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雨》竹攸草如

11、第十章 回乡

　　十一月底，大家基本都完成了缔结契约。接下去就是为期三个月的探亲假。这是新生进入菁羽学院后的第一次回家，马上就要见到久别的家人了，大家都很激动。在此期间也是有一个任务的，那就是取字。按照菁羽学院的传统，进入学院的剑主都要取字。有的剑主会在成年时取字，但也有很大一部分的剑主并没有取字的习惯。
　　一般来说，第一次探亲假，剑侍会跟随剑主来到剑主的家乡。下山后，徐暮特意去巧手阁买了一些糕点，打算带回家给爹娘尝尝。
　　在回家的路上，徐暮和段绫珞经过酒家镇。徐暮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象有些感慨，这里是她和段绫珞相遇的地方。
　　“狱……”何锦刚说了一个字，身旁的张秀梅就跑到了段绫珞的面前。
　　“段姑娘，真的是你？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段绫珞朝对方浅浅一笑，道：“我陪主人回一趟家。”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何锦拉着张秀梅往何家的方向走去，张秀梅回过头来望着段绫珞，还欲说些什么。
　　段绫珞觉得这酒家镇熟人太多，不能久待，于是拉着徐暮快步往西边走去，直到两人来到芜州与圣剑王朝的交界处。
　　在圣剑王朝的周围设有结界，没有与剑主缔结契约的剑侍是进不去的。在剑冢同样设有不允许尚未缔结契约的剑主进入的结界。
　　这两个结界设立也才不过几百年，在段绫珞年幼时还尚未有此结界。段绫珞的神情有些复杂，她不禁想到，如果那时剑冢就有结界的话，她的命运是不是会不一样？她忘不了，忘不了幼时来到南州边境的一个小镇，被贩卖剑侍的剑主抓走，在芜州受尽了几十年的折磨……
　　那时候，剑主与剑侍正处于十分仇视的状态，常有剑主来到靠近芜州的小镇，抓那些落单的剑侍。他们或用噬灵术夺走剑侍的灵力，或以缔结契约的方式令剑侍为他们效劳。
　　后来，为整治剑雨大陆的风气，和减少这样的悲剧发生，剑冢和圣剑王朝都设置了结界。
　　见段绫珞一直停在原地不动，徐暮道：“阿珞，怎么了？”
　　段绫珞调整好情绪，道：“没什么，第一次进入圣剑王朝，有些紧张罢了。”
　　徐暮有些惊讶地道：“你还没进入过圣剑王朝？”
　　毕竟只要与剑主缔结契约便可进入圣剑王朝，而段绫珞在与她缔结契约之前便已有过好几任剑主了，更何况在段绫珞小时候还没有结界，所以徐暮才会感到很惊讶。
　　的确，段绫珞是有机会进入圣剑王朝的，只是她对剑主有着深深的厌恶，并不想踏入他们的国家，而且与她缔结契约的都是芜州的居民或是来芜州的人，她也不需要到圣剑王朝。
　　徐暮道：“我们圣剑王朝的人民可好了，放心吧，不用太过紧张的。有我在……”
　　为避免徐暮滔滔不绝地讲下去，段绫珞转移话题道：“你家住哪？”
　　“青州阳城县东头山的余晖村。”
　　段绫珞道：“我带你飞行。”说着，段绫珞拉着徐暮站到了正霞剑上，接着念了个诀，剑就起飞了。
　　御剑飞行是通灵境界才能学的术法。段绫珞觉得这么走实在太慢了，索性带着徐暮飞到她家。
　　徐暮站在正霞剑上，紧紧地抱着段绫珞，不敢往下看。徐暮觉得她随时都可能掉下去，于是道：“阿珞，我恐高。”
　　两人商议过后，最终决定乘坐马车回乡。

　　*
　　新生们都回家探亲了，此时的菁羽学院冷清了不少。
　　莫兰站在灵薇山上，看着满地的雪，喃喃道：“可惜新生都回家了，不然有他们在，学院肯定会热闹很多。”
　　洛子佩道：“主人要是觉得冷清，可以找院长大人一起打雪仗啊。”
　　莫兰道：“打雪仗这么幼稚的事，你和韭花一起玩就好了。”
　　韭花是吴菁的剑名，一般来说，剑名只有与剑侍缔结契约的剑主才会称呼，但是莫兰一贯是同邵立羽一样称呼吴菁为韭花的。
　　洛子佩道：“主人说得好像自己是我们的长辈似的，明明我们才比主人的年纪大。”
　　莫兰道：“知道自己年龄不小了，还不快娶妻？不怕韭花跟别人跑了？”
　　洛子佩道：“主人胡说什么，我和韭花就是很好的朋友。”
　　莫兰道：“对了，天池，今日是腊八吧。”
　　天池是洛子佩的剑名。
　　洛子佩点了点头，然后困惑地看向主人。
　　莫兰道：“食堂里应该还有腊八粥，我们去尝尝。”因为还有小部分新生留在菁羽学院，所以食堂照样每日提供餐食。
　　对于已经辟谷的修炼者来说，虽然不吃饭也没关系，但偶尔尝尝鲜还是挺不错的。
　　留在学院里的新生大多是在这世上已无亲人的；亦或是住得近，可随时回家的。
　　顾轩既住得近又无亲人，便留在了菁羽学院。这日早晨，顾轩正独自待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发呆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顾轩打开房门，只见穆澄导师端着一碗粥站在门口。
　　“这是我从食堂里端来的腊八粥，你快趁热喝了吧。这么冷的天，没一会儿就凉了。”
　　顾轩谢过穆澄导师后，便接过粥喝了起来。
　　通常剑主会在成年时由父母师长来为自己取字，顾轩家中已无亲人，所以穆澄身为导师，便担负起了给顾轩取字的责任。
　　名与字之间通常有一定的关联，穆澄想了想，道：“檐宇之末曰轩，便叫‘檐宇’吧。”
　　*
　　另一边，马车行驶了大半个月，终于抵达了余晖村。
　　见到了久别的父母，徐暮特别激动地抱住了他们。
　　快到年底了，家家户户过年的气氛都越来越浓。因为余晖村的村民大都没怎么见过剑侍，所以人们总是好奇地打量着段绫珞，尤其是村里的小孩总是围着段绫珞转，这令段绫珞感到很困扰。
　　徐暮是余晖村第一个考进菁羽学院的，乡邻们都前来祝贺。
　　徐暮看见徐知雨一个人坐在自家门前，身形落寞。徐暮与徐知雨是邻居，自小一起长大，徐暮觉得徐知雨大抵还在为落榜的事难过，身为对方的邻居，徐暮想着怎么也该安慰一番，便走了过去。
　　见徐暮走来，徐知雨没好气地道：“你已经是菁羽学院的学生了，万人敬仰，还来瞧我做什么。”
　　徐暮道：“我知道你没考上不开心，但是除了修炼，你还可以做其他很多事啊。”
　　徐知雨冷哼一声，道：“你已经进入了菁羽学院，自然可以劝我放弃修炼之路。反正你是我们村第一个考入菁羽学院的人，是我们全村的骄傲，你说什么，都不有人责怪的。”
　　徐暮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修炼机会渺茫，万一你下次还是没考上的话，也可以尝试着做其他你喜欢的事。”
　　徐知雨冷冷地看着徐暮，并站起身来道：“你是想告诉我，你的机缘是我这辈子都比不上的，是吗？”
　　徐暮有些不解，明明自己是想要安慰知雨，怎么感觉知雨更加生气了。
　　徐暮想了想，从身上拿出回乡前在巧手阁买的糕点，道：“对了，知雨，这是我从灵阳镇带回来的糕点，你尝尝？”
　　徐知雨伸手想要推开徐暮，道：“你以为我会接受……”你的施舍吗？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嘴就被一块糕点堵住了。软糯香甜，味道好像还挺不错，徐知雨不知不觉就把糕点咽下去了。
　　徐暮笑着道：“你要是喜欢的话，我这里还有。”
　　徐知雨有些羞赧地道：“谁，谁说喜欢了。”
　　徐暮低头数着剩下的糕点，道：“哦，既然你不喜欢的话，那我把这些糕点分给别人了。”
　　“别。”徐知雨急忙出声。
　　徐暮抬头看向徐知雨，似乎有些疑惑。
　　徐知雨轻咳一声，道，“味道勉勉强强吧。你要是把剩下的糕点都给我的话，我就原谅你了。”
　　徐暮将糕点递给徐知雨，道：“那，你不生气了？”
　　徐知雨没有回答，拿着糕点离开了。
　　除夕夜，到处都是鞭炮声，天空中挤满了绚丽的烟花，村子里十分热闹。
　　“小暮，快叫段姑娘进来一起吃年夜饭。”
　　徐暮走到段绫珞的面前，道：“我娘叫你进屋吃饭呢。”
　　段绫珞本想拒绝，可是抵挡不住这一家人的热情。最后，她只能与大家坐在一起，吃着桌上的菜。但她刚夹了一口菜，便不想吃第二口了，从小锦衣玉食的她哪里吃得下这些粗茶淡饭，虽说她曾被剑主抓走，经历过一段黯淡无光的生活，但那时她已辟谷，所以不用吃粗鄙不堪的食物。
　　看着徐暮的母亲热情地往自己碗里夹菜，段绫珞只好道：“我吃饱了。”
　　大家一起过了新年、元宵，假期很快就过去了大半。
　　徐暮自然没有忘了学院交代的任务。期间，徐暮的父母商量了一下，决定给徐暮取字为“夜生”。夜，暮也。而徐暮便是在夜里出生的。
　　一天夜里，段绫珞独自坐在村里的一块大石头上。
　　徐暮见段绫珞一个人坐在那儿怪孤单的，便走上前，坐到了段绫珞的身旁，指着那片深蓝色天空道：“阿珞，你看，今夜的星空好美啊。”
　　段绫珞看了眼徐暮，想起这些天徐暮与家人亲近的模样，她忽然道：“家人有那么重要吗？”
　　虽然不知道段绫珞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是徐暮还是答道：“那当然啦，爹娘抚养我长大，对我有养育之恩。”
　　段绫珞回想起往事，脸上露出淡淡的忧伤：“我的母亲很早就离世了，我的父亲是南州的领主，整日忙于公务。我们剑侍生性对亲情淡薄，成年后便会脱离家庭独自闯荡。但二姐不一样，她对家里的每一个成员都充满了关心。那时，我曾觉得有二姐在的地方就是家。可是后来，发生太多事了，我没法同当年那样想了。”
　　剑冢分为东州、南州、中州、西州、北州五个州；而圣剑王朝也分为五个州，分别是赤州、青州、白州、墨州、金州。
　　段绫珞很少提及家人的事，徐暮不知道段绫珞经历过什么，只能握住段绫珞的手，安慰道：“没关系，以后有我陪着你。”
　　段绫珞轻笑一声，道：“你能陪我多久，我们剑侍的寿命比你们剑主长，等你归于黄土，我便又是独自一人。就像修行者与普通人之间，寿命也不同。所以，家人什么的还是不要为好，你爹娘都是普通人，寿命不过短短数十载，可你已踏入修行，容颜永驻，等到你爹娘满头白发，你也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模样，这只会令大家感到痛苦，倒不如趁早斩断了情谊。”
　　徐暮摇摇头，道：“我不这么认为。爹娘是我此生无法割舍的人，就算我踏入修行，我也还是他们的女儿，还是这个村的孩子，而且，我之所以要进入菁羽学院，也是因为爹娘。从小，爹娘就常对我讲有关剑雨大陆的历史还有他们去灵阳镇的经历。但是每当他们谈到考试落榜，脸上总会浮现失落的情绪。我便想，如果我能考入菁羽学院的话，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所以，我并不认为修炼和陪伴爹娘有什么矛盾。你也说了，我们修炼者的寿命比普通人长，所以我想在爹娘在世的时候多陪陪他们，毕竟他们有我的日子就只有这短短数十载，而我还有剩下的几十年或是更久的时间可以修炼。”
　　段绫珞看着徐暮坚毅的神情，不知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