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犹可追》魏栀

102、第102章 放纵

　　复习的时候每天起早贪黑，最缺的就是睡眠。林星野原想好好睡几天，把亏损的睡眠全部补回来，但是后来发现没戏，生物钟一旦形成，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改变，就算下定决心一觉睡到下午，五点半的时候照样被生物钟敲醒。
　　他看了一眼床头的钟表，两眼无神地瞪着天花板，想睡回笼觉却睡不着。
　　不知道陆澄子起了没有。
　　林星野把手机拿过来，给她发了一句“早安”，陆澄子过了一会儿随便发了一个句号过来。
　　林星野不想打字，翻身卷在被子里，直接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陆澄子挂掉了，他不死心地再打，这次陆澄子接了。
　　“你居然敢挂我电话？”林星野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凶狠。
　　陆澄子起床气重，语气比他还凶：“你好吵啊。”
　　她声音沙哑，含含糊糊的，一听就是没睡醒的样子，这种声音发起怒来像一只凶巴巴的小奶猫。
　　林星野失笑：“你生物钟这么不坚定的吗？”
　　“困。”陆澄子不满地抱怨，也没回答他的问题。
　　“那你继续睡吧，”林星野说，“时间到了我叫你。”
　　陆澄子迷糊地哼唧了几声，林星野又说：“别挂。”
　　“……干嘛啊。”陆澄子有些茫然。
　　林星野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他就是想和陆澄子待在一块，哪怕只是通过手机打电话的方式。
　　“别挂就是了。”他哑声说。
　　“好吧……”陆澄子声音迷糊，握着手机的手放在枕边，没一会儿又睡着了，没再出声。
　　林星野把耳机戴上，再把音量调大，闭上眼听她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仿佛陆澄子就睡在他身边。
　　两人就这样补觉补到了十点半。
　　到了下午约好的时间，林星野早就把摩托车开了出来，停在楼下等陆澄子。夏日的午后太阳很烈，五分钟后陆澄子还是没下来，他挪到了树荫下，又过了十分钟，她还是没有出来。
　　明明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学霸，却每次约会都会迟到。
　　男朋友不重要呗——林星野叹着气想。
　　八分钟后，迟到的陆澄子蹦蹦跳跳地朝他走过来，企图用好看到令人着迷的笑容逃避男朋友的算账：“久等啦。”
　　林星野心软，可显然不想让她就这么混过去：“要不我给你换一个新手表吧？”
　　陆澄子自知理亏，冷不防凑过去亲了他一口，笑容娇俏，得了便宜还撒娇：“你买我就换，最好是金属表带，跟你送我的珍珠手链戴在一起，叮叮当当的。”
　　林星野捏着她的鼻尖，咬牙小声道：“小没良心。”
　　陆澄子笑声清脆：“去哪儿？”
　　“这个你别管，”林星野说，“上来就是了。”
　　“你要带我去兜风吗？”陆澄子笑着问。
　　“是啊，”林星野的笑意柔软欢快，带着一丝丝得意，“我要载着我的乖乖女去兜风。”
　　陆澄子跨上后座，心满意足地搂住男朋友，心情畅快极了。
　　暑假漫长，她打算跟着林星野继续学拍照，顺便把修图也一起学了，考完试休息了两天之后，他们几乎每天都白天在外拍照，晚上回家修图。
　　如今她的技术已经长进很多了，构图和角度均有了些感觉，放到软件里稍微修一下就是赏心悦目的大片。
　　除了拍照，他们也会做一些别的事，陆澄子对舅妈的那通电话格外在意，总想在这个最无压力和烦恼的暑假里做点什么来反抗一直禁锢在她身上的枷锁。
　　她以前过得循规蹈矩，对“放纵”这个词没什么概念，印象就是电影电视里常演的喝酒飙车等一系列危险而刺激的事情，但在林星野这里显然不是。
　　对他而言，放纵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要控制好分寸就好了——任何“刺激而危险”的事情都是浅尝辄止，只摘了有趣新奇的那一部分体验了一遍，把危险的那部分排除在外，这些体验让陆澄子感到无比新鲜。
　　林星野说，凡事都有多面性，重要的是从什么角度出发去看待，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有时候面对同一件事，你想的跟别人想的完全相反，比如一户人家杀了一只驴，有的人会猜他家里发生了好事需要庆祝，有人会想他最近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准备求神拜佛，有的人则会嫉妒他家里有只驴，甚至会有人气愤平平无奇的日子里杀了一只驴太浪费资源。
　　放纵有好也有坏，但他觉得，只要站在“好”的阵营里，好学生依然是好学生，就算偶尔出格，也能在大本营的扭转下保持性质不变。
　　陆澄子自愧不如：“你真的太通透了。”
　　“是吗？”林星野笑了笑，俯身用球杆瞄准，“我只是习惯换位思考而已。”
　　圆球碰撞，晃当进洞。
　　“一般人可做不到像你这样换很多个位置思考，”陆澄子学着他的动作瞄准，“我最多只能换正反两个面。”
　　“多设身处地想一想就好了，”林星野说，“有些事情不止正反两个面，骰子还有12个面的呢。”
　　陆澄子用劲太大，白球直接飞出台外，惹得林星野发笑：“你好歹也是个学神。”
　　“我不想玩儿了，”陆澄子把球杆一扔，抱着胳膊生闷气，“太打击人了。”
　　“那走吗？”林星野笑着说。
　　陆澄子斜眼看着他：“你不教我了？”
　　“下次吧。”林星野看了一眼时间，夜场的黄金时段快到了，三教九流的人都会进来，他不愿意陆澄子和那些人接触，哪怕只是两眼看看双耳听听，“时间也差不多了。”
　　外面下雨了。
　　陆澄子看着这不大不小的雨，有些发愁：“我今天应该带伞的。”
　　“那多可惜啊。”林星野说。
　　“可惜？”
　　“要是带了伞，你可就体会不到淋雨的快意了。”林星野笑了笑，牵着她的手一头扎进雨幕里。
　　“！”陆澄子一惊，第一感觉是这家伙疯了吧？
　　可随着头发和衣服渐渐湿透，她终于感受到了淋雨的乐趣：不用小心翼翼地打伞，不用顾忌自己被雨水打湿，宛如敞开四肢肆意在泥巴里打滚，不必在乎衣服弄脏被妈妈责罚，有一种摆脱束缚的畅快——这是陆澄子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体验。
　　她牵着林星野的手，在雨中欢笑出声。
　　两人跑到了照相馆，在檐下抹着脸上的雨水，林星野笑说道：“好玩儿吧？”
　　“好玩儿。”陆澄子仰起小脸，眼睛笑成一对月牙，“可是我们没有衣服换诶。”
　　林星野指了指对面的服装店：“那就抓紧时间过去买，不然人家都下班了。”
　　服装店的灯都关了一半，老板娘正准备关门休息，他们连忙冲过去。
　　老板娘见他们淋得像落汤鸡似的，吃了一惊：“没有伞你们不会等雨停再走吗？”
　　“我们赶时间。”陆澄子随口扯道。
　　两人随便挑了一套衣服，顶着雨水又跑回了对面的照相馆，笑得不可抑制。林星野把钥匙找出来开门，和她一起上三楼换。
　　玩了一天又跑了一路，陆澄子早就累了，换完衣服就瘫在沙发上，连头发都没力气擦。林星野去楼下接了两杯热水上来，递了一杯给她：“凑合一下吧，药店都关门了，没有防感冒冲剂。”
　　陆澄子笑出声来：“你还知道淋雨不好啊？”
　　林星野说：“我又不经常淋，再说了，我身体好，主要是怕你感冒。”
　　陆澄子接过来喝了一口，问他：“你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
　　“控制分寸。”陆澄子看着他，台球室的那番话令她印象深刻，“你以前玩儿那些的时候，不会上瘾沉溺吗？”
　　“会啊，”林星野把沙发背上的毛巾拿过来给她擦头发，“所以现在都戒了，我不喜欢上瘾的感觉。”
　　“为什么？”
　　“容易失去自我。”林星野说，“上瘾的时候，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件事上，会让你忘记一切，然后耽误很多事情。”
　　陆澄子若有所思地点头。
　　林星野细细地给她擦着头发，陆澄子心安理得地享受男朋友的服务，懒洋洋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雨水的味道有点腥，仿佛所有矿物质都融在了一起，他们头发的香气都被冲刷掩盖了，像两只同病相怜的小狗。
　　陆澄子没由来觉得很开心。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和林星野待在一起，她都会很开心，然后愈发喜欢和他在一起，良性循环。
　　“那如果是我呢？”陆澄子忽然抬头问。
　　林星野用毛巾裹住她的脸廓，只露出五官，他觉得这样的陆澄子很可爱，笑着问：“你什么？”
　　陆澄子缓缓压了过来，白猫变成了狐狸，眼里闪动着狡猾和胁迫：“如果你上瘾的对象是我呢？”
　　“你的话……”林星野眼睛微眯，弯起的眸子溢出些许迷恋，就着毛巾把她的脑袋兜过来，在她唇上重重地亲了一口，“疯了也没关系。”
　　陆澄子得意极了。
　　雨变小了，但还没停。
　　林星野琢磨着：“回去得凌晨了吧。”
　　“为什么一定要回去？”陆澄子掐了掐他的耳朵，“放纵到底不好吗？”
　　林星野挑了挑眉：“夜不归宿？”
　　“是啊。”陆澄子说，“我还没试过夜不归宿呢。 ”
　　林星野就笑：“孤男寡女，你确定？”
　　这个词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了，陆澄子脸一热，镇定地力挽面子：“我们又不做别的事儿。”
　　“什么别的事儿？”林星野的笑容越发坏气，“你想做什么？”
　　“……”陆澄子答不上来，恼羞成怒地打了他一拳，跟按摩似的。
　　林星野笑着亲了她一口：“还是回去吧，这身雨水的味道你闻着不难受？”
　　没能放纵到底的陆澄子有点不甘心，但不影响她的好心情，夜里只有路灯照耀着他们。
　　两人不肯好好走路，拉着手旋转换位，地上的影子也跟着跳起了双人舞，夜深人静的街头荡漾着他们的笑声。
　　回到花半里才总算安分下来，怕吵到别人睡觉。
　　陆澄子蹬了蹬鞋子，里面全是湿的，一踩都是水，穿在脚上难受，便撒娇让男朋友背。
　　林星野笑话她：“马上就到了，就这点儿路都不愿意走？”
　　“马上就到了，就这点儿路都不愿意背？”陆澄子瞪他。
　　林星野只能乖乖蹲下来。
　　陆澄子得逞地笑了起来，问他：“明天还出去吗？”
　　“不出去了吧，明天阴天。”林星野说，“玩儿了一天，你不累？”
　　“好吧。”陆澄子晃着腿，“那你的车怎么办？不要了？”
　　“我明天再去开回来。”
　　“那我们明天干什么？”
　　“在家修图吧，”林星野说，“你来我家。”
　　“好啊。”
　　到了11栋，陆澄子拿出钥匙刷卡，电梯直上12楼。
　　林星野一点都不想和她分开，抱着她不肯撒手。也许是复习的时候被压抑得太久，又或许是他感觉发挥良好，高考结束后，他对陆澄子的感情爆发得越来越汹涌，也越来越黏糊，明明他们除了睡觉以外几乎都黏在一起，他还是觉得不够，恨不得每时每刻都看着她。
　　“邻居这会儿应该都睡了吧？”林星野低声问。
　　“都已经凌晨了，肯定睡了啊。”
　　林星野便没了顾忌，抱着她索吻，安静的楼道里传来他们接吻的声音，声控灯灭了也没停下，反而仗着黑夜的掩护，愈发肆无忌惮，声响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澄子低低地笑了起来，林星野的声音变成了气音：“去我家吗？试一下夜不归宿。”
　　陆澄子压着笑报仇：“孤男寡女，你想干什么？”
　　林星野闷闷地哼了一声，像一只被欺负了的小狼，咬她的脖颈。
　　陆澄子不甘示弱地咬了回去，还没到盛夏，周遭就开始躁热了。
　　*
　　约好了第二天教修图，林星野却被郭宇拉走进行兄弟之间的聚餐。
　　“真的没有女生吗？”陆澄子趴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跟他打电话。
　　“真没有，”林星野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全是大老爷们儿，要我拍一张照片给你看吗？”
　　“照片就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查岗了呢。”陆澄子说。
　　“你这不就是在查岗？”林星野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承认吧，我又不会笑你。”
　　“胡说，”陆澄子严肃道，“我就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教我修图。”
　　“跟他们吃完就回去了，”林星野说，“肯定十点半之前，最迟十一点。”
　　“那今天学不了了啊。”
　　“学不了了。”林星野说，“你要是无聊的话就在电脑上安装一个Photoshop，复习一下以前学过的那些。”
　　“好吧，”陆澄子说，“那你明天必须教我，要是再放我鸽子你就死定了。”
　　“我哪儿敢啊，”林星野说，“我就是放郭宇的鸽子也不会放你的鸽子。”
　　“你说什么？！”旁边的郭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说好的朋友一生一起走呢？”
　　陆澄子：“……”
　　“谁要跟你一起走，”林星野冷漠无情地说，“我有女朋友。”
　　“林星野，你没有心！”郭宇恶狠狠地吃了一口肥牛，悲愤欲绝道，“我为你流过血，为你抗过揍，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陆澄子忍俊不禁：“行了，你跟他们好好玩儿吧，明天见。”
　　“明天见。”林星野挂了电话。
　　王焕啧啧摇头：“看不出来啊，陆澄子竟然管这么严？”
　　“本来就约好了今天教她修图，是你们非要把我拉出来的。”林星野说。
　　“求你了，给你的兄弟们一顿约饭的时间吧，你和陆澄子天天摽一块儿，不腻吗？”郭宇服了，“就算你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连吃那么多天，难道不会吐？”
　　“单身狗你懂什么？”林星野说，“西红柿鸡蛋跟她能比吗？”
　　郭宇：“……友尽吧，你这见色忘义的渣男。”
　　杨澧和王焕差点笑岔了气。
　　“我以前看过一个帖子，说爱情往往分三个阶段。”曾铨说，“第一个阶段是热恋期，特别黏糊，两个人每时每刻都想在一起。第二个阶段是冷淡期，被甜蜜冲昏的头脑逐渐清醒，慢慢发现对方身上的缺点，然后产生矛盾，磨合，再产生矛盾，再磨合，很多人都挺不过这关直接吹了，他们俩明显处于第一个阶段。”
　　郭宇拍了拍林星野的肩膀：“你可要小心了啊，别因为一点小事儿就跟陆澄子吵架，我已经开始存你俩的份子钱了。”
　　林星野把他的手拍开：“你在教我做事儿？”
　　王焕笑得一颤一颤的：“我觉得他们吵架的概率比较小，毕竟是学霸嘛，三观和思维方式跟常人有点不一样，什么事儿都是有道理可讲的，不会跟别的女生似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那照这么说，我以后也应该找一个学霸女朋友？”
　　“梦想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
　　一桌人吃着串串热火朝天地聊着，郭宇忽然目光一顿，疑惑地问林星野：“你脖子怎么回事儿？”
　　“……蚊子咬的。”林星野声音有点僵硬。
　　“不会吧，这么快就有蚊子了？”郭宇奇怪地说，“现在晚上还是有点儿凉的吧？”
　　林星野想起昨晚那种酥麻颤栗的感觉，心底发痒，镇定地说：“我房间添了几棵盆栽，招蚊虫。”
　　“好端端的往房间里放盆栽干什么，”郭宇吐槽，“你是不是傻？”
　　林星野：“…………”是啊，你个单身狗最聪明了。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聚餐了，又逢人生中最轻松的漫长暑假，话题非常多。但是林星野没怎么参与，撑着脑袋想陆澄子，时不时搭几句，掩饰自己在开思想小差。
　　兜里的手机叫魂般响着，是邓敏敏女士的电话。
　　“哥哥！”那边元宝在哭，跟他以往发脾气和撒娇的哭不太一样，非常恐惧的样子，“怎么办啊……”
　　“怎么了？”林星野一愣，“你先别哭，好好说。”
　　“妈妈刚才吐血了，”元宝哭着说，“她是不是要变成星星了，我好害怕……”
　　林星野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