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凡有别》清商散人

18、却道故人心易变（二）

　　关于我喜欢他，就要表现出他喜欢的样子这件事，总是觉得很不爽，但是质问他之后似乎总是我没理。

　　「这样，究竟能了解什么呢？」仿佛被他拐进了语言的圈套，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输了的滋味很不好受。

　　「我要你成为我，即便是假装的，但只要扮演出那种姿态，时间久了或多或少也会有所理解的吧，你有没有真正去喜欢过别人或者爱过别人？」

　　「…………」正中命门。那种炽热的情感好像总是与我无缘。

　　「果然没有吧，你最爱的难道不是只有你自己吗？因为你把自己放得太高了，所以才看不到别人，别人的痛苦对你而言才那么无关痛痒。」他微微笑着说，「只有把你的自尊全部都粉碎，你才能真正看到我吧？」

　　他竟然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么恐怖的话。

　　但是看到我的表情他又惊讶地说：「我不是真的要伤害你，所以你不需要害怕我啊。」

　　紧紧攥住我的手不想让我离开，顿了顿，他又说：「只不过是要把你从『神坛』上拉下来，或许一开始你会觉得很不适应，但是渐渐的你会觉得那样更好。」

　　「我都已经离开周家了啊，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骄傲的资本了。」我反驳道。

　　「是这样吗？」他捏住我的脸，审视着，「你或许觉得自己已经降格许多了，但是在我看来你还是打心眼里认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

　　「你不是连吻我都不敢吗？」他用一种笃定的口吻说。

　　「那是……那种事本来就不正常……」

　　「正常，还是不正常？那种事有那么重要吗？你在正常的世界里活了那么多，为什么最后却逃了？在你看来，正常和不正常的边界又是什么？」

　　「我……」我好像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但是讨厌被他牵着走，「你不用跟我说那么多，总之男人和男人是不正常的。」

　　「你好像还是不明白事情的关键，我在问你正常和不正常的边界是什么？」他说，「如果只是大家认为对的事情就是正常的，那么你自己不也是不正常的一员吗？你不也是因此才逃了出来吗？」

　　瞬间，我感觉自己被刺痛了一下。

　　「与其死守正常与不正常的边界，不如抛开那些东西，只做自己喜欢的事。」他轻抚着我的脸，用一种蛊惑般的口吻说着。他低下头来的时候我意识到会发生什么，却没有躲开，那种轻柔如花瓣一样的触感逐渐加深，就像要被吞噬一样的吻，连嘴唇都仿佛被融化了，只是单纯亲吻的话，不管是男是女都一样。

　　或许正像他说的，我太死板了也说不定。

　　分开之后，迟钝的羞耻感才袭上心头，我用手背擦掉了嘴上的残痕，又借着有事要做离开了他身边。

　　有时候会感觉自己好像坐在一辆失控的马车上，不能控制前进的方向，眼看着事情朝越来越诡异的方向发展。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呢？

　　而且那个人，为什么可以做到那么潇洒自如呢？从一开始，就为自己活着，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阳光下的庭院，飘来不知名的一阵阵花香，感觉很舒服。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我直起身，往四周扫去，发现不过是一只松鼠精在啃松子，所以那天晚上听到的声音也是它的吧？蜘蛛精也出现了，开始教训它好吃懒做，听起来这只松鼠还是这个家里的大厨。

　　「又在偷吃，茶煮好了没？」
　　「在、在煮着呢。」怯怯的声音。
　　「待会儿要端给主人的，快去看着火！」他没好气地说，松鼠精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没想到看似乖巧可爱的蜘蛛精也有这么颐指气使的一面，「你干嘛对他这么凶？」我很奇怪。

　　他见是我，更是撇下嘴角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是客人啊。」

　　「主人要休息了，客人自己转转吧，不要打扰主人哦。」

　　刚刚还在说江元要喝茶，这会儿又说是休息了，好像是不想让我接近江元，又是一副讨厌我的样子。心下暗暗疑惑，我跟它有过什么恩怨吗？

　　想起以前，在他还不能化人形的时候，我只不过是跟他说了几句话而已，实在也谈不上结仇啊。

　　「客人……？」
　　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没什么，我叫周世宁，不用总是客人客人地叫了。」

　　「但是客人就是客人啊，您不是只住几天就离开吗？」蜘蛛精说着，看起来很疑惑的样子，「主人是这么跟我说的。」
　　「而且萱小姐很快就要成为这座洞府的女主人了，到时候您也会为他们祝福的吧？」

　　发出了轻飘飘的声音，「……当然了。」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明白人，但是到了这里后就迷迷糊糊的，江元当然是不可能留我住一辈子的，他早晚也是要成婚的，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有意识到呢？突然很厌恶他，明明早有打算还是来招惹我真的很过分。也厌恶自己，头脑真有够不清醒的。

　　***

　　「干嘛一直这样摆脸色？」做得极其细小的机关模具摆在桌上，他突然按住了我的手，问我，「谁又招惹你了？」

　　我用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冷冷道：「别动手动脚的，不觉得恶心吗？」

　　他的笑容僵了一下，「这就是你两天不跟我说话的理由？」

　　「有那种必要吗？反正你也很快要下逐客令了。」

　　「不是因为你自己想走吗？」他哂笑起来，「就算你是因为那天对我有所回应而感到羞愧，也不用这么着急地要走啊，别忘了你不是喜欢着我吗？」

　　「这种东西我不想再继续了，就像你说的，过去的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我再做什么有什么意义吗？」我低声道，「到此为止吧。」

　　「我有说过允许你就这样放弃吗？想让你喜欢上我还真是难啊，就算只是假装喜欢你也做不到是吗？」

　　被他紧紧捏住的手痛得不得了，我也有点火了，「难道这不都是你的圈套吗？明明你已经有意中人了，还是要我陪你玩这种游戏，不觉得很幼稚吗？」

　　「谁跟你说……」

　　「我都知道了，是那天看到的那位萱姑娘，你还要否认吗？如果你已经决定是她，就不要来招惹我啊！」

　　我气冲冲地说完，他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笑了，「所以你是在吃醋对吗？」他抱住我，浑身都笑得抖起来，我被他的反应弄得好奇怪。

　　「喂，你……」
　　「我很高兴哦，你因为别人吃我的醋，不过我并没有说跟她有什么关系啊，只不过是旧交而已，严格地来说，是救命恩人，但是我没有办法回报她任何与情爱相关的东西。」
　　「救命恩人？」
　　「啊，那种事之后再说。」

　　看着他微笑的脸，我压抑着内心的动摇，「所以……你并没有想要我离开？」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我知道自己是被那个蜘蛛精给耍了，但是我自问并没有得罪它啊？

　　「看起来你是有点身为恋人的自觉了，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该更进一步了？」

　　「吓？」

　　他盯着我的脸好像觉得很有趣似的笑出来，「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难道你觉得只是亲吻就能满足了？那不才是真正像过家家一样的游戏吗？」

　　「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或者到现在为止你都还从没有过？」

　　「那种事……无所谓。」脸上有些挂不住的我质问他，「难道你有过？」

　　结果他点点头，「虽然不是道侣，只不过是一段露水姻缘，但是也曾有过。」

　　压抑住想问对方是谁的冲动，心情突然变得有些低落，不想承认那是嫉妒，我又怎么可能喜欢上他，只不过是心有不甘罢了。

　　实际上在比普通人漫长得多的寿命中，换过几任道侣也是常有的事，倒不如说，从一而终才很奇怪。

　　结果他主动说了：「曾经有想过找个人结为道侣，但是在某天醒来后发现对方不辞而别了，因为不清楚来历所以没办法去找，或许也是因为心里并没有很重视这段关系吧，总之就这样结束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他转头看着我，「我不擅长说谎，而且你不是想知道吗？」

　　「…………你想知道的关于我的事，我都会告诉你，可是你从来没问过，是因为不感兴趣吧，好像我去死你都不会关心的那种程度。」

　　「你恨我吗？」鬼使神差地，我问出了这句话。

　　他想了想，说：「不知道。如果没有遇到你我现在会在做什么呢？我的许多经历都是拜你所赐，如果远离你的话就不会遇到这么多不幸了吧，可为什么直到现在我们的人生还纠缠在一起呢？」

　　「我有想过哦。」他突然露出点恶劣的笑容，「报复什么的，等到你彻底爱上我之后，我再抛弃你，就像你曾经对我做的那么过分的事一样，或者干脆把你困在某个地方，这样你想逃也逃不开了吧，直到死你都无法摆脱我。」

　　他说的话让我寒毛顿起，因为他的样子并不是完全在开玩笑。

　　「但是，你笨得不得了，就算只是假装喜欢我也做不到，你是永远也不可能真正爱上我的吧？」他的手在我的脖颈后面慢慢抚摸起来，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所以决定了，下次再跑掉的话就qj你，杀掉你也无所谓，什么都留不住的话，不是只剩下你的身体了吗。」

　　我歪着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觉得我没有了反抗的能力是吗？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过我可不会乖乖就范。」

　　「跟那没有关系啊。」他微微笑着说，「不过你有在害怕吧，那么做了以后你会怨恨我吧，我还不想那样。」

　　「不是你想不想的关系，是你做不到，就算是我现在比较虚弱，但也不是你可以随意摆弄的。」

　　「是这样吗？」他伸出手，指尖不断流泻出黑色的雾气，有如实质地将我包裹起来，不小心触碰到的地方有一种撕裂被灼伤的痛苦，这一切突然让我回到了五年前，那个黑雾漫天的森林。

　　现在那团黑雾确实地在他手下流淌着。

　　「你……难道入魔了？」愕然之下，只想到这一种可能。
　　「你觉得是那样吗？」江元反问我。

　　他的样子的确不太像，他的神智清醒，理智犹在，更像是他驱使黑雾，而不是被黑雾驱使，「但是为什么……」

　　江元重又慢慢收起那团黑雾，道：「真不知道应该说你什么呢。或许应该感激你的这种迟钝吧，正是因为你我才获得了这种力量。」

　　「这种力量不是好事，如果被别人知道的话……」说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江元为什么把这里布置得像个乌龟壳，之前说有仇家的事，可能也不是假的。但是这么一来的话，我的处境不就很尴尬了吗？为了自己的安全，他怎么会放我离开，更何况他现在还让我知道了他最大的秘密。

　　他望着我变换的表情露出孩子一样开心的样子，「看起来你好像也了解了，不过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好啊，只要不被别人知道的话不是也能普通地度过一生吗？」

　　「我才不要！」我怒气冲冲地说，我可不是为了落入另一个囚笼才离开家族的。

　　「可是我还不信任你，所以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放你走，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