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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颜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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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眼下的境地,她虽有些难以置信,但除了一种情况便再也无法解释眼前的一切!
重生!
十五岁。
这一年,乳母去世了,被放任了十五年之久的颜星沉终于等来了颜府派来接她的人,可是乳母却再也回不去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家了。
她至今还记得,乳母死不瞑目的样子,记得她死前拉着自己的手含泪告诫她回府以后要处处忍让谦恭、小心谨慎,这样才能讨得父亲母亲和祖母的喜欢,才能在那个家里活下去。
可是乳母错了,她的确按照乳母的教诲忍辱偷生,善待他人,可是最后还是遍体鳞伤,那些恶人不会因为她的善良因为她的纯真就放过她的,只会加倍地欺侮伤害。
不高兴的时候在她身上出气,高兴的时候又拿她逗个趣儿。不过,这些,乳母是再没机会知道了。一开始,她总是想日久见人心,一定是她哪里做得还不够好,所以讨不到他们的喜欢,她一直在努力,努力做得很好很乖,可是他们还是不喜欢她,甚至一次次地伤害她,那段时间,她连哭都不敢被人知道,生怕被他们厌弃,从此无处可去。
可到底她做错了什么呢?他们难道不是她的家人吗?
乳母从不告诉她这些,后来还是凭着母亲死前声嘶力竭地羞辱她的那些话才让她发觉了其中的关节。
原来父亲从前有一个很宠爱的妾室,据说很美,可她还没来得及见,那个妾室就已经香消玉殒了。听母亲那话的意思,是母亲故意陷害把人给逼死的,那妾室咽气前诅咒母亲“不得好死,他日必遭天谴!”
当夜大着肚子的母亲就早产了,痛了一天一夜,差点难产,拼着命才终于将颜星沉给生下来了,母亲觉得不详,认为她是那妾室投胎转世来要找她报仇血恨的,所以讨厌嫌恶得紧,一出生就被丢到那偏僻的庄子上去了。
如此说来,她母亲的确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竟然早就猜到了她日后会亲手斩了她所有的亲族。
“哎呀,姑娘,你怎么哭了,小心风大吹得脸疼。”
玉露还以为是自家小姐还沉浸在乳母去世的痛苦之中,再加上路上遇到山匪劫道,死了许多人心里害怕的缘故,再加上原本就差的身子,真是担心小姐会受不了,她却不知道颜星沉想得却是时隔多年能看见活生生的她,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
颜星沉只是笑了笑,柔声道:“我没事!”
兴许是被这笑迷了眼,这一刻,玉露一下子就感觉出颜星沉的变化来,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可就是直觉,但也许是错觉吧!
玉露连忙解释道:“姑娘,多亏了这位……呃……及时出现救了我们,现在已经没事了,您别害怕!”
因为不知道该称呼为大师还是公子,玉露小脸皱成一团,最后索性就没有称呼,但颜星沉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
颜星沉只是平静而坚定地道:“我不怕!”
因为原本来接颜星沉的马车已经损毁的没法再用了,只能委屈着让她和那名男子同坐一辆马车,当然,为了避嫌,玉露也跟着在车里随行服侍。上车之前若说是颜星沉心里毫不忐忑那是假的,毕竟谁能面对着一个逼得自己只能引火自焚的乱臣贼子毫无感觉呢?
不过,除了恐惧,颜星沉心里也是有恨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亲手断送了柳玉堂的性命,那个为了她放弃了一切,最后一无所有连命都没了的傻瓜!
面对着颜星沉肆无忌惮的打量,玉露也真是有些尴尬难堪,由不得也跟着打量了几眼身旁的男子,瞬间脸上烧起了一片霞色,捧着一卷佛经认真地读着,低眉敛目间都是一种松间明月的清韵,相貌的确是世间罕有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做一身僧袍打扮,但也难怪她家姑娘会看得入了迷,只不过,毕竟是闺阁女儿家,这么直眉愣眼地盯着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男子看,终究是说不过去的!
玉露忍不住提醒她家小姐,轻声咳了咳,可无奈她家姑娘看得太入神了,完全没有听到,玉露觉得有些头疼。
男子也仿佛感觉到了落在他脸上的那道无比灼热的目光,一开始他是打算无视的,可是奈何那道目光久久不散,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姑娘好像对他有一种敌意,那眼神太过凌厉,仿佛随时能飞出两把刀来将他给钉死。
他终于将视线从佛经上移开,看向了颜星沉,目光磊落而坦荡,问道:“姑娘,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或许是太过于痛恨他,也就顾不得害怕了,便口不择言无所顾忌地道:“有!”
男子蹙眉,显然是没想到颜星沉会这么回答,但这一惊讶转瞬即逝,随即平复了心绪问道:“姑娘请问。”
颜星沉直视着他的双眼,饶有兴趣地问道:“公子既穿僧袍,显然是佛门中人了,那必定也是有一颗大慈大悲的心肠,四大皆空极愿普渡众生的,不知公子侍奉青灯古佛多年,可有修出这样一颗佛心呢?”
她紧紧地盯着男子的眼睛,嘴可以骗人,但眼神很难骗人。
可他只是笑了笑,但笑意未达眼底,目光中却透出疏离冷漠之意,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地口吻:“佛法无边,许多人终生也无法参透,在下悟性低微,修习多年也只能一知半解,很是惭愧。”
颜星沉粲然一笑,这个人可真是狡猾得很,以后他也不必叫陆云清了,不如还叫陆狐狸!而且还是一个心思叵测,心机深沉的狐狸,她惹不起!
既然这一生重来,不再准备入宫,跟他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颜星沉自然也不想再招惹这个人,毕竟眼下她只是一个闺阁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跟他斗?况且现在他还是她的救命恩人,但为难他一下总还是可以的。
“公子可真真是个妙人,何必如此谦虚,小女子只是有心向学,又怕佛法艰深,故做此问,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玉露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她家姑娘何时对佛法感兴趣了?不会是遭逢大变突然想不开要出家作姑子去吧?瞬间,她就如临大敌一般,想着要如何开解她家小姐。
陆云清淡然一笑,舒朗从容,清雅自持,若不是知道他有一颗怎样的心,颜星沉也是会被这样一张脸给迷惑住的,不过上一世,她因为太过羞怯软弱,所以根本没有敢细看过他的脸,所以印象并不深刻,还是后来称帝才发觉此人气度超凡脱俗的。
陆云清道:“若有慧根,皆可成佛。姑娘聪敏灵秀,自然是一点即通,只是在下看来姑娘尘缘未了,六根未净,若要入佛门,只怕还要再迟一些。”
颜星沉像是随口道:“红尘扰扰,你我也不过都是过客。”
陆云清也只是笑笑,呷了一口清茶,自去看书去了。
轿子内一时安静如许,颜星沉在一旁闭目养神,毕竟待会儿回了家又是一番折腾,眼下不如养好精神才能应付那些人。
突然车轮硌到了一块石头上,马车一颠,颜星沉根本没有准备,一个没坐稳,一下子就歪了过去,扑到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额头正好磕在了他的下巴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由不得“嘶”了一声。
惊疑未定,一阵清幽的香气传来,是檀香。
颜星沉能感觉到陆云清的身子一僵,两个人都愣了半晌,玉露在一旁实在是没眼看自家姑娘这么投怀送抱的,最后忍不住说了句:“姑娘,你还好吗?”
颜星沉闭了闭眼,想死的心都有了,她连忙起身规规矩矩地在一旁做好。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太多的恶事,才会让她这辈子在仇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
冷静,一定要冷静,只要自己跑得快,尴尬就追不上她。幸好,陆云清反应也是淡淡的,想来他一个佛家弟子,七情六欲自然是异于常人的,在他身上肯定也不会有害羞这种东西存在,况且前一世也从未听闻他有什么爱慕的女子或是男子,每日只是闭门打坐,朋友也很少,不过经历了后来的事,颜星沉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只是再热情的女子,跟他在一起,也会被他冻成一个冰坨子了。
不过经过这遭儿,她也是再不敢放松了,免得再丢丑。
等到外面天色渐黑,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颜星沉意识到这是进了闹市了,又行了一刻钟,马车才终于停了下来,早有小厮去颜府内通传了,帘外传来陆云清随身侍卫的声音:“主子,颜府到了,已经有婆子女使们在门外候着了。”
陆云清放下书,看着颜星沉道:“颜姑娘,已经到了,恕在下不亲自送了。”
马车下已经放了脚凳,月露率先下车,然后打开轿帘扶着颜星沉下了车。颜星沉朝着马车里的陆云清略服了服身道:“大恩不言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小女子铭记于心,日后定当日日为公子念经祈福,保佑公子身体康泰,万事顺心。”
车帘后传来陆云清闷闷的声音:“救人不过是顺手,姑娘不必如此,奔月,回府吧!”
呵,还真是不近人情。
她站在门前看着朱红漆大门上悬着的匾额,斗大的“颜府”两个金字显得格外气派。
颜家是大燕国四个显赫世家之一,颜星沉的祖父是开国元老,多年前已经去世,父亲位居次辅之位,兼领礼部尚书之职,原配妻子颜大娘子是祖父至交的小女儿,祖父还在世时就给他们指腹为婚了,父亲母亲婚后很是恩爱了一段时间,长女和次子更是龙凤胎,当时羡煞了旁人,后来父亲又抬了三位姨娘入府,死了一个,剩下的两个姨娘中的柳姨娘生了一个女儿,是府上的三小姐,一向在大娘子屋里养着,杜姨娘一向无所出,行事也是颇为低调本分,从不惹事,只是一心侍奉老太太,倒是颇得老太太青睐。
数年苦读二哥已经是京城中有名的三公子之一,在世家公子中与程小侯爷程颐和朱小侯爷朱怀瑾齐名,两个女儿更是出落得花朵一般让人怜爱,求亲的门槛都快踏破了,只是因为要待价而沽,所以一直没有许配人家,连带着下面的孩子都没有成家。
颜星沉望着那块高高的匾额出神,可真是既熟悉又陌生,她都快忘了这里是什么样子了,因为始终不愿想起,这里记录了她太多不为人知的心酸和痛苦,所以进宫以后,她再也没有回来看过。
这扇大门后住着的是怎么样冷血的人,仅此一次就可以想见了,嫡亲的女儿初次回府路上死里逃生,可他们依然能做到无动于衷,仅派了几个女使婆子来迎接,颜星沉早就知道的,所以并没有前一世的幻想和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