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犹可追》魏栀

95、第95章 鸡鹤

　　“这里面应该有什么误会吧，老师？”电话里传来邓敏敏的声音，在扬声器的作用下飘荡在整个教导处办公室，“我儿子怎么可能早恋呢，他三岁的时候我就让他发过这辈子不娶媳妇儿的毒誓，要好好孝顺我的，答应得可认真了……”
　　林星野唇角一抽，悄悄看了一眼旁边的陆澄子。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贺立顶着主任的眼神，原本是请家长过来一起兴师问罪，结果差点被邓敏敏给带偏了，装模作样地把话题带回来，“这个时候谈恋爱可是会误了高考的，必须得重视！”
　　“好好好，姑且当它是真的，”邓敏敏说，“烦请问一下，他谈恋爱的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
　　“叫陆澄子，你应该听说过。”
　　邓敏敏一乐：“啊，是她啊。”
　　主任：“……？”
　　“嗐，您应该不知道，陆澄子就住在我家楼上，这俩孩子特别投缘，有空就一起玩儿，一起探讨学习，到楼下小区遛狗遛弟弟啥的，不能因为他们玩儿得好、有性别差异就断定他们早恋吧？不要把他们想得那么不堪。”邓敏敏说，“陆澄子这孩子讨人喜欢，我经常邀请她来我们家玩儿，算是我半个亲闺女，四舍五入就是林星野的亲妹妹，两个孩子关系好很正常……”
　　“可是……”
　　“林星野是叛逆了点儿，但是再怎么反骨，也不可能和自己的妹妹谈恋爱吧？”女白领滔滔不绝地说着，根本不给贺立插嘴的机会，“而且，我觉得老师更应该关注他们的学习情况，毕竟高三了，不要揪着一些莫须有的错误不放，给他们造成困扰，影响他们的复习心态，您说是不是？”
　　“对对对，是是是，”贺立偷偷瞄了一眼教导主任，迭声说，“你说得很有道理……”
　　“既然是误会的话，那我就没必要回去一趟了吧？”邓敏敏说，“我这边工作太多了，走不开，回头我打电话跟林星野聊聊，我儿子我了解，一聊就知道了，真要是早恋，我肯定会管，一定会配合学校的工作，您看可以吗？”
　　“可以可以……”
　　挂了电话，贺立松了一口气：“这应该是搞错了，主任，咱没必要打电话给陆澄子家长了吧？他们都是邻居，两家关系挺不错的，估计反应都差不多。”
　　“……行了行了，”主任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你俩以后注意一下言行举止，别让人误会，回去吧。”
　　出了办公室，陆澄子和林星野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林星野回头看了一眼，小声咕哝道：“媳妇儿变妹妹惨案……”
　　“我比较好奇的是，”陆澄子头往他那边一歪，小声问，“你以前真的发过不娶媳妇儿的毒誓？”
　　“这绝对是污蔑！”林星野咬牙，“就算有这回事儿，也是我妈哄骗诱导的！”
　　陆澄子乐了一路。
　　还有五分钟就放学了，蝉联年级第一的女神扇人耳光，这件事在高三枯燥的复习生活中产生的效果非常劲爆，班上的人本来就没太安分，下课后，于雪和段淼淼几个女生过来问情况，陆澄子简单回答：“写检讨，明天最后一节在广播上念。”
　　“哎我艹！”段淼淼一脸气抽了的表情，愤愤不平地说，“凭什么罚你写检讨啊，明明是她先挑的事儿，烦死这种绿茶，嘴那么贱，早知道多打她几下！”
　　王艺馨扑哧一笑，于雪哭笑不得地说：“好了好了，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没事儿就行，咱们回家吧！”
　　收拾好作业，陆澄子背着书包和林星野一起回家，路上有些沉默，就算林星野和她说话，回答也非常简短，话不多。
　　“怎么了？”林星野问她，“是不是很不痛快？改天我帮你教训她？”
　　“别了，”陆澄子笑笑，“那一巴掌够出气了，就这样吧，好不容易了了，别再把事情闹大。”
　　“那你怎么不高兴？”林星野捏了捏她的手，“还是担心我妈那边？没事儿，她不会怪你的。”
　　陆澄子摇摇头，脸色有些苦恼：“你会不会觉得我……”
　　“你什么？”
　　“不知道怎么说，”陆澄子皱着眉，“我今天打人了。”
　　“没关系，”林星野开解道，“是她有错在先，你只是合理反击而已。”
　　“这是打人诶。”
　　“又不是杀人，这辈子谁不会打人？”林星野说，“要不是看她是个女的，我早就揍她了。”
　　“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陆澄子低着头，“睚眦必报，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一点也不金光闪闪，这样的话你还喜欢吗？”
　　“喜欢啊，拒绝忍气吞声，我还觉得这样的你更有个性呢。”林星野失笑，哄孩子似的把人拉进怀里，温声道，“你能有这样的警惕，保持金光闪闪绝对没问题，你要是不想惹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以后我寸步不离地跟着你，有什么事儿我帮你挡着，行吗？”
　　“不用，你自己的事儿都做不完，整天跟着我干什么？”陆澄子伏着他的肩膀嘟囔道，“不怕别人说你哈巴狗？”
　　“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现在除了复习，就只剩下和你待在一起了，我还嫌不够呢。”林星野偏头，鼻尖碰到她的头发，他就这样闻着她的发香，“你会写检讨吗？”
　　“……没写过，”陆澄子叹气，“网上应该有模板。”
　　“我帮你写吧，”林星野说，“我有经验，写得快。”
　　晚上九点，邓敏敏的电话准时打过来，问了几句日常就开始取笑林星野：“你和茜茜的事儿怎么就被老师发现了？要不是我替你兜着，你俩还不得在王主任那儿扒掉一层皮？”
　　“遇上挑事儿的。”林星野含糊带过，“今天谢了。”
　　“我只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节外生枝。”邓敏敏说，“早恋总比失恋好，我选择宽大处理，就是为了告诉你我相信你，所以你也不要让我太失望。”
　　林星野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
　　“贺老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还以为你又打架了呢，一听到早恋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你跟茜茜还好说，要是跟别的女孩子谈，那就是典型的拈花惹草不干正事儿，看我不跑回去收拾你。”
　　林星野对她露出一个不甚真心的笑容。
　　邓敏敏喝了一口自己榨的果汁，问道：“下周一模，怎么样？有把握吗？”
　　“不知道，反正心里比较有底。”林星野一边写字一边说，“茜茜说我进步空间很大，认真复习能提高很快。”
　　邓敏敏慈祥地看着儿子：“你要是总分能超过五百这条线，妈就给你买最新款的苹果手机，想不想要？”
　　“算了吧，买了也没时间玩儿，别浪费钱了。”林星野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把抽屉里的MP3拿出来炫耀，“看到没有？她为了让我专心复习听力，专门买了这个MP3，您不要破坏我的复习节奏。”
　　邓敏敏大笑：“行行行，那我用给你买手机的钱给元宝买好吃的。”
　　林星野：“……”
　　陆澄子的检讨是自己写的，因为担心要上交，万一老师发现这是林星野的字迹就得有麻烦了。六百多字的检讨，在网上抄一篇下来，错误那块挖个空填上自己的就行，写起来也不难。
　　第二天在广播室里毫无感情地念完，贺立就找到了她，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她尽快调整好心态，好好准备下周的一模。
　　“对不起贺总，”陆澄子说，“给您惹麻烦了。”
　　“你好好复习，别被这件事儿影响就行。”贺立说，“我就是没想到你也会跟人起冲突，还敢跟教导主任顶嘴……行了行了，以后注意点儿，我还等着你高考一飞冲天，替我争光呢。”
　　这件事两三天就过去了，只不过大家看到陆澄子的时候，总会想起她那利落的一巴掌和怼人不带脏，会忍不住小声八卦掩嘴议论，投来异样的目光，却不敢再把她当做柔弱可欺的小白兔，更不敢在她面前作妖——开什么玩笑，除非想挨巴掌。
　　贴吧上早就盖楼了，只不过陆澄子两耳不闻窗外事，心无旁骛地复习，考完一模才心血来潮去看了一下。有夸她帅炸苍穹的，也有骂她双面虚伪的，有赞她勇气可嘉的，也有说她同性恋心理有问题的，乌泱泱什么都有。
　　【速来围观大型撕X现场！[视频]】
　　【吹爆这一巴掌，配上这个表情，帅炸了！贱人，给老子死！！】
　　【lcz终于露出真面孔了？平时温柔可人都是装出来的吧？好虚伪一女的】
　　【楼上可真酸，lcz本来就温柔可人招人喜欢，怎么，看人家肤白貌美成绩好，嫉妒了？】
　　【就冲她敢甩rss耳刮子，献上我的膝盖！】
　　【献膝+1，lcz做了多少女生不敢做的事儿？】
　　【哈哈哈哈怼人也好厉害】
　　【lcz的战斗力没那么强吧，也就嘴上功夫厉害，要不是rss被人拉着，她还不得被打开花？】
　　【笑死了，仙女需要动手吗？这年头竟然还有人不知道lcz是lxy罩的？】
　　【老夫的少女心！lxy：“你碰她一下试试”，你品，你细品！】
　　【哈哈哈哈哈哈早就听说他俩关系好现在见识了，据说他们还因为关系太好被教导处误以为在谈恋爱，结果人家只是邻居亲如兄妹2333】
　　【楼上神他妈亲如兄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在现场，谁来说一下起因经过结果啊求求了有瓜一起吃好吗？！】
　　【大约就是rss说lcz是婊子变态同性恋，lcz扇了rss一巴掌，rss想还手没还上，闹得挺大的，至于结果，大家上周四的时候都听到她们的检讨了吧】
　　【卧槽这俩一个敢说一个敢打，厉害！】
　　【rss挨打一点也不冤啊，无缘无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侮辱人，绿茶本茶，早就看不惯她了】
　　【rss说的分明也是实话，lcz就是同性恋，说一下都不行吗？这么敏感不是心理变态是什么？成天扭捏作态和lxy粘在一起，难道她不绿茶？】
　　【有句港句，如果绿茶是lcz这种级别的，我他妈还要lxy干什么？抱起她就百米冲刺！】
　　【楼上拔刀吧！】
　　【这年头大家竟然都喜欢同性恋？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神经有毛病】
　　【楼上建议你回娘胎把脑子捎上哦】
　　【谁说lcz是同性恋，有证据吗？】
　　【之前不是爆她亲哥是同性恋吗？一家人一路货色，不是才奇怪好吗？】
　　【说lcz同性恋的脑子都有屎吧，人家男朋友帅着呢！】
　　【卧槽楼上惊现大瓜！！】
　　……
　　太丢人了。
　　陆澄子把手机摁灭，倒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着天花板愣愣地出神，慢慢消化这些或好或坏的议论。
　　真也好，假也好，全都是从他们的视角输出的感觉，脑子长在他们身上，怎么想都是他们的事，她管不了，也懒得去和他们争辩。
　　就算口水说干，他们也不可能就此改观。
　　账号背后的这些人，高考过后就分道扬镳了，哪还会有什么交集，因为不相干的人说的一句话就将自己暴露在聚光灯下自我怀疑，不是庸人自扰是什么。
　　不过帖子上放出来的一张照片还是蛮好看的。
　　陆澄子重新打开手机，把照片保存下来发给宋清和。
　　—我帅吗？
　　宋清和直接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有些震惊：“卧槽宝贝儿，照片上那个是你？”
　　“这么快就忘记我长什么样了？”陆澄子笑着说。
　　“不是，我是说你打架了？”宋清和不可思议地问。
　　“不算打架吧，”陆澄子说，“是我单方面打了她，她没能打回来。”
　　“帅啊！”宋清和哈哈大笑，“那傻逼玩意儿怎么把你惹毛了？”
　　“她骂我，骂得可难听了。”
　　“我靠，你都忍不了，我要听见了应该会打爆她的狗头！”
　　陆澄子就笑，没有说话。
　　宋清和调侃道：“你男朋友有没有替你出头啊？”
　　陆澄子捋着汉堡的毛：“不然我还能活着跟你打电话？”
　　“这还差不多，”宋清和欣慰道，“你没事儿就行。”
　　“不过还是挺膈应的。”陆澄子说。
　　“你得允许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人脑子有病，别理他们。”宋清和说，“六月高考一结束就跟这些傻逼天各一方了，别放在心上，啊。”
　　“嗯。”陆澄子应了一声。
　　“哎，话说你们一模考完了吗？考得怎么样？”宋清和问，“谢总说一模的成绩大约就是高考的成绩，我他妈要吓死了，我一模才四百多，这两天都睡不着觉。”
　　“谁说一模成绩就是高考成绩，”陆澄子想起林星野五百二十多的总分，虽然进步了很多，但是这和他们的目标还有很长的距离，颇不赞同地说，“后面还有时间呢，高考肯定能提上去的，谢总说得太夸张了。”
　　“说的也是，”宋清和说，“你考了多少分儿？”
　　“725。”
　　“卧槽！”宋清和惊叹道，“厉害了宝贝儿，今年省状元肯定是你了吧？”
　　“不知道。”陆澄子抱着汉堡揉它的肚皮，这狗子最近懒洋洋的，总是喜欢趴着，她不在家就趴狗窝，她写作业就趴书桌旁边，她一有空就趴她怀里。
　　“还没到最后一关，谁知道结果怎么样。”陆澄子说。
　　“你肯定能考得很好啊，你基础这么扎实，还有什么题做不出来？”宋清和说，“除非考试的时候被堵在路上或者准考证忘拿了……呸呸呸，我这乌鸦嘴，这些事儿发生的概率这么小，而且以你严谨的理科女思维，一定会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肯定不会出意外的。”
　　陆澄子笑出声来：“嗯，你现在复习那么辛苦，一定也能考好。”
　　“我要是考不好，我妈一定会让我复读的，”宋清和叹息，“我可不想再来一年这样的苦日子，现在暂时忍忍吧，马上就到头了。”
　　“难得你这么有觉悟。”陆澄子笑着说。
　　“我这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宋清和煞有介事地说，顿了顿，又说，“茜茜，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吧，”陆澄子好笑地说，“我听着呢。”
　　“就，还有两个多月，你可要稳住啊。”宋清和语重心长地说，“你刚转去那边的时候我就担心你会受外界影响，被乌七八糟的人和事儿拖累，不过幸好你能保持本心，剩下的时间要坚持住，也不要因为成绩比他们所有人好就骄傲自满放松警惕，鹤立鸡群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离开那群鸡，不要被那些没头脑的苍蝇影响，阻碍你的路。”
　　陆澄子被那个比喻逗得笑了出来，宋清和脸上有点挂不住：“你别笑，跟你说正经的呢！老娘好不容易严肃一次！”
　　“知道了，”陆澄子绝倒，“可是我这个分儿，进步空间已经非常小了啊。”
　　“那不是还有空间吗？”宋清和说，“高考历史上还出过748分的状元呢，我觉得你也可以创造历史……哎我去你快别笑了！”
　　“那好吧，我争取争取，”陆澄子乐不可支，“看看能不能考个满分，到时候要是有电视台采访，我一定点名感谢你的鼓励。”
　　“加油啊，我看好你！”宋清和隔着手机亲了她一口，“我要去写作业了，回头有时间再聊，拜拜！”
　　“拜拜！”
　　汉堡舔了舔她的手心，陆澄子挂了电话，看着自己扇人耳光的照片，半晌后从相册里删掉，然后伸了一个懒腰。
　　宋清和说得没错，她想。
　　鹤立鸡群不重要，重要的是离开那群鸡。
　　还要带上男朋友。
　　陆澄子笑了笑，看了一下时间，估摸着林星野听力听完了，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听力练习怎么样？
　　—还好，对了一半
　　—要不要我下去帮你呀？
　　—快来
　　陆澄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去洗了一把脸，拿好东西穿上外套换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