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四月》朴槐

24、发言

　　谭四月到学校到得比较早，他先去寝室处理了内务，在铺床的时候班长进来了。

　　“谭四月，你来得这么早啊。”班长笑着打了声招呼。

　　谭四月轻轻点头。

　　班长带了一大堆东西，大包小包的，他统统搁在床上，过了一会儿他又拿出一个保温桶，将保温桶桶盖揭开，寝室霎时间就被一阵浓香所笼罩。

　　保温桶有好几层，班长拿出两层空的，往里面倒入保温桶最里层的东西。

　　“这是我妈今早炖的鸡汤，让我到学校来赶紧喝了，现在还热着呢。”班长扶着保温桶笑着说道。

　　谭四月礼貌性地“嗯”了一声。

　　“床铺好了就过来吧，我带了很多，我们一人喝一碗，不是我吹，我妈炖的鸡汤可是一绝呢！”

　　谭四月婉言拒绝：“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饿。”

　　班长敛起笑容，佯怒道：“你这么不给我面子吗，我倒都倒了。”

　　谭四月看向班长，抿了抿唇，“不是的，你别多想，我真的不用，你自己喝吧。”

　　班长见他仍是不答应，便起身上前，直接把谭四月拉到桌前，将碗递给谭四月，“倒都倒了，你就尝一口呗。”

　　谭四月微微蹙眉，犹豫了半天，最终选择接过。

　　他在班长满怀期待的眼神中，将碗缓缓送至唇边，浅浅抿了一小口，一股热流钻进谭四月的嘴中。

　　谭四月垂眸微微一笑，“很好喝。”

　　“好喝你就多喝点！”说罢班长又将保温桶里的汤往谭四月的碗里倒了点。

　　谭四月这次也不再推拒，双手拿着碗小口小口地喝。

　　班长一边喝汤一边偷摸拿眼睛瞟谭四月，看到谭四月把最后一口喝完后，他仰着脸，带着自豪的神色，道：“我妈手艺不错吧？”

　　谭四月将碗放下，点了点头。

　　一碗鸡汤下肚，他感觉整个人都暖暖的。他不是没喝过鸡汤，班长妈妈炖的鸡汤味道也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但谭四月就是觉得不一样。

　　明明只是一碗鸡汤，他却感受到了一种来自心底的温暖，那是班长妈妈对班长的爱，早起收拾，精心炖煮，小心翼翼地放进保温桶里，那小小的一碗汤中蕴含了很多谭四月所奢望的东西，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能得到这样美好的爱。

　　想到这里，他鼻子泛酸，迫使自己不去想这些让他伤心的事，他勉强地扯扯嘴角，收起眼中的黯然，指了指班长床上堆着的东西，道：“班长，我帮你一起收拾吧。”

　　班长没注意他的神色，点了点头，欣然答应。

　　等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谭四月看看时间，发现不早了，便和班长去到教室。

　　等人差不多到齐，各科课代表开始收作业，谭四月坐在角落，用手拖着下巴，望着虚空中的一点发呆，看起来就像是与外界纷扰隔开。

　　然而，并没有完全隔开，语文课代表是个娇小的女生，见谭四月在发呆，便敲敲他的桌子，谭四月回过神来，看向语文课代表的眼里充斥着询问。

　　语文课代表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轻咳了一下，道“那个，谭同学，把你的语文作业交一下。”

　　谭四月没来得及应，其他科目的课代表也都围了上来，要收他的作业。

　　谭四月抿了抿唇，低声说道：“我没写。”

　　他一向都不做作业，这次当然不例外。

　　语文课代表微微一笑，柔声说道：“你可以现在补，语文作业不是很多，你补完了我再给你送到办公室去。”

　　谭四月垂下视线，摇了摇头，“谢谢，不用麻烦你多跑一趟。”

　　谭四月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打算补，课代表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在作业未完成的名单里加上了谭四月的名字。

　　谭四月将头偏向窗外，又开始望着窗外发呆。

　　谭四月虽然成绩不好，但他上课从来都不讲话，也不怎么打瞌睡，但同时，他也从不听讲，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发呆。

　　课代表将未完成作业的名单写了两份，一份给科任老师，一份给班主任。班主任看着课代表交给他的名单，微微皱眉，冲角落里的谭四月抬抬下巴。

　　“谭四月，你的作业为什么都没有完成？”

　　谭四月抓了抓头发，没回答，班主任见他不吭声，也不再问，再次看了眼名单，说道：“明天午睡之前，作业没完成的都要给我想办法补起来，到时候我亲自检查。”

　　这一天的课谭四月都是混过去的，他在想办法应付班主任说的作业的事，平常上课他都没听，除了语文能写点儿，其他的学科他都动不了笔。

　　晚上回到寝室，洗完澡他坐到桌前，望着面前比他刚洗完的脸还干净的练习册，满脸惆怅。

　　“我作业已经交了，不然我就拿来给你抄了。”班长看着谭四月摇了摇头。

　　谭四月握着笔，牙齿咬住食指的关节，思索了半天，无奈地说道：“我感觉我根本动不了笔。”

　　“这些题不是很难，你试试应该可以做的出来。”班长坐到他身旁，说完便拿了本竞赛题开始刷。

　　两个小时过去了，班长合上笔盖，发出了满足的喟叹声，他余光瞥到谭四月，发现他正紧皱眉头看着练习册，拿着笔的手还一直在动，班长顿时觉得十分欣慰，扬起嘴角。

　　原来谭四月还是能动笔的。

　　视线彻底转向谭四月，班长的笑容瞬间僵硬，谭四月皱着眉头是在认真思考题目不假，手拿着笔一直在动也不假，只不过……

　　皱着眉头认真思考了两个小时一字未动是个什么意思？！干坐着转了两个小时的笔又是什么意思？！

　　班长揉了揉眉心，拍了拍谭四月的肩，低着头很是认真地说道：“谭同学，看得出来，你已经很努力了。”

　　谭四月放下笔，长叹了口气，他按了按发酸的脖颈，“算了，不做了，大不了被班主任说一通，浪费我这么长时间，两个小时和练习册对望，于我而言简直是酷刑，真不敢想象你们这种学霸是怎么忍得了枯燥乏味的作业题。”

　　班长微微一笑，“其实，当你真正明白学习的意义，爱上学习后，就会觉得学习其实挺有意思的。”

　　谭四月耸耸肩，自嘲一笑，“像我这种人，估计这辈子都明白不了了。”

　　班长摇摇头，“我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家庭，我清楚学习能改变我的未来，我家里人的未来，学习是我通向成功对岸最稳定的桥梁，我很感谢有它的存在。我觉得付出与收获是成正比的，如果学习真的能改变我的未来，实现我的梦想，那它的这份枯燥乏味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很享受学习的过程，因为它在告诉我，我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谭四月，你不要这么快就否定自己，我相信你迟早有一天也会有自己想要坚持的东西，不一定是学习，也可以是其他，等真正遇到了，你就会明白，为了那个东西吃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

　　谭四月听完班长的话，愣在原地，班长刚才望向他的眸子里充斥了太多，似一把利剑，直直刺向他的心窝，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那眼神里，有野心，那是对成功的渴望与必胜的决心。那双眸子很亮，里面似有熊熊烈火在燃烧，却又干净得让人惊诧。

　　谭四月直到睡前脑子里面仍然在不停回放班长说的话。

　　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他也会有一个想要坚持的东西吗？

　　“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愿善良的人们天天好运来～～”

　　谭四月被音乐吵醒，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眉头紧锁，他翻了个身，还想再睡一会儿，然而这歌声穿透力实在太强，谭四月捂住耳朵在床上来回滚动，最后猛地坐起身来，揉了揉头发，无奈地起床。

　　他刷牙的时候班长才刚起来，谭四月对上了班长迷茫的双眼，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音乐还在放，这已经是第三遍了。

　　同一层的另一间寝室里。

　　“啊啊啊啊啊吵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冯祁还在跟音乐做抗争，他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来翻去，明明冯祁早已被歌吵得彻底清醒，奈何他就是不想起床。

　　沈长风在放歌之前就醒了，当时他正在往单词本上写今天要记的英语单词，写到“appalling”时，突然响起音乐，他吓得手一抖，导致字母“g”的尾巴被拉长，几乎划过了半个本子。

　　等三遍《好运来》放完后，冯祁坐起身来，他握紧拳头，用力往枕头上砸了一拳，不满地说道：“谁选的歌啊？到底是谁选的？上个月起床歌不还是《明天会更好》吗？今天放的这个歌，让我很不好！”

　　沈长风微微一笑，“这是严主任放的，他昨天不是说了吗，放原来的歌学生不但不起床，反而越睡越香，打算今天改歌来着。只是，没想到他的口味这么独特。”

　　“好在，成效——”沈长风冲冯祁歪了歪头，接着说道：“确实不错。”

　　“等会儿要举行升旗仪式，我要准备发言，先走了。”沈长风冲冯祁摆了摆手。

　　冯祁呆呆坐在床沿，没听清沈长风说什么，满脑子都是“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谭四月和班长一起到操场，班长拿着班级标识牌站到队伍最前面，谭四月则是去到班级的最后面。

　　离升旗仪式开始还有一分钟，严望初蹲在操场入口，准备逮那些迟到的学生。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早上好！”主持人是个女生，站在主席台上，拿着话筒宣布升旗仪式正式开始。

　　张康站在队伍中间的位置，后边就是冯祁，张康将身子微微往后倾，冲冯祁低声说道：“这个女生就是广播站的站长，我今天下午准备去广播站面试。”

　　冯祁睡眼惺忪，满脸疲惫，闻言点了点头，然后闭上双眼，看样子是打算站着睡觉。

　　“你怎么困成这样，昨晚做贼去了啊。”张康疑惑地问道。

　　冯祁声音有些哑，“没，单纯困了而已。”说话时眼睛都没睁开过。

　　“诶，你觉得我能不能过得了面试？我听说进广播站还要看颜值，虽然我长的够好看，但还是好紧张啊。”张康说完还搓了搓自己的小胖手。

　　冯祁懒懒地掀开眼皮，伸手拧了拧张康的脸，勾唇一笑：“摸起来脸皮明明不厚啊。”

　　张康意识到冯祁在说自己脸皮厚，怼了句“你才脸皮厚”，便转过身，不再找他说话。

　　冯祁嘴角扬了扬，随即又开始低头睡觉，不到片刻便开始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张康突然用胳膊把他捣醒。冯祁起床气很重，最烦别人在他睡觉时吵他，今早被起床歌吵醒，他有气没处撒，刚才好不容易睡着，张康又把他搞醒。

　　他皱着眉头，脸上满是戾气，张康听见后边没动静，回头看了眼冯祁，吓了一跳。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张康委屈地说道。

　　张康虽然有些胖，脸也不小，但他眼睛很大，此刻眼睛睁得更大，还微微有些湿意，冯祁看见，愣了一会，随即敛了神色，将一千字骂人的话憋回肚子里，淡淡道：“我睡觉的时候别吵我。”

　　张康点点头，“知道了，我这不是因为沈哥上台了激动嘛，想叫你看。”

　　冯祁听完，下意识看向主席台，表彰环节刚刚过去，现在是优秀学生代表发言，沈长风站在主席台正中央，念完开场白，鞠了一躬。

　　谭四月站在最后一排，虽然距离主席台很远，但他视力很好，看清主席台上的人时微微一愣，手下意识地攥着衣角，听见沈长风的自我介绍时，攥着衣角的手更加用力。

　　他隐约听见有女生在小声谈论沈长风，时不时还传来笑声。

　　谭四月垂下眸子，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人无论到哪，都是光芒万丈。

　　随即，他又抬头望向主席台，视线牢牢锁定在沈长风的身上。

　　沈长风声音很好听，发言时自信从容，念稿子的语速适中，吐字清晰。如同他的名字，吹起了一阵风，吹过每个人的耳畔，直达心底，让人感到沉静。

　　张康回头冲冯祁说道：“我的妈，沈哥真的太有魅力了，他这样的去广播站面试，站长都直接让位，要相貌有相貌，要水平要水平。哇，这个完美的男人真的没有缺点吗？”

　　冯祁挑挑眉，笑道：“怎么？喜欢啊？”

　　张康拍了拍大腿，“当然喜欢，我要是个女孩，直接爱死他，天天抱着他大腿死缠烂打那种。”说罢，又瘪了瘪嘴，“不过我不是女生，没准将来我喜欢上哪个女生，沈哥还会成为我的头号情敌，那我怎么比得过啊。”

　　冯祁听完，又好气又好笑，往张康胳膊上掐了一下，“有点骨气好不好，连喜欢的女生都没有，就开始认输了。”

　　台上，沈长风念完结尾，“我的发言到此结束，谢谢大家。”鞠了一躬便退场了。

　　谭四月身体有点僵，指尖冰凉，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脸倒是很烫，他浅浅翘了翘嘴角。

　　他说得不错，他运气果然很好。

　　我们又遇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