷的花园里，一个身穿浅黄色长袍、戴着黄金首饰的魔族正站在庭院内，双手举着一个望远镜，看向遥远的天际，棕色的卷发随着夜晚的凉风微微浮动。

　　“城主大人，以利大人来了。”

　　“你下去吧，顺便叫那群跳舞的女人也下去。”

　　维恩多转过身，将望远镜朝向以利，然后又移向以利身旁的薇尔，他的嘴角突然上扬，放下望远镜走到薇尔的近前，上下端详着他，“神族……以利，你从哪里抓到的？”

　　以利将薇尔挡在身后，“我来找你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维恩多的目光依旧紧咬着薇尔不放。

　　“我们要去南方的一座小岛上。”

　　“那就去呗。”维恩多继续摆弄手中的望远镜，对以利态度冷淡，“我又没拦着你。”

　　“想借你的任意门一用。”

　　“以利，你了解我的，要我帮忙就得拿出点诚意来。”维恩多再次瞥了一眼薇尔，“你们吃晚饭了吗？”

　　“没有，特地等着你招待我们。”

　　“那正好，我也该吃午饭了。”维恩多说完朝宫殿里走去。

　　薇尔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明月，心中一阵无语，“真是个奇怪的魔族。”

　　“别看他表面这个样子，但其实很有才能，而且是魔王十六夜中的第十夜。”

　　二人跟着维恩多来到餐厅，餐厅中央是一张圆形石桌，上面铺着金边绿底的桌布，仆人们端上烤肉、煎饼和凉茶。

　　“没有蔬菜吗？”薇尔在罗伊沙的回忆里生活了将近一个月，已经习惯每顿都有蔬菜，突然都是肉食和主食，他有点不习惯。

　　“这里的食物都是从外地运来的，蔬菜运过来也不新鲜了。而且来月光城的人车上装的不是金银就是财宝，毕竟我这里是市场，不是菜市场。”维恩多津津有味地吃着烤肉。

　　“维恩多，你要要什么？”以利问他。

　　“我想要他你给吗？”维恩多看向薇尔，坏坏一笑，“不知道我的能力对神族有没有用处……”

　　“他不行，换一个。”以利直接拒绝了。

　　“那我就不借你用任意门。”维恩多摆出自己的立场。

　　“我在执行利兹的任务，你作为莱因家族的一员，要是不帮我，耽误了正事，你有考虑过后果吗？”

　　以利搬出利兹来威胁维恩多，但是维恩多的立场非常坚定，不满足他的要求，他就不帮以利。

　　“那我倒要看看，是利兹给你的任务重要，还是你身边带着的神族重要？”维恩多冲以利笑了笑，“而且这是给你的任务，关我什么事？”

　　以利顿时语塞，拿起烤肉非常不悦地吃了起来，“给我安排两间客房。”

　　“没问题，这点小忙我还是可以帮的。”

　　餐桌的气氛充斥着火药气味，薇尔看着这针锋相对的二位魔王，在心中叹了口气。吃完饭，薇尔和以利在仆人的带领下去浴室沐浴更衣，然后在客房里各自休息。薇尔躺在床上，虽然身体非常疲惫，但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他总是忍不住去想，那个被贝蒂带去小岛的女婴后来过的怎么样？她会不会从贝蒂的口中听说关于她父母的故事？她是否以普通人的身份过着普通的日子？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薇尔在黑暗中睁开眼睛，走下床，既然睡不着不如去街上走一走。他走出房门时突然想到是否需要告知一下以利，但随即又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莫名其妙，关上房门，独自一人离开了宫殿。

　　宫殿外的街道，依旧人影憧憧。甚至比他们来的时候更加热闹。

　　薇尔看到一家店铺内灯火明亮，忍不住走了进去。店铺面积不小但是因为里面放置了一排又一排的货架，再加上店铺内人头攒动，显得十分拥挤。薇尔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货架之间，欣赏着上面陈列的稀奇古怪的商品，无意间看见店铺的柜台前聚集着不少的客人，他也好奇地凑上去。

　　站在柜台里面的不是别人，正是维恩多本人，正在和客人讲解他手中的商品。他的客人们倒是不畏惧魔族，一个个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东西，看得十分投入。薇尔闲来无事，便也站在旁边听一听。

　　维恩多手上拿着一个花纹精致的粉色玻璃瓶，面带着笑容，向客人们介绍道：“这是我最近的新发明，它能将我们内心深处最渴望又不敢回想起的记忆变为幻影展现在我们身边，我称它为‘恋人’，当然，它能让我们看到的不只是恋人。”

　　“这东西有什么用处？”客人中有人问道，“不就是幻觉吗？”

　　“这位客人你可能不太懂，这世界上最宝贵的就是回忆，因为你经历过，但是往后再也不会经历了。”维恩多摇晃着手中的玻璃瓶，看向众人，“这样吧，光听我说不能使你们信服，有谁自愿来感受一番？”

　　众人虽然对他手中的东西非常好奇，但还是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半步，只有听得似懂非懂的薇尔还依旧靠在柜台前用手撑着下巴看向维恩多，没有察觉到其他客人早就已经远离了柜台。

　　“这位客人很有勇气嘛！”维恩多冲着薇尔坏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