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犹可追》魏栀

140、晚安

　　杨乘凯偷偷往病房里瞄了一眼——尽管由于病房的空间构造问题什么也没瞄到，满脑子困惑。
　　“你干嘛？”林瑾疑惑地问，也跟着往里瞄了瞄。
　　杨乘凯摸了摸后脑勺：“没，就是觉得奇怪。”
　　过了一会儿，伊秘书带着林星野的吩咐从里面出来，杨乘凯拉着她闪到一旁小声问：“伊妹妹，你们家总裁这是什么意思啊？”
　　伊秘书职业微笑：“纯粹是关心合作伙伴而已，没别的意思呀。”
　　“？”林瑾竖起耳朵听八卦。
　　“得了吧。”杨乘凯哼了一声，抱着胳膊好整以暇道，“哪门子的合作伙伴一天来八回？每天来他都带几支玫瑰花，要是带白玫瑰也就算了，红玫瑰？那可是爱情之花！还陪吃陪聊陪她睡的，现在连公务都搬来了，再这样下去那就是24小时住在病房的节奏，你当我傻呢？”
　　伊秘书反问：“既然你不傻，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林瑾小心翼翼地问，“所以林总这是在追求我们陆总？”
　　“很明显啊，”伊秘书小声说，“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关心一个女人，他可是出了名的高冷禁欲，唯一被他区别对待的雌性是他家里养的那只猫。”
　　林瑾一脸怀疑：“那你……？”
　　“是的，我在林总眼里不是女人。”伊秘书坚强地微笑，“由于我手能提肩能扛还能徒手打色狼，他一直把我当成男人看待。不光是我，整个秘书团队都是按照这种标准选的。”
　　林瑾：“………………”
　　“卧槽？”杨乘凯眼睛一瞪，转身就要冲进病房，伊秘书连忙拉住他：“你要干嘛？”
　　杨乘凯悲痛欲绝：“这可是我南哥的亲妹妹啊！”
　　“亲妹妹怎么了？”伊秘书坚决不让他进去破坏总裁和未来的总裁夫人谈恋爱，“亲妹妹也要结婚的！林秘书快帮我拉一下，你们陆总能不能脱单就看你了！”
　　“！”林瑾神色一凛，顿时有了紧迫感，连忙上手和伊秘书一起将他拖走，杨乘凯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退伍军人竟然弄不过两个女人：“老陆家辛辛苦苦种的白菜唔唔唔……”

　　“我不想吃了。”陆澄子说。
　　“？”林星野看了一眼碗里，“这还没到一半呢。”
　　“我吃不下了。”
　　林星野不勉强，把米饭放下换成了汤碗：“那你把汤喝了，医生说你失血过多，要补血。”
　　陆澄子低头看了一眼：“这什么汤？”
　　“四物汤。”
　　“中药？”
　　“是啊。”林星野说，“怕你喝不惯，我加了点蜂蜜，不苦。”
　　陆澄子推回了他喂过来的手，端着碗自己喝，这下真的有点撑了。
　　“你真的不用去公司吗？”陆澄子看了看茶几那边伊秘书刚送过来的文件，“你没必要一直在这儿待着。”
　　“我想你陪着我。”林星野说，“文件在哪都能看，不碍事。”
　　陆澄子蹙眉，担心他搞不清楚状况：“我还没答应你呢。”
　　“所以我在努力让你点头。”林星野笑了笑，“总有一天你会答应我的。”
　　陆澄子：“……”

　　林瑾和伊秘书把杨乘凯拖到医院附近的餐厅，一边吃东西一边建立革命友谊交换情报。
　　“你们林总怎么回事儿啊，”林瑾百思不得其解，“怎么突然就看上了我们家领导？”
　　伊秘书嗐了一声：“不是突然看上的，林总和陆总以前就在一起过，这是旧情复燃。”
　　“怎么说？”
　　“你进一次他的办公室就知道了。”伊秘书说，“他办公桌上的照片是他和陆总的合照，一看就是他们十七八岁的时候拍的，我合理怀疑他们俩是初恋。”
　　“真的假的？”林瑾惊奇道，“难怪他那天来寰宇考察的时候问了那么多陆总的八卦。”
　　“他问了什么八卦？”
　　“就有没有谈过恋爱，传说中的未婚夫是谁，有没有人追她之类的。好家伙，我以为他要把陆总的婚恋状况也纳入评估范围呢，当时就觉得奇怪。”
　　杨乘凯怒：“你就是这么出卖领导的？”
　　“你、闭、嘴！”林瑾和伊秘书同时扭头警告道，“咱们领导都一把年纪了，也该结婚了，你别搞破坏！”
　　“一把年纪？？”杨乘凯指着医院的方向，“你确定他们已经有一把年纪了？”
　　“你把身份证年龄置于何地？”林瑾戳着他的脑袋壳，恨铁不成钢地说，“我知道领导在你眼里配谁都是插在牛粪上的一朵鲜花，但你能不能睁开眼睛看看她的身份证！马上她就三十岁了兄弟！能不能操心一下领导的婚恋状况！”
　　“……而且我们林总不是牛粪。”伊秘书诚恳地说，“就算是牛粪，也是黄金钻石做的牛粪，配陆总绰绰有余，你就安心吧。”
　　杨乘凯：“可是陆总不喜欢他！你们不能强人所难！”
　　“你怎么知道陆总不喜欢？”
　　“我……”杨乘凯找不到证据，抓耳挠腮道，“反正她就是不喜欢！”
　　“得了吧，”林瑾一脸关爱直男单身狗的表情，“真要是不喜欢，陆总早就叫人把他拉出去了，用得着你在这儿瞎操心？”
　　杨乘凯：“………”好像是这么个理？
　　*
　　医院的花园郁郁葱葱，半个月没有出过户外的陆澄子好心情地晒着太阳。
　　“你不忙吗？”她问。
　　“我今天休假。”魏成风把轮椅推到阳光斑驳的树荫下，自己坐在长椅上，“幸好是休假，终于不用再碰到你前男友了。”
　　陆澄子不想夹在他们中间拉扯，对这种话题从不给予正面回应。
　　“休假就好好休，跑来医院做什么？”陆澄子说，“你去德国的这几个月，申沪很多地方都变了，你应该好好去看看。”
　　“一个人看多没意思。”魏成风说，“等你病好了，你陪我去呗？”
　　“我病好就该回公司上班了，哪儿来的时间去。”
　　“你可真会说笑，有你的助理和秘书在，能忙到哪儿去？”魏成风不想她逃避，自从林星野出现以后，他的机会就开始消亡，陆澄子离他越来越远了。
　　虽然本来也没有很亲近。
　　这让他很有危机感。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心里空出位置了吗？”魏成风问。
　　他一直都是怎么突兀，从不给陆澄子准备的时间。
　　陆澄子沉默良久，说：“没有。”
　　意料之中的答案，魏成风苦笑：“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你是个很好的朋友。”陆澄子诚恳地说，“我一直都把你当好朋友看待，从来没想过别的，也没有过任何那方面的感觉。”
　　类似的话魏成风已经听腻了，但从没像现在这样绝望，连百分之0.00001的概率都捕捉不到。
　　“你还喜欢他，是吗？”魏成风看着她。
　　陆澄子看着地上掉落的桂花，没说话。
　　魏成风又问：“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你们现在对彼此一点都不了解？”
　　“这不是了解不了解的问题。”陆澄子语气缓慢，也有些自嘲，“他在我人生的黄金时段拿了满分，我实在没办法把他替换下来，那种感觉不是在否定他，而是在否定我自己。”
　　“……”
　　“抱歉，魏成风。”陆澄子低声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说这句话，你真的没必要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可你自己也不敢接受他，不是吗？”魏成风尖锐地问，“不然的话为什么你们到现在都没和好？”
　　“……”

　　一个星期后，陆澄子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林星野把她接回了自己的公寓，理由非常充分：“你的身体还没好，助理和秘书又不能时刻待在你身边照顾，万一出了状况也没有人帮得上忙，住我那边更方便。”
　　陆澄子面无表情：“我可以请护工，用不着你照顾。”
　　林星野说：“我能24小时贴身服务，护工能吗？”
　　“……”陆澄子说不过他，默许了他的决定。
　　副驾上放了一束以向日葵为主的黄色系花束，温暖又温柔，打开车门就能看到。
　　“恭喜出院。”林星野笑说道。
　　没有人能拒绝美丽的鲜花，陆澄子心里一暖，捧起花束坐了进去。
　　林星野直接把车开进地下车库，拉开副驾的门把陆澄子抱起来进了电梯：“按一下，最顶层。”
　　陆澄子按下楼层，说：“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给点表现机会吧宝贝儿。”林星野说，“再说了，你身体还虚着呢，抱着方便。”
　　“让人看到了影响不好。”
　　“有什么不好？”林星野轻笑，“我女朋友受了伤，我抱她回家有问题吗？”
　　“谁是你女朋友？”陆澄子气闷地说，突然后悔跟他回来。
　　林星野迅速改口：“不是女朋友，是未婚妻。”
　　陆澄子：“…………”
　　电梯到了一楼，好几个人涌进来，一脸八卦好奇地看着他们。陆澄子觉得丢人，用花挡着脸装死。
　　电梯打开，林星野抱着她走到门前，说：“密码是你生日，记好了。”
　　陆澄子一边输入密码一边问：“你用我生日做门锁密码？”
　　“不光是门锁，我的手机、电脑、银行卡，凡是六位数的密码都是你生日。”林星野说。
　　“……”陆澄子咕哝道，“谁要知道这个。”

　　刚进门，屋里就传出一身猫叫，随后一只白猫迈着短腿一摇一摆地跑出来，跟在林星野脚边转来转去。
　　陆澄子惊讶地问：“你还养了猫？”
　　“是啊。”林星野把她放到沙发上，召唤道，“橙子，过来。”
　　陆澄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叫它什么？”
　　“橙子啊。”林星野笑着把猫抱过来，举在两人面前介绍道，“认识一下，这是妈妈。”
　　陆澄子：“…………”
　　橙子冰蓝的眼睛满是无辜，舔了舔嘴巴。它个子不大，腿很短，毛色雪白，那双眼睛清澈漂亮，透着温顺和乖巧，好奇地看着这张新面孔。
　　陆澄子抚了抚它的毛发，明知故问：“你为什么要叫它橙子？”
　　林星野一语双关：“因为我喜欢橙子。”
　　陆澄子白了他一眼，脸上却浮现了笑容：“贫吧你就。”
　　“你来抱一下吧。”林星野笑了起来，“它很乖的，不抓人。”
　　陆澄子对小动物根本没有抵抗力，把猫儿抱过来抚摸，笑容甜美。
　　林星野太久没有见过她这样笑了，心情一软，趁机亲了一口。陆澄子专心吸猫，懒得追究他占便宜。

　　“你什么时候养的？”
　　“三年前。”林星野说，“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品种，我在路边捡到的时候它还是巴掌大的小奶猫，养了这么久也只有这么大。”
　　陆澄子对猫不甚了解，但是很喜欢橙子，爱不释手地抱着。
　　“你跟它先玩会儿，”林星野说，“我下去把车里的东西拿上来。”
　　他出去后，陆澄子抱着猫在公寓里转了转，熟悉一下环境。
　　这是林星野租下来的精装公寓，近两百平的面积非常宽敞，装修风格走意式轻奢风，低调又高级。他一个人住，且年初的时候才住进来，家里东西不多，所以显得很空，柜子架子这些地方余出很多空间。
　　她住的也是精装公寓，寰宇逐渐有起色以后，她和陆南之从工作室搬进了一间小两居，但毕竟男女有别，等经济状况进一步改善之后，他们就在公司附近各自租了一套公寓，一直住到现在。
　　她没买房子是因为工作繁忙，没时间好好琢磨它的地理位置、空间布局和装修，而林星野住公寓只因为这是一个临时的落脚点，等分公司的事情结束后他就会回燕城。
　　“……”陆澄子低头抚着小猫，轻声问，“你也会走吗？”
　　橙子喵了一声，乖巧地窝在她怀里享受抚摸。

　　晚饭是林星野亲手做的，冰箱里准备了很多食材。
　　林星野的手艺比她好，做出来的食物有模有样，一盘一盘摆出来看着特别有食欲，不像她似的一股脑儿大乱炖，像麻辣烫一样。
　　林星野逮着机会就表达自己的真心：“你要是喜欢，我天天做给你吃。”
　　“你有那么多时间吗？”陆澄子说，“你能保证按时吃饭就不错了，林大总裁。”
　　“你这是在心疼我吗？”林星野笑着问。
　　“……”此人三分颜色开染坊，陆澄子直接无视了这个问题，夹起一块红烧排骨放进嘴里。酱香浓郁，脱骨即化，陆澄子吃过的众多排骨中这一款最合她口味。
　　“跟你以前做的不太一样。”陆澄子回味道，“你放了什么进去？”
　　他们在御园的那阵子林星野做过一次，那时候他状态颓靡慵懒，陆澄子就拉他在家钻研菜肴以转移注意力，那一道红烧排骨吃得最干净。
　　“加了冰糖，本来想做糖醋排骨，结果忘记买醋了，只放了几颗。”林星野笑了笑，“你还记得以前的味道？”
　　陆澄子正要说话，橙子就跳到她腿上求投喂。它似乎很喜欢这位新主人，自从享受到更香的怀抱和更温柔的抚摸之后，橙子就像狗皮膏药一样待在陆澄子怀里，都不黏林星野了。

　　两人都很忙，饭后各自处理了几个工作问题，转眼就到了睡觉时间。
　　林星野还有一份邮件要在明天之前给人答复，陪陆澄子睡着后自己又悄摸摸去了书房加班，再躺下来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等他呼吸均匀后，身边的陆澄子睁开了眼睛，在夜灯的柔光中看着他模糊的轮廓。
　　为了把她拐过来住，林星野做了十足的准备，不仅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还亲自去商场挑选了生活用品，买的全是情侣款，就连这个夜灯也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他还记得她睡觉的习惯。
　　其实她现在睡觉已经不需要开夜灯了，过过苦日子之后，再精致矫情的毛病都会磨得粗糙起来。林星野坚持要开，理由是希望半夜醒来睁眼就能看到她。
　　陆澄子出神地看着他的脸庞，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那段昏暗的时光，夜里她担心林星野做噩梦，总是在他睡着的时候在旁边这样看着他，若有异样，她会第一时间给予安慰。
　　那时候她真的好爱他。
　　她曾经以为再也没有这样和林星野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了。
　　岁月沉淀的是他的气质和阅历，模样倒没有多大变化。眉毛，眼睛，鼻梁，薄唇……
　　指尖忽然被亲了一下。
　　陆澄子做贼一样缩回手，林星野把她捞到怀里。
　　“睡不着吗？”
　　陆澄子翻身背对着他，不发一言。
　　“你在想什么？”林星野轻声问，“可以告诉我吗？”
　　他能察觉到陆澄子在感情上的防备，但他猜不出是什么原因。以前他们互相坦诚，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猜出她的心思，如今的陆澄子好像筑起了城墙，不允许他随便靠近。他不介意她的防备，也喜欢一步一步走近她的过程，但他怕陆澄子选别人。
　　他希望她不要再用那种平静的、毫无爱意的眼神看着他。

　　陆澄子一句话也没说，看到床头柜上的照片。
　　这样的光线只能看到模糊的色块，但她认得那是他们多年前的合照，就是发了动态被说像婚纱照那张。
　　他们分开了整整八年，足够一座小城市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就好像林星野是霸道，但一直都很守分寸，八年后竟然也会这样软磨硬泡耍流氓。换成以前的自己，早就迫不及待投入他的怀抱了，八年后居然能硬着心克制。
　　魏成风说的对，她的确不敢轻易接受林星野。他们之间的问题并不复杂，只要敞开心扉就能像从前一样甜蜜快乐，可成年人的感情比学生时代要复杂得多，并不是靠一腔热血就能维持下去的。她不知道曾经那个满分的少年，在经历社会的洗礼、利益的得失以后，是否还能细心地察觉她的需求，是否还能共情她的情绪，在她苦恼的时候耐心地安慰开解，永远把她放在第一位。
　　比起分开，陆澄子更怕的是单向付出，她抗拒同床异梦的苦涩，却又没骨气地贪恋他的关怀和爱意。
　　林星野试探地让她转回来：“茜茜？”
　　陆澄子看着他：“你真的还喜欢我吗？”
　　“当然了。”林星野说，“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让你有这种怀疑？”
　　“……”陆澄子食指动了动，轻轻挠着他的心口，“你还没有给我晚安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