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宝珠》渡箬

5、第五回

　　第五回

　　上元节这日，接连下了快半月的雪总算是有停的趋势了，早晨汀兰一进内室便觉得有寒气阵阵，这后面的窗子不知什么时候被完全打开了，透过窗子清晰地便能见到后院里的翠竹被雪压弯了腰。

　　沈琼珠昏昏沉沉地被汀兰叫醒，只觉得头重脚轻。

　　汀兰看着几个准备伺候沈琼珠洗漱的丫头，满脸怒色：“昨夜是谁值得夜，开这样大的窗子，屋里便是炭火着了都于事无补，没得冻着姑娘，合该拖出去狠狠打一顿！”

　　一个小丫鬟立刻跪下来：“汀兰姐姐，昨夜是奴婢值夜的，但奴婢没有进来给姑娘开窗。”
　　另两个粗使丫鬟敛声屏气，只敢垂着头：“奴婢们也没有！”

　　沈琼珠抬手碰了一下汀兰，滚烫的手叫汀兰大惊失色，她抬手摸了沈琼珠光洁的额头，轻声道：“姑娘，您昨日冻着了，都发了热这可怎么好。”

　　沈琼珠脸上都泛着红，声音有些有气无力：“昨夜睡得糊涂了，半夜只觉得冷，竟没醒过来。”
　　汀兰连忙扶着沈琼珠再次躺下，心疼得要命：“奴婢这便去请大夫，索性时辰还早，姑娘再躺会。”

　　流云难得听汀兰如此生气，就是在暖阁都听到她的低斥，赶忙进来，正巧听到汀兰说请大夫，她连忙道：“汀兰姐姐，府医在正院，姑娘平素最不喜欢惊动正院了，我现在就从角门出去，把悬心堂大夫请过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流云就一路连跑带拽的把大夫请过来，等到了沈琼珠院里的时候，帽子都掉了，大夫瞧了瞧正是受了寒，流云又火急火燎地把人送回去，顺便把药抓回来。

　　等沈琼珠吃了药，已经临近巳时了，午膳要在长公主府用的，若是未应承大可不去，偏生临到了开席，若是不去指不定又被编排什么，沈琼珠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额头，总觉得有些不清醒。

　　溪云翻了翻衣橱：“姑娘，这件丁香色的袄便是最厚的一件了，只可惜是去年的款式了，不过姑娘也就穿了两回，倒是不显旧，只是到底不是时兴的款式了，还是说姑娘要穿霜姨娘前两日送来的那三件？要奴婢说，姑娘穿什么都是顶顶好看的！那个芙蓉轩的八匹马都赶不上！”

　　沈琼珠笑了：“好看事小，冻死事大。”

　　沈琼珠出门的时候，梳了个灵蛇髻，配紫玉兰花琉璃钗，高高斜挽的发髻上再斜插羊脂白玉兰花步摇，纤长的脖颈间同色流苏耳坠更添风姿，上身穿着丁香色云霏妆花缎短袄配百褶裙，最后再配软毛织锦披风，暖是暖和的，只称得沈琼珠的脸越发瘦削了，虽眉目间瞧着有些病态，但双颊泛着自然的红润，又显得气色尚可。

　　沈琼珠捧着暖炉到门口的时候，正赶上沈琼枝和沈琼英挨个准备上马车。

　　两人都裹着披风，只能依稀看得出沈琼枝穿的是鹅黄色，她的发饰不一味追求华贵，但也都是精心挑选过的，霜姨娘到底也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女儿，指点女儿方面不至于小家子气，沈琼英则穿得是烟霞色，发饰就更少了，但到底知晓家里脸面不至于寒酸。

　　沈琼英乖乖行了礼：“三姐姐妆安。”
　　沈琼枝则恍若未见着她，径直往第一个马车去。

　　霜姨娘眼瞧着女儿坐进去，才有些歉意道：“三姑娘，枝儿这丫头真是不懂事，合该你坐第一辆的！姨娘这就叫她下来！”

　　“姨娘，误了时辰只会叫长公主以为我们忠勇侯府不知礼数，咱们还是先出发吧。”
　　沈琼珠倒对这个没有执念，且她今日身子也不爽利，倒也懒得计较谁先谁后的事了，只想着快些结束，放她大睡一场。

　　霜姨娘端详了一下沈琼珠的脸，意味不明地笑道：“三姑娘说得是，是姨娘考虑不周了。”

　　忠勇侯府的马车缓缓在长公主府门口停下，一进门口便有丫鬟引路，穿过抄手游廊一直往里走，今日下帖子的其实是长公主，名帖上说得是为贺上元佳节，特备赏梅宴，但却不仅邀请了女眷还有汴梁的青年才俊们，所以这实际上是长公主为她唯一的女儿汝阳郡主安排的相亲宴。

　　她们这些人都只是陪衬而已。

　　绥朝民风开放，是以贵族官宦们都愿意多留女儿一段时间，不着急成婚，这汝阳郡主已经年满十九了，确实到了该成婚的年纪。

　　霜姨娘是个活络性子，逢人便笑，这会子到了长公主面前带着沈琼珠三姐妹行礼，长公主倒没有发难，汝阳郡主盛装出席，坐在高位之上娇笑：

　　“今日竟有稀客光临，原是本郡主眼拙了，本郡主听说沈三姑娘伤心欲绝落了病根，这天寒地冻的沈三姑娘不在府里歇着，若是病情再加重些，传出去岂不就是公主府不近人情了？”

　　一时间内阁里说说笑笑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听得炭火偶有声响，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沈琼珠，沈琼枝瞥了她一眼，到底没把幸灾乐祸的笑容摆得很是明显，沈琼英低垂着头，手却拧紧了裙摆。

　　霜姨娘笑道：“这一大早我便瞧着琼珠似乎病了，原还想请长公主和郡主宽恕，让她在家里歇着，省得过了病气，她也是对长公主和郡主的赤诚之心，这才跟来。”

　　洛含霜看似关心的一句话无疑再一次点名沈琼珠的确是病了，汝阳郡主这没头没脑的伤心欲绝，叫大家一时间神色各异。

　　沈琼珠又给汝阳郡主行了一礼：“琼珠多谢郡主挂念，祖母父亲安康，兄弟姊妹和乐，哪有什么伤心欲绝的事，今日主要是赏梅宴，若大家只顾着看琼珠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站在不远处的大理寺卿夫人陈氏走过来拉住沈琼珠的手，她手心滚烫，陈氏看了她一眼，笑着看向高位端坐的长公主和汝阳郡主：“外头好生热闹，男宾们似乎在打冰球？不若长公主和郡主殿下移步瞧一瞧？”

　　汝阳郡主还想说话，长公主看了她一眼：“险些忘了正事，那众位便随本宫一同去瞧瞧咱大绥的好儿郎们。”

　　陈氏拉着沈琼珠避到最后，霜姨娘知道方才没压住她，不敢再触她霉头，领着沈琼枝和沈琼英先走了。

　　“多谢舅母。”
　　“捧好手炉，咱们也先走吧。”陈氏点点头，不再拉着她。

　　等落了大部队一长段之后，陈氏视线环顾了一周，凑近了低声问沈琼珠：“琼珠，你手怎么这么烫。”
　　说完她又不可置信地轻声询问：“莫不是你真因为谢世子伤心欲绝，病倒了？！”

　　沈琼珠一听这话，忍不住跺了跺脚，那脸又急又红：“舅母！我只是昨日受了凉，您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我怎么会因为谢世子伤心欲绝！”

　　陈氏长吐了口气：“你且莫急，还不是你那表哥去樊楼吃酒听人混说的，如今鲜少人议论了，且今日你气色尚好，便已是破了流言，舅母只是怕你识人不清！谢世子哪里是好相与的？”

　　沈琼珠：“也许他不似旁人所言那般，只是行事也许的确孟浪些，舅母再不要提！”

　　沈琼珠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一阵疾跑的声音，有个小厮压着声音一边跑一边喊：“世子？世子？世子？您在哪儿啊？”

　　沈琼珠被陈氏的话吓得惊魂未定，两人听到喊得是世子，面色皆变，那小厮在两人面前停下：“两位贵人，可瞧见谢世子，长公主在寻他！”

　　沈琼珠：“未曾见过。”

　　她话音才落，却听到侧面假山传来一阵踩着雪的声音。
　　“本世子在此，让姨母稍等片刻，这便过去。”

　　“长公主说已经开始了，杜夫人和沈小姐也要快些才是。”

　　那小厮连忙跑回去复命，陈氏和沈琼珠一时僵在原地，转身不得离开不得。

　　沈琼珠脑子一阵嗡嗡地疼，只觉得浑身更烫了，偏偏夹着雪气的风又吹着她的脑袋强行清醒，一时间冷热交替，她都分不清究竟是冷还是热了。

　　事已至此，沈琼珠只能拉着陈氏一起给谢杳霭行礼：“世子安好。”

　　谢杳霭站在雪地里，背后是被冰雪裹挟的假山，他长身玉立竟与雪色一般勾人心魄，同样引人注目的还是他身旁那头雪狼，它嘴里正叼着一只五彩鹦鹉，艳丽羽毛被扯了一半，一看就是雪狼偷吃了宠物，有血液从雪狼口中一滴滴渗出，落到雪地里，比坠落的红梅还要艳丽。

　　这猛兽就在他们面前，沈琼珠倒不是很害怕，她完全就有一种背后说人坏话被人抓住后的做贼心虚，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

　　陈氏被吓得不行后退的时候脚下一滑，沈琼珠身体有些虚，没想到才把陈氏扶住，她倒是直接昏过去了。

　　昏过去前她脑子里只有两个字：真好。

　　“琼珠！琼珠！”陈氏急得不行，偏生这会子丫鬟小厮都往正院去了，一时间只有陈氏和谢杳霭大眼瞪小眼。

　　陈氏咬了咬牙：“劳烦世子爷帮妾身叫几个丫头，琼珠她正发着热，怕是受不住了！”

　　谢杳霭拍了拍雪狼头，大步走过来，一把将沈琼珠抱起。
　　陈氏惊呼：“世子！这叫人瞧着可不好啊！”

　　雪狼龇牙咧嘴就要扑上来，陈氏战战兢兢左右为难，谢杳霭叫了声：“小雪。”

　　又看向陈氏：“纠缠得越久便越可能有人看到，杜夫人不如还是好好想想应对众人问起她的说辞吧，本世子会送她去人少的西侧院。”

　　谢杳霭一说完就抱着沈琼珠大步流星地走了，他把人往怀里带了带，让她的脸朝向自己胸口，巴掌大的脸此时已然被烧得酡红。

　　某渡：今天来晚了点~~~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