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自来》含英华

46、牡丹

　　清溪一中的运动会就在这种紧紧张张的气氛中来了，各班都需要选择运动员，入场的欢迎方队也需要选出男生女生各三人。
　　讲台上，孙宁正在给大家做演讲宣传。
　　少女像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极具感染力的话语，让台下本来不想参加的同学都蠢蠢欲动。
　　“小王，梨梨，你们要参加吗？”林音从前面转过来，看着身后的好友，格外纠结。自己的同桌李卓与体育本来就好，在孙宁演讲之前已经报名了三个短跑项目，现在也在讲台上帮忙整理报名表。
　　“我还挺想尝试的。”鹿梨支着下巴，好看的眉头蹙着，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梨梨想参加，那小王你呢？”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会参加的人吗？要是参加，我初中就不至于天天被老李念叨了。”
　　“算了，也是，不难为你了。那梨梨想参加什么项目呢？我们可以报一个！”
　　“唔……我想参加三千米。”
　　“三……三千？！”林音听到她的决定，震惊中又带着一丝确定。
　　毕竟鹿梨就是这样，带着反转又意想不到的魅力，格外坚定，对自己认定的任何事向来都是从不妥协也绝不放弃。
　　“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就支持你吧！我还是报我擅长的跳高吧，三千实在是跑不下来。梨梨，你自己加油吧。”林音一脸沉痛的表情转了过去。
　　“小梨，你真的要报三千米吗？真的要在操场上跑将近八圈吗？”小王同学也格外惊讶，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是啊，想尝试一下，之后高二和高三的运动会都想尝试一下。”
　　鹿梨知道这听起来确实很幼稚，但她就是想弥补一下前世，三千米算是她的一个执念吧。
　　其实上一世鹿梨高一运动会的时候也参加了三千米跑步。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高中，整个班级因为没有人报名，而她平时很沉默，不怎么和别人交流，看起来最好说话。于是作为被赶鸭子上架的那个，她就被迫去参加了三千米。
　　那一次真的很狼狈，又不能退出，也没有人支持。
　　鹿梨一个人疲惫地跑在队伍的最后，看着和大家越来越大的差距，无力地感受着自己脊背上滑落的汗珠。
　　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还剩一圈的时候迈都迈不开。
　　刚好快正午的时间，烈日悬挂在高空，没有人在意操场上的女生。
　　鹿梨咬牙跑到终点，再也撑不住了，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
　　鹿梨的班级没有一个人来接她，甚至知道是她在参加三千米的同学都很少。
　　她抬头看着灼目的日光，脑海里一阵天旋地转，眯了眯眼。
　　“要是我就这样死掉该多好啊。”
　　可能过于消极，但这确实是鹿梨脑海里唯一的想法。
　　她感觉自己就像忘记被丢掉的垃圾；像被所有人嫌弃的剩菜；像被晒得流油的肥腻的赘肉。
　　裁判老师皱着眉，不耐烦地朝她挥挥手： “能不能不躺在这里？要休息回自己班级，这给下一队运动员空出来。”
　　鹿梨忍着肺快撕裂的感觉朝老师低头道了歉，自己撑着腿慢慢站起来，拖着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腿，朝教学楼走去。
　　这是她第一次逃学。运动会期间他们学校管的很松，几乎就是和门卫说一下就出去了。
　　况且在他们班，有没有鹿梨根本没有什么差别，没有人会注意，没有人会知道。
　　她疲惫不堪的走在校外的小路上，刚跑完步全身像是要蒸发一样，不停地出着汗，连带着她的眼睛也可能因为劳累有了水汽渗出吧。
　　长时间的住校生活让她根本没有多少机会出来，现在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呼吸着微微有些寒冷的空气，是一种如获新生的感觉。
　　漫无目的地胡乱走着，鹿梨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要出来。
　　可能是被硬凑数推上跑道的急切、可能是无人迎接的终点、也可能是裁判老师的不耐……可能太多的小事积压在一起，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只是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对自己说： “走吧，逃走吧，逃出去一切都会好的。”
　　那是谁的声音？
　　哦，应该是那个早就泣不成声的自己。
　　秋末的风已经带着一些寒气，吹在她湿透的脊背和头发上，寒冷从心底像上蔓延。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鹿梨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干净的皮鞋，她抬起头。
　　是当时还不认识的季礼。
　　他好像刚参加完什么典礼的样子，头发梳了上去，露出了好看的额头，一双好看的眉毛蹙着，桃花眼里是她看不懂的迷茫和冷漠，但又像是被割裂开一样，散发着真挚的善意。
　　一身合适的蓝色西装将少年衬得干净却也不易靠近。
　　他看着狼狈的她，温柔地递过来一包未拆开的面巾纸。
　　干净的少年眼里有着说不出的悲伤，在那个秋末的街角，将纸巾递给连着未干的汗意、哭得有些脏兮兮的小姑娘。
　　看着鹿梨没有想伸出手接的意思，他轻轻笑着，撕掉包装上的封条，放在她垂在一边的手上，说： “同学，天气还是很冷的，小心别感冒了。”
　　他没有刻意安慰满脸泪水的鹿梨，也没有再停留。像是突然出现的幻影，带着一种漠然又温柔的善意，及其矛盾地出现又不声不响的离开。
　　鹿梨抽出手里已经被拆开的纸巾，擦干脸上的泪痕，慢慢向学校走去。
　　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像是美丽的泡沫，短暂地停留后离开。
　　……
　　鹿梨刚重生的时候经常做梦会梦到这个场景，但是她看不清梦中人的脸，只记得他脆弱又强大，温柔又冷漠，很矛盾，很纠结。
　　所以在她第一次看到光荣榜上的季礼，她觉得很惊艳又有点熟悉，但一直没想起在哪里见过他。
　　直到那个少年失控崩溃的雨夜。
　　蜷缩在墙角的季礼，迎着光抬头向她看来，就是那个眼神，一摸一样的脆弱。
　　鹿梨一下子记了起来，原来他就是曾带给她善意与温暖的那惊鸿一瞥。
　　……
　　“为什么三年都想参加啊？”小王看着同桌像是陷入什么回忆一样，忍不住问道。
　　“为了证明一下自己啦。”鹿梨笑笑，没再提这个话题，继续和大家一起听孙宁在台上动员。
　　为什么呢？
　　大概是想要弥补一下遗憾吧，大概是太不甘心，大概……是想拥抱一下那个遥远的自己吧。
　　下午吃晚饭的时候鹿梨就和季礼说了自己想参加运动会的想法。
　　“真的吗？很好啊，我们一直都有锻炼，你肯定没问题的。”
　　少年将擦干净的筷子和勺子递给女孩，又帮她拧开矿泉水盖，带着天然的信任，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还想之后每年运动会都参加这个项目。”
　　“没问题啊，那我们最近还可以提早出门，在学校操场晨跑练习一下。”季礼点点头，想了想又说： “但是我可能没办法陪你一起了，运动会那三天我要陪我爸参加一个会，大概是公司交流什么的。”
　　鹿梨听到他的话，有些预感，顿了顿，问道： “那……你的衣服选好了吗？”
　　“这么关心我啊，已经安排好了，是一套深蓝色的西装。”
　　少年挑挑眉，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不过你放心，我参加完立刻就会赶回来，说不定你们还没开始跑呢。”
　　鹿梨看着他有些慌张的样子，蹙着的眉一下子舒展开，笑得格外灿烂，脸颊的酒窝也完全显现出来， “不用着急的，如果我结束的早，我也可以给你发消息的。”
　　可能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就像前世他会遇见狼狈的她，这一世她将狼狈的他拥入怀里。
　　吃完晚饭回到教室，孙宁已经将报名的名单整理好了，看到鹿梨进来，立刻跑过来。
　　“梨梨，你真的要参加三千吗？会不会太累？要是我们班没人去可以空出来的。”
　　少女皱着眉，眼里的担忧一览无余。
　　不知怎的，鹿梨一下子就想起来前一世，也是班长，也是皱眉，也是冲她走来。
　　只不过当时她说： “我们班没人上，鹿梨，给你报了三千，反正你也没项目。”
　　鹿梨捏捏孙宁的脸颊，笑道： “放心吧，我都有锻炼的，不会很累。”
　　“这是比赛，肯定和平时的氛围不一样。那，那你要是累了就慢慢跑，别让自己受伤就行。”孙宁看着好友坚持的样子，有些无奈，但也没有办法，毕竟这就是鹿梨。她不放心地又叮嘱了她一遍，才拿着报名表到老师办公室去。
　　鹿梨回到座位，已经到座位的好友挨个对她询问了个遍。
　　看着一张张真挚又担忧的面庞，鹿梨心里感动又温暖，她一一告诉好友自己的坚持，让他们放下心来。听完鹿梨的解释，大家也就放下心来。
　　快上课前林音也来了，她看着围在鹿梨桌边的同学，忍不住笑着说： “放心吧，有一个人在，他呀，肯定不会让自己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做没把握的事情。”
　　是啊，因为有他在，所以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从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