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与秋光》酒零不灵

3、第三章 邻居

　　饭菜全端上了桌，两菜一汤。
　　苏晚和陈衍面对着坐，梁惠英解下围裙坐在了陈衍旁边。
　　“小衍，尝尝外婆手艺。”梁惠英夹了块肉放进陈衍碗里，她瞅着自家外孙，心下一阵高兴，又隐隐有些不敢相信。
　　“谢谢外婆。”陈衍答应着，道了声谢。
　　“小衍啊，”梁惠英放下筷子，搓了搓手指，她看着有些拘谨，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你……是一个人回来的？是放假了来这儿玩吗？”
　　“不对不对，”说着梁惠英又摇摇头，自己否定了，“你应该还没放假，晚晚还在上学呢。”
　　“外婆。”陈衍听着梁惠英的自言自语，淡淡开口，“我和母亲都搬回浔城住，不回去了。”
　　苏晚听到这话手里的筷子一顿，她抬头看过去，陈衍的表情倒是无异，梁奶奶怔愣着晃了会儿神，眼眶湿润了。
　　“好，好啊。”梁惠英别过头偷偷抹眼泪。
　　五年前她最后一次去到帝都看望女儿和外孙，在保洁和管家的闲聊中听到陈琮在外面有女人的消息。
　　梁惠英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做事也雷厉风行，证实了事情的真伪后当即让秦宛离婚带着陈衍跟她一起回浔城去。
　　然而秦宛是比她更有主见的。
　　梁惠英每每回忆起那一幕都觉得心里刺痛。
　　她平日里行事淡漠无欲无求的女儿听了她的话后只是轻轻放下画笔，看着她平静地说：“我知道，但我现在不会离婚。”
　　在她诧异的注视中，秦宛再度开口：“我在这里的事业正盛，画廊刚刚开始筹建，现在还需要动用很多人脉，我暂时还需要陈太太这个身份。”
　　秦宛看着梁惠英，握住她的手，“妈，再等几年。”
　　梁惠英当时只觉得不敢置信，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闺女会变成一个贪图名利钱财的人。
　　名利场上目眩神迷，却处处是烽火狼烟，秦宛在这其中迷了眼乱了心。
　　她那时出离愤怒，放了狠话。
　　只要秦宛一天不离婚，她就绝不见她。
　　谁曾想，这一晃五年过去，倔强的母女没有一方低头。
　　梁惠英那点怒火早就被磨灭了，但也始终不肯放下身段，也就这么耗了好些年。
　　她整理了几秒情绪，转过头来，没再多问。
　　她知道女儿是个办事稳妥的人，既然选择回来了，必定万事都安排妥当。
　　此时正值饭点，对面小院已然热闹起来。
　　梁惠英看着院里一群小孩子举着水枪乱滋，从街这头跑到那头，她的那些老街坊们搬着木板凳围坐在树下闲聊。
　　眼前是热腾腾的饭菜，外孙坐在身旁，女儿也快回家了。
　　她眼底一热，好日子就要来了。

　　吃过晚饭，梁惠英收拾着碗筷，随口问了一嘴，“小衍，你住哪儿安排好了吗？”
　　陈衍望了眼对面陈旧的平房，大门牌匾上印着“滨水大院”四个显眼的大字，“我住对面大院三楼。”
　　他声音平淡没什么情绪，眼里却隐藏着某种不可名状的烦躁。
　　三楼？
　　苏晚偏过头，狐疑地看他，“306？”
　　陈衍抬眸，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点头。
　　苏晚勾了勾唇，怪不得这几日隔壁那间闲置了好几个月的房子框框作响，她歪头，朝他轻眨了下左眼，“我住隔壁305。”
　　“那挺好！”梁惠英一乐，“你们俩以后也能相互照应。”
　　相互照应的两人被催着赶紧回家。
　　陈衍肩上挂着双肩包，拖着行李箱慢悠悠地跟着苏晚走进这个不知道存活了多少年的老式大院。

　　大院比他预想的还要破败，他沿着楼梯向上走时，看着墙面的裂痕污水纵横，墙角结着他下午才见过的蜘蛛网，空气中隐隐浮动着潮湿的霉味。
　　陈衍眉头越发紧蹙，低头看了眼球鞋。
　　所幸地面还算干净，否则他立马走人去找酒店。
　　一路沉默上了三楼，刚过拐角，苏晚指着最近的一道门回头跟他说：“你的房间。”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停在红木漆门前，“我住这儿。”
　　陈衍打量着这条长长的走廊，狭窄逼仄，两人并行走得肩碰肩。每户人家一扇双开门窗户，里头挂着厚重的窗帘。
　　他应了一声，从包里找出钥匙，刚打开门，听到旁边苏晚一句脆生生的晚安。
　　他动作一顿，偏头望过去的眼神恰好与苏晚撞上。
　　苏晚开着门，只露出一个头来，朝陈衍摆摆手便消失在门后。

　　门一关，苏晚的肩沉了下去，环顾屋内一圈没有人影，才轻呼了口气。
　　没有酒鬼，也没有乱七八糟的酒瓶。
　　她提起的心略微放下。
　　苏晚走进卧室，开灯，书桌上摊开着下午没写完的作业。她随手挑了一本，坐下拿起笔演算起来。
　　另一头，陈衍打开行李箱拿出一套睡衣简单冲了个澡，坐在床上给母亲报备了一声情况，然后点开许哲发来的一系列消息轰炸。
　　最近一条刚好问他住的环境怎么样。
　　他拿着手机胡乱拍了一张发过去。
　　那边的人好像蹲着点看消息一样，图片刚发过去，许哲一个语音电话就打了过来。
　　陈衍接通后开了免提把手机扔床上，起身收拾行李。
　　“衍哥，”许哲憋不住笑，听声音都知道他笑得发抖，“不是吧，你住这么小房间？就这高度，你走路是不是要低着头免得磕着？”
　　陈衍望了眼天花板，他也从没见过这么矮的层高，但这一天过下来，他见着周围的景色从高楼大厦到低矮平房，还有坑坑洼洼的小路和刚刚走过的湫隘破败的楼道，到如今竟也波澜不惊了。
　　他随口回了句，戏谑道:“或许吧，我抬手应该能碰到。”
　　许哲止住了笑，抛出疑惑：“宛姨怎么想的啊，为什么一定要回浔城？”
　　他顿了顿，接着没说完的话，“还住在……这么艰苦的地方。”
　　许哲和陈衍从小就认识，两家关系不错，都是过惯了金枝玉叶日子的。
　　最开始听到陈衍要跟着秦宛去浔城的消息，他还没敢相信，直到陈衍把车票拍他脸上，他才缓缓蹦出了句“卧槽”。
　　陈衍也不理解母亲为什么一定要回到浔城，离婚并不意味着一定要离开帝都这座城市吧。
　　他习惯了大都市，实在不知道这破败的一隅有什么好。
　　这是她的故土，但不是他的。

　　第二天一早，陈衍在生物钟的作用下七点钟就睁开了眼。
　　昨晚上草草冲了个澡，和许哲聊了会儿天，就一头扎进了被窝。或许是奔波一天的缘故，他沾床就睡着了，只是后半夜醒来，一直辗转反侧。
　　陈衍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底有淡淡的乌青。
　　简单洗漱完，他套了身运动服出门。
　　城市已经苏醒很久了，对面商铺门户全开，有老人在院里晨练打着太极。
　　温和的晨光薄薄地笼罩着这条小巷，陈衍经过小卖部时没看见老太太的身影，脚步顿了顿，凝眸思索了会儿，而后重新迈开步子往外走去。
　　巷外头是一条街，街口蓝色的路牌上印刷着白色的大字——滨水街。
　　街道比小巷更热闹了些，偶有行人匆匆走过，一手拿着早餐一手提包，奔赴着日复一日望不见头的生活。
　　陈衍看见不远处一家早点铺，蒸腾的白汽袅袅。
　　他走近过去，热情的阿姨一边端着蒸笼一边问他要吃什么。
　　陈衍扫了眼招牌，说：“一笼小笼包，一杯豆浆。”
　　“好嘞，”阿姨爽利地应声，往里面指了指，“先进去坐啊，马上好。”
　　陈衍点头，迈过几级台阶走进店。
　　早餐店里坐着好几桌人，他挑了个最里面的位置坐下。
　　没一会儿，阿姨就把他点的早餐放在桌上。
　　陈衍说了声谢谢，刚拿起筷子，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在他身边一晃，然后一屁股坐在他的对面，顺便扬翻了刚刚才端上桌的豆浆。
　　液体沿着桌沿流淌，陈衍挑眉，斜眼看过去，一男生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他慌慌张张地抽了几张纸巾，想擦干净桌上的水渍，没成想越搞越乱，手一抖，把豆浆溅到陈衍衣服上。
　　陈衍懒懒抻长腿，后背靠着椅子，抱臂睨眼看他，话里带着点轻笑，“你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