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犹可追》魏栀

100、第100章 毕业

　　出了考场半个小时不到，陆澄子和林星野的手机就开始响个不停，班群的消息、关系较好的几个朋友的关心、邓敏敏和小姑的慰问争先恐后地传来。
　　“妈……感觉还可以……清华就算了，还是有点儿悬……我不想去燕城，我想在家休息……先睡个两三天再说吧，志愿什么的过后再看，分数出来还早着呢……”
　　“小和……还好吧，是不是状元还要看看H省其他学霸答不答应……你要去青海旅游？受得了高原反应吗？……好好好祝你旅途愉快哈哈哈……”
　　三中方圆十里几乎都是人和车，两人一边打电话一边在拥堵的人和车中费劲地挤着，混乱的交通让交警指挥起来非常吃力，哪怕是步行也要花很多时间才能挤出这一片。
　　走出了拥堵最严重的路段，两人才打完电话，去路边的便利店买水解渴。
　　陆澄子拧开盖子喝了几口，然后凑过来看：“班群里面都在说什么？”
　　“吃饭的事儿。”林星野懒得拧盖子，直接把她的水拿过来灌了几口，“今晚七点凌云酒店全班聚餐，贺总早就定好了，最迟七点半到齐，一个都不能少。”
　　“太赶了吧？”陆澄子看了一眼时间，“这都快五点四十了。”
　　“刚考完试气氛好，到了明天估计一个个都睡得天昏地暗，连起床的欲望都没了。”林星野说。
　　聚餐说得直接点其实就是散伙饭。陆澄子跟八班大部分人只是泛泛之交，感情没那么深，“散伙饭”三个字无法激起太多的感触，只是有点舍不得贺立，毕竟这一年半里，她受过贺立不少照应。
　　对她来说，只要最在乎的人依然在身边，她就没什么好伤感的，甚至因为毕业了可以大大方方地和林星野在一起而感到非常高兴。
　　两人回家放了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去了酒店。去凌云聚餐的不止八班，还有另外几个班级，这应该是酒店工作人员上半年最繁忙的一天。
　　离七点半还有十来分钟，大家基本上都到齐了，二楼半个大厅都是他们班的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说笑打闹。
　　向大部队走过去的时候，林星野问陆澄子：“你会喝酒吗？”
　　“没有，我没碰过那玩意儿。”陆澄子看着他，“今晚是不是奔着不醉不归去的？”
　　“贺总在，意思意思就行了，转场的时候才不醉不归。”林星野说，“你要是喝不了就倒一杯苹果醋，这种饮料跟啤酒颜色比较接近。”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陆澄子想了想，“要不给贺总敬酒的时候喝真的，跟大家喝的时候用苹果醋？”
　　“也行，”林星野低笑，捏了捏她的手，“你要是喝醉了，我背你回家，不用担心流落街头。”
　　郭宇老远就看到他们卿卿我我，等人走近了，跟一帮男生逮着林星野不放，另一边也有女生把陆澄子拉走聊天拍照，两人不得不暂时分开。
　　这是毕业之际班上最后一次集体活动，标志着被中学学校高度控制的生活的结束，以及真正向成人世界迈步的开端，大家都很重视。今晚的女生们打扮得很漂亮，平时邋里邋遢的男生也在这个时候认认真真拾掇了一番，压抑了许久的兴奋和激动开始源源不断地输出，每个人都在纵声大笑。
　　贺立被一帮人轮番敬酒，陆澄子举着酒杯站到他面前时，他说：“这么一大杯，要是喝不了就换可乐，你一看就是没喝过酒的样子。”
　　陆澄子笑了笑，举着酒杯认真地说：“贺总，承蒙您这一年多的帮助和照顾，大恩不言谢，这一杯我先干了。”
　　“好孩子，”贺立跟她碰了碰酒杯，“咱不说那些虚的，以后记得回来看看我就行。”
　　“一定会的。”陆澄子一口气把大半杯啤酒灌下去，尽管这种酒精饮料喝下去很苦，但她还是皱着眉头喝完了。
　　林星野悄悄塞给她一颗水果糖：“头晕吗？”
　　“暂时没什么感觉。”陆澄子把糖果剥开，“就是觉得苦，不明白你们男生为什么喜欢喝。”
　　“次数多了就知道喝酒的乐趣了。”林星野说，“我没想到你能一口闷，猛得跟一阵龙卷风似的。”
　　“我高兴嘛。”陆澄子含着糖靠在椅子上笑个不停，心情特别畅快。
　　人的一生中能够遇到一位良师，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贺立在学习上给过她不少帮助，由于她是女生，生活上不方便给予太多关怀，但是有李良作对比，贺立这样的班主任实属难得。
　　以后她还会遇到很多老师，但应该没有一个老师会像贺立这样特殊，她永远都会记得。
　　堂前有一个小舞台，还有投影和音响，吃到差不多的时候，有人上去发表青春感言，也有人上去唱歌，底下的人或捧场或起哄，气氛逐渐变得有些伤感，这种伤感在贺立上台发表讲话的时候达到顶峰。
　　“同学们晚上好！”贺立的声音通过麦克风飘荡在二楼大厅里，八班的学生都安静下来听他讲。
　　“……首先非常感谢大家能忍住我每天在你们跟前念经，这一年你们都辛苦了，每个人的努力我都能看到，相信你们的付出都将会有所收获，你们应该感谢的人有很多，但更应该感谢的是你们自己。”贺立缓缓说道，“过了今晚，你们会看到更广阔的天空、更精彩的世界，也会遇到很多有趣的、出色的人，会度过人生中许多精彩而难忘的时光，但是没有一段时光会像高三这年一样，能让你们想起来就有无限的信心和动力，让你们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
　　底下有人红了眼睛，抽了抽鼻子。
　　“这应该是八班最后一次整整齐齐地聚在一起吃饭，过了今晚，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贺立望着底下的人，“作为你们的班主任，我想说，你们是我带过的最特殊的一届，给我带来了很多惊喜和惊吓，虽然为你们操了不少的心，但你们仍然是我的骄傲，也许你们会忘记八班这个集体，会忘记现在在你身边的这些人，甚至连我也不记得，这都没关系。我只希望将来遇到挫折的时候，你们还能够想起自己曾经是这个集体的一份子，永远记得自己奋力拼搏的模样，永远势不可当，劈风斩浪！”
　　底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吹哨，有人在偷偷抹眼泪，还有一些抱头痛哭了起来，陆澄子原本感觉还不大，但是听了贺立这番话，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触动。
　　他说得没错，过了今晚，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那就意味着，如果她和林星野无法在一个学校，过了今晚，他们也得天各一方。
　　心里没由来的害怕起来，但这种情绪持续的时间不长，她相信林星野的成绩一定会对得起他这段时间的努力。
　　聚餐差不多九点的时候才散场，平时玩得好的人纷纷开始转场，放纵着高考后的疯狂，林星野毫不意外地被郭宇他们拉走，陆澄子也没能幸免，十几个男男女女订了一个KTV包间唱歌喝酒嗨。
　　一帮人在KTV里鬼哭狼嚎，集体吼了一首周华健的《朋友》，等到一个多小时后都声嘶力竭了，开始围在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拿空酒瓶子在桌面上转，瓶口指向谁，谁就得接受命运的惩罚。
　　“来来来，开始了啊，真心话不许撒谎，大冒险不许逃避，做不到的自觉罚一杯二锅头！”郭宇把啤酒瓶摁在桌子上，手指用力一扭，“走你！”
　　空酒瓶晃晃晃开始转，卜槐嘎嘎乐：“这预防针打的，题目很刺激吗？”
　　于雪刷刷刷翻了几张卡牌，一脸严肃：“非常！刺激！”
　　一帮人顿时绷紧了皮，随着瓶子旋转速度的下降，所有人紧张地看着瓶口。
　　“王焕！”
　　“天选之子！”
　　“哈哈哈哈哈哈……”
　　王焕捂脸：“真心话！”
　　“抽一张！”于雪把牌递过去。
　　“你一共收藏了多少黄色小电影？”题目读出来，包间内的人都开始起哄欢叫，杨澧的眉毛挑得老高。
　　“卧槽，这么刺激的吗？”马超然惊慌失措地说，“这种问题不适合我们学生玩儿吧？”
　　“大家都是成年人，没什么不合适的，”郭宇大手一挥，“就算不是成年人，也没多少个月就满十八了，没事儿！”
　　“王焕快回答！”
　　“0部，”王焕毫不心虚地说，“我还没到法定看片年龄好吗？”
　　“这玩意儿没有规定法定年龄吧？你看着也不像那么老实的人啊。”曾铨一脸怀疑。
　　“嗐，我说的法是家法，”王焕挥挥手，“下一轮！”
　　郭宇笑得东倒西歪：“我可以作证，他爸管得可严了……来来来，继续！”
　　瓶子起哄声中又开始转了起来，这回指向了曾铨。
　　“你今天拉屎了没……哎我去，这个问题太恶心了，”于雪噫了一声，“不过你还是得回答。”
　　“没有！”曾铨叉腰环顾一圈，理直气壮地说，“今天考试，没有时间蹲大号，下一轮！”
　　“曾铨！”
　　“卧槽怎么又是我！真心话！”
　　“哈哈哈哈瓶子看上你了！”
　　“在现场所有同学中，你看哪位异性同学最舒服？只能选一个，不可以说全部。”
　　曾铨瞟了一眼林星野，咳了一声：“虽然这个答案说出来可能会被打……必须是陆澄子啊。”
　　“哈哈哈哈附议！”
　　陆澄子笑了笑：“谢谢。”
　　大家胆子还是比较小，一连十轮全都选了真心话，所以当陆澄子说出“大冒险”的时候，所有人哇了一声，游戏气氛掀起第一个高潮。
　　“瞧瞧我们学神，多勇敢！你们都学着点儿！”于雪笑着把牌递给陆澄子，“来抽一张。”
　　陆澄子随机抽了一张牌。
　　“老梗了，给通讯录里的某位异性打电话说我爱你，要求全程开免提。”郭宇很有先见之明地补充了一句，“不能打给林星野啊，必须是其他异性，你要是怕林星野秋后算账可以选择喝酒。”
　　一帮人哈哈大笑。
　　林星野老神在在。
　　陆澄子翻了翻手机里的通讯录，异性号码少得可怜，贺岚的号码她没存，看来看去，也只有陆南之比较合适。
　　她拨了号，打开免提放桌上，于雪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大家很有默契地保持了安静，卜槐还跑去把KTV里的音乐关了。
　　十几秒后电话才打通，陆南之似乎对她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有些惊讶：“茜茜？”
　　“哥，”陆澄子眼睛飞快地看了一眼林星野，“我爱你。”
　　男朋友眼神哀怨，过后得哄。
　　陆南之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家小声地叹了一句卧槽，郭宇黑人问号脸：“他是不是有千里眼？”
　　陆澄子对他的反应速度非常满意，笑了几声：“大冒险。”
　　“吓我一跳，”陆南之说，“我还以为你考试发挥不好，跳楼之前给我说遗言呢。”
　　段淼淼对电话说：“哥别担心，陆澄子就算高考失利，靠脸也可以吃饭！”
　　包间里的人都笑了起来，集体跟陆南之打了一个招呼，对他的真面目向往已久的几个女生就差钻进电话里：“哥！我们能看看你照片吗！？”
　　“这个……你们搜Z大表白墙吧，”陆南之温和道，“我平时不拍照。”
　　“好的！”几个女生激动点头。
　　“毕业快乐，”陆南之笑着说了一句，“你们继续玩儿吧，挂了。”
　　陆澄子一直看着林星野，目光含笑，郭宇把瓶子往桌子上一定，打断了他们暗送秋波：“下一轮，come on baby！”
　　命运的酒瓶子再一次转了起来。
　　“林星野！”郭宇眼里闪过兴奋的光芒，“终于轮到你了！”
　　“大冒险。”林星野说，抽了一张牌。
　　“让右手边的三个人分别问你一个问题，不管什么都要真实回答。”于雪顿时乐了，“太损了这题，相当于一下子三个真心话了！”
　　“大家快！”郭宇立刻来劲了，“机会难得！”
　　“我先我先！”段淼淼第一个举手，“你和陆澄子住得那么近，你俩是不是每天晚上都要跑出来晚安吻？”
　　包厢内顿时起哄欢笑，林星野绷着脸，只有陆子澄看得出他其实是在绷着笑，不然太不符合他高冷男神的形象了。
　　“偶尔吧。”林星野非常遵守游戏规则。
　　众人一片唏嘘。
　　“你丫是不是早就暗恋陆澄子了啊？”杨澧笑着问道。
　　林星野坦然自若：“是啊。”
　　“哇哦——”
　　郭宇捶胸顿足：“你们问点儿隐秘的好不好？这些问题的答案闭着眼都能猜出来，败家玩意儿！”
　　林星野一脸安然地抿了一口茉莉花茶，悄悄给陆澄子递了一个眼神。
　　陆澄子偏头笑了起来。
　　“最后一个我来，老早就想问了，”于雪说，“你是怎么跟陆澄子表白的？绞尽脑汁儿也想象不出来。”
　　问题一出，所有人期待地看着他，眼里闪过八卦的光芒。
　　多少女生给他送过情书表过白，这家伙理都不理，冷漠得要死，偏偏和陆澄子在一起了，他们是真不知道林星野怎么表的白才追到的女神。
　　“是她表的白，”林星野心中得意，表情却矜持得很，“刚好我也喜欢她，就答应了。”
　　“卧槽！——”众人不可思议地看着陆澄子，顿时更加无法想象了，“你怎么表的白？”
　　“这好像不是我应该回答的问题吧？”陆澄子笑了起来，“我有权保持沉默。”
　　“失策啊失策，”于雪连连懊悔，“我应该直接问你的。”
　　陆澄子抿着笑，端起杯子遮住自己的表情。
　　游戏仍然在继续，有一个大冒险要求去厕所里唱《死了都要爱》，几个男生跟着去录了视频发空间，没一会儿就一堆人点赞评论哈哈哈哈哈哈。
　　陆澄子听着视频里撕心裂肺而且跑调跑得离谱的歌声都为卜槐感到羞耻，酒瓶子再一次转到她时，果断选了真心话。
　　“这个问题比较正常哈——今天晚上要干什么？”
　　“……不知道，”陆澄子想了想，看着对面的林星野，“今晚你有其他安排吗？”
　　“有，”林星野似笑非笑地环视一圈，“不告诉你们。”
　　“噫——”众人发出八卦的唏嘘，郭宇叫道，“是不是要背着我们去开房？是不是是不是！”
　　林星野一脚踢过去：“你差不多得了。”
　　郭宇灵活地闪开，重重的哼了一声。
　　陆澄子笑而不语，于雪摆手说：“这个答案不能算，罚酒！”
　　“我重新抽一张吧，”陆澄子说，“再喝得晕了。”
　　“行，抽吧！”
　　陆澄子又抽了一张真心话。
　　“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于雪把卡片的问题念出来，跟一帮人挤眉弄眼，“单身狗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去年九月中旬的时候，具体日期不记得了。”陆澄子说。
　　“哇哦——”众人吹哨起哄，“林星野，快补充！”
　　“补充什么啊，”林星野看着他们，“你们是不是有自虐倾向？”
　　“快说，不然她这个答案还是不能算！”郭宇说，“得罚酒！你还不能帮她喝！”
　　林星野看了陆澄子一眼：“去年9月17号放学以后。”
　　“哇啊啊啊——”包间里顿时响起一片尖叫。
　　玩到正嗨的时候，陆澄子的手机疯狂地响着，她出去接。
　　“舅妈？”
　　“橙子，高考结束了？”
　　“结束了，”陆澄子站在走道上，隐约能听到包厢里的音乐和欢笑声，“感觉挺好的。”
　　“那就行，你向来聪明，我就知道你肯定没问题的。”舅妈笑眯眯地说。
　　“您有什么事儿吗？”陆澄子问。
　　“放假了，回燕城一趟吗？”舅妈说，“过几天就是姥爷68岁大寿了，要不回来住几天？姥爷可想你了。”
　　姥爷八十大寿，白莹一家肯定也在。
　　陆澄子并不想面对他们。
　　“再说吧，”她说，“大学开学前我会挑个时间回去看姥爷，近期就不回了。”
　　“为什么？”舅妈奇怪地问，“你在那边有事儿？”
　　“没什么事儿，”陆澄子推搪道，“就是想在家里休息一阵儿。”
　　“你来燕城也可以休息呀，”舅妈说，“而且燕城比阆城好玩儿，在家待闷了还能出去逛逛，你的好朋友宋清和不也在这边吗？”
　　陆澄子直接问：“是不是我妈让您打的电话？”
　　舅妈愣了一瞬，很快又笑了：“不是，就是姥爷生日快到了，想问问你回不回来一起过，姥爷看到你肯定会很开心。”
　　“……”陆澄子没有说话，心里对白莹的抗拒情绪非常浓烈，盖过了对姥爷的想念，让她很难说“好”。
　　“姥爷为着过年的事儿，现在还生你妈的气呢，”舅妈低声说，“他希望能借这个机会让你们母女俩握手言和。”
　　“握手言和是不可能的，”陆澄子仍能想起白莹那天满怀恨意的话，忍着心中的憋闷，“这辈子都不可能。帮我祝姥爷生日快乐，礼物我过后补给他，就这样吧。”
　　“……好吧。”舅妈叹气，又隐晦地说，“你现在也考完试了，放松什么的悠着点儿，别玩儿得太疯，不然养成懒散的习惯再带到大学去……”
　　后面还说了什么，陆澄子没仔细听，要不是舅妈声音和蔼用词委婉，她简直以为对面是白莹在说话，对这些无时无刻不在鞭策她的劝告充满了厌烦。但她知道舅妈是为她好，耐着性子应了下来，挂掉电话后就忍不住开始烦躁。
　　她讨厌来自家里的这些规劝，尤其是在高考结束、本该好好放松的现在。
　　高考都已经结束了，怎么一个两个还想着把她关在笼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