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玫瑰右手》北极月

19、生命最后的花

　　“利兹叔叔！”小安拽住利兹的衣服，“你不能带走女神大人的孩子！”

　　利兹皱起眉头，不耐烦地推开小安。

　　“利兹叔叔！”小安拦在利兹的面前，“利兹叔叔和女神大人不是恋人吗？这样做女神大人会伤心的。”

　　“尔文。”利兹唤道。

　　“了解。”

　　尔文将拦在利兹面前的小安拽走，然后拧转她的头，朝向洛伊沙，“看清楚了，这就是你们女神大人的死法。”

　　小安看着远处的罗伊沙一脸绝望地瘫坐在地上，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任凭那道金色的流光向她砸去。小安看不下去了，用手捂住了眼睛。

　　“怎么了，不敢看了？”尔文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这就是你们顶礼膜拜的女神，最后死得比所有人都惨。”

　　小安看不到，但是能听到流光砸碎地面的声音，身体情不自禁地颤抖。

　　尔文轻笑了一声，站起身，跟上利兹。

　　“小安。”薇尔跌跌撞撞地奔跑过来，一把抱住小安，“没事，别怕。”

　　小安流着泪，点了点头。

　　“小安，你乖乖地呆在这里，保护好自己。”薇尔嘱咐完小安，便向着利兹的背影追去。

　　他在这书中的世界花了那么长的时间，真相就在眼前，如果放任利兹就这样离开，岂不是前功尽弃？他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以利要救自己，如果以利在，那事情就容易很多了。

　　“混蛋！竟然一个人逃走了，把我丢在这里！”薇尔一边奔跑一边怒骂。

　　他向着利兹狂奔而去，挡在他们三人的面前，拦截住他们的去路。

　　薇尔喘着粗气，质问道：“你们……要把孩子带去哪里？”

　　“我是不是太温柔了，女人和小孩都敢拦我的路？”利兹偏过头去，问尔文。

　　“如果杀了女人和小孩，会坏利兹大人您的名声，就让属下我来代劳吧。”尔文微笑着，掏出腰后的匕首，向薇尔走去。

　　薇尔手无寸铁，贝蒂的身体也毫无战斗能力，他本该作为一位观众看到最后，但是，他的身体内有一股强烈的感情驱使他站出来，不能退让。薇尔深知这份冲动不是来源于他自己，而是来源于贝蒂。

　　眼看着尔文走到近前，举起匕首，向自己刺来，薇尔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抬起手臂保护自己，但是等待了几秒，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他缓缓睁开眼睛，只见一个蓬头垢面、浑身是血、身形枯瘦的男人挡在了她的面前，徒手握住了尔文的匕首。

　　“你竟然回来了？看来克林那家伙也是个废物，连你这种废物中的废物都解决不了。”利兹对着这个意外出现在这里的男人嗤笑了一声，然后转向里奇，“里奇，你留下来陪尔文处理他们，我先走了，免得神族来抢罗伊沙的孩子。”

　　“了解。”里奇道。

　　薇尔见利兹要走，赶紧追上去。一旁的里奇见此，伸手想要拽住薇尔，那个陌生男人撒开满是鲜血的手，将里奇拦下。

　　“孩子不能落在他手里，你快去追，我拖住他们。”陌生男人头也不回地说道。

　　“啊……我知道了，谢谢你。”

　　薇尔转身向着利兹快步追去。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脑海中没有一点思绪，只是顺着剧情的发展，凭着身体的第一意识做出选择。

　　“你不能带走罗伊沙的孩子！”薇尔冲着利兹的背影怒吼道。

　　利兹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穷追不舍的薇尔，对着远处的山顶吹了一声口哨，随即一匹黑色的骏马从山顶背后一跃而出，向利兹跑来。

　　薇尔加快脚步，冲了上去，一拳打在利兹的胸口，但是以他现在的身体，只是声张虚势罢了，不但没有对利兹造成威胁，反而被对方一脚踹在小腹上，踢倒在地。

　　之前被以利踢飞，现在又被利兹踹倒，薇尔感觉自己的腰要被活生生地折断了。

　　“我说了，我不想对女人动手，但是你再上前一步我就真的不客气了。”

　　利兹的语气中透露着隐隐的杀意，薇尔能预感到自己冲动的下场，不敢轻举妄动。

　　“你要带她去哪里？你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为什么不能放过这个可怜的孩子？”

　　“就算我放过她，神族也不会放过她，倒不如在我的手中，物尽其用，死得还能有些价值。”利兹语气冰冷，没有一丝半毫的怜悯之情。

　　黑马来到他的跟前，在上马前，利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神情无奈的薇尔，可就在他注意力转移的这一瞬间，剧情被扭转了。

　　“贝蒂姐！”

　　小安的声音将沉浸在绝望中的薇尔唤醒，他抬起头，看到一团包裹向自己飞来，那正是罗伊沙的孩子。

　　薇尔迅速站起身，将孩子接住。

　　“小安？”

　　薇尔以为小安留在了原地，没想到她竟然擅自跟了过来，在他们对话时偷偷靠近利兹，然后趁着利兹不注意，抢走了他手中的婴儿抛给薇尔。

　　但是，其中的代价是惨痛的。

　　“小安！”

　　小安的喉咙被紧紧扼住，悬在空中，拼命地挣扎，鲜血从她的口鼻中流出，顺着脸颊滴落在干涩的地面上。那双纤细的腿，在空中不停地晃动着，可是最终，还是垂向了地面，一动不动。

　　就在这么短短的一个瞬间，薇尔见证了这样一个勇敢聪慧的小女孩的死亡。

　　利兹将小安如同玩偶一般扔在地上，然后向着薇尔走去。

　　薇尔抱紧怀中的婴儿，一点点向后倒退。弱小的婴儿从出生到现在都还没喝上一口奶，连啼哭的声音都异常轻微，若有若无。

　　突然，利兹停下脚步，那张充满嗜杀之气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他不但没有继续向前，甚至转身跳上马，直接扬尘而去。

　　“这是什么情况？”

　　薇尔愣在原地，脸上堆满了困惑。利兹再往前走两步就能把孩子抢回去，但他却直接扭头逃走了，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他非常畏惧的东西。

　　可是这世上会有谁比魔族还要可怕？

　　薇尔转过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没有了——不，还有。

　　这是薇尔人生中第二次见到目——这是被神族称为人形兵器的存在，明明是非常强大的兵器，却从不用来对付魔族，而是用来惩罚神族。此时，这个兵器就站在薇尔的身后，“看”着他怀抱中的婴儿。

　　之所以称他为目，是因为他没有五官，只有一对用金粉描绘的眼睛。薇尔第一次看到目，还是几年前跟随着班纳特去刑场，看一位违反神之境规定的神族被目处以死刑，从那以后，他就对目非常的厌恶。

　　薇尔没想到，竟然会在罗伊沙的回忆里看到目。显然，目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抹杀对神族不利的存在，不仅要让罗伊沙消失，还要让罗伊沙的孩子消失。

　　目“看”着他们，缓缓地伸出手，摊开手心——这是让薇尔交出手中的婴儿。

　　薇尔的身体因为恐惧变得非常僵硬。此时，已经没有人能够帮她了。罗伊沙死在了流光之下，小安死在了魔族手中，那个救了薇尔的男人，也已经被打倒在地，至于里奇和尔文，见利兹逃走，也早已逃得没了踪影，更别说生活在这里的村民，他们趁着混乱早就逃出了野麦岭。

　　孤独、无助、绝望，这是薇尔现在的感受。

　　目重复了一遍摊手的动作。

　　薇尔还是一动不动。

　　目改变了想法，它翻过手心，手背朝上，对着薇尔的方向，食指轻轻一划。

　　下一秒，薇尔脚下的土地瞬间一分为二，撕裂出一道巨大的缝隙。她整个人在那一瞬间处于悬空的状态，然后向着无尽的深渊跌去。

　　薇尔恨自己没有注意到，现实中的野麦岭有三道深沟，但是流光只造成的两道，现在正是第三道！他将婴儿紧紧环抱，就算已经没有了生的可能，他也想要尽自己最后的努力，去保护这个可怜的孩子。

　　薇尔看着头顶的光芒越来越狭小，逐渐变为一道白色的缝隙，不知是不是死前的幻觉，他竟然看见一道绿色的光亮向他伸来，他也向着绿光的方向伸出手。

　　直到他与绿光相碰，才明白这不是幻觉，这是一根从上方蜿蜒而下的藤蔓，而这，正是罗伊沙的能力。

　　罗伊沙没有死？

　　薇尔震惊，但仔细一想，如果罗伊沙死了，那故事不就早该结束了？哪还会有后面的这些事情？他早就应该注意到这一点，罗伊沙还活着！

　　薇尔抓紧藤蔓，藤蔓也紧紧缠绕住他的手臂，将他从黑暗的深渊中拽回地面。他摔落在地上，藤蔓迅速枯萎。

　　罗伊沙走到薇尔的跟前。

　　“贝蒂，你没事吧？”她伸出手。

　　“我没事，孩子也没事。”薇尔想握住罗伊斯的手，但是他的身体却穿过了那双纤瘦白皙的手，什么也没有抓住。

　　他抬起头，看向罗伊沙，她还是那么的美丽，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仿佛忘记了一切的悲伤，重获了新生。但薇尔知道，那不是新生，那是世间最悲伤的别离——死亡。

　　“抱歉……”罗伊沙将手收回。

　　远处的目注意到了罗伊沙，没有五官的脸狰狞起来。浓烈的杀意顺着秋日的凉风朝他们扑面而来。

　　“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快带着孩子离开这里，我来拖住他。”罗伊沙背过身去，面朝目，神情瞬间严肃。

　　薇尔抱着孩子从地上站起，“你要不要……看一眼孩子？”现在再不看，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不用了，不管她是魔族还是神族，我都会尽最后的力量保护她。而且……看了，我反而不能安心地离开这个世界。”罗伊沙没有回头。

　　薇尔叹了口气，抱着孩子，拼尽全力往盆地的边缘快步跑去。

　　罗伊沙开始在与目缠斗。一位是上神之一的生之神，另一位则是神族创造的人形兵器。两股力量相碰，原本美丽的野麦岭变成了一片伤痕累累的废墟。一幢又一幢房屋倒塌，刚长出绿芽的麦田被摧毁，曾经安宁、和平的景象在这一天瞬间灰飞烟灭。

　　无数藤蔓从土中蹿出，向目袭去。目轻轻一挥手，藤蔓便化为碎片，掉落在地。罗伊沙虽然拖延住了目，但是她一直处于弱势，坚持了五分钟，她的身体逐渐透明，发梢一点点苍白。进攻速度明显变慢了许多，藤蔓的生长速度开始变得迟缓，她的攻击对于目来说，已经失去了威胁。

　　薇尔抱着婴儿，头也不回地向前跑着，眼泪顺着凉风划过他的面颊，他要去哪里？他不知道，只知道不能停下脚步，如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罗伊沙用最后的生命争取来的。

　　跑着跑着，一团又一团雪白色的绒球从地面升起，薇尔停下脚步。

　　“这是……”

　　薇尔低头看去，不知何时脚下开满了蒲公英，它们似雪花一般随着风飘向天空。他回头望去，整个野麦岭仿佛进入了冬季，满地白色。美得动人，也美得忧伤。

　　在这茫茫白色之中，薇尔看到了满头白发的罗伊沙跌坐在地上，目的手中变出了一把锋利的长剑，向着罗伊沙刺去。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冲了过来，挡在了罗伊沙的身前，鲜血穿透罗伊沙的身体，溅在雪白的蒲公英上……

　　薇尔这才反应过来，他才是那个利兹，那个每天陪伴在罗伊沙身边的利兹——罗伊沙真正的恋人。

　　原来利兹没有离开，他最终还是为了罗伊沙回来了。这个相聚的结局本该充满幸福与快乐，然而成为了彼此最后的告别。

　　罗伊沙抬起头，伸出手想要触碰利兹，还未触及，便化为一捧轻盈的蒲公英，被一阵风吹散。长剑从利兹的身体中拔出，利兹颤抖着想要站稳，但最终还是倒下了。

　　目持着长剑向薇尔袭来。就在薇尔手足无措之时，无数细小的的蒲公英聚集在了一起，变成一朵巨大无比的蒲公英，将薇尔托起，乘着风飘向远处的天空。

　　目站在地面上，面目狰狞。

　　轻盈的蒲公英，穿过云层，一直向南飘去。夜幕降下，满天繁星与皎洁明月为他们照亮前方的路途。飘啊，飘啊，就这样一直飘着，直到东方的天空亮起橙红色的曙光，薇尔向下望去，他们来到了一座海上的小岛。矮小密集的房子，阡陌交错的街道，金色的沙滩，停满渔船的港口。小岛的人们尚未苏醒，唯有海鸥在海面上空自由飞翔。

　　蒲公英落下，从此，再无罗伊沙，也没有野麦岭背后的那一片隐秘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