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围炉夜话》火韭

4、May You Find Kindness

　　摸索着寻找眼镜的时候，哈利还没弄明白自己体内肆虐的悲伤是怎么回事。
　　他睁开眼睛，然后想起来了。
　　西里斯。
　　哈利死死捂住嘴：教父倒进帷幔的场面充满他的脑海，他好像要同时尖叫、呕吐和放声大哭。但他不能在校医院这么做，事实是他几乎不可能在任何地方这么做，他对西里斯的悲伤只会成为人们的谈资——
　　这里不是校医院。
　　哈利胡乱用袖子擦擦眼睛，伸出手时有什么东西差点磕伤他的指甲，他没理会，胡乱抓住眼镜扣在脸上。他不在校医院，这里缺少校医院那种过分的整洁干净，小房间的陈设极具生活气息，空气中还有烤面包的味道，几乎起到了安抚作用。实际上这地方更像是——
　　“陋居？”尽管感觉得到声带的震动，这声音听上去却不像他自己的。
　　难道那是场噩梦吗？他在魔法史考试上睡着，西里斯后退着进入低语的帷幔，还有邓不利多的办公室，那个预言……
　　一瞬间哈利几乎向后倒回床上，但也只有一瞬。他知道一个逼真的梦境和真实记忆之间的区别，他已经得到足够的教训来学会它。所有那些梦魇——他希望只是梦魇的事情，都是真的。
　　又或者是因为他身上从来都只有好梦不会成真。哈利苦涩地想。
　　他没理由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陋居，他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自己拒绝了邓不利多的陪同，前往校医院看望罗恩和赫敏。他一定是在途中某处失去了意识。凤凰社或者任何一个学生都只会把他送到校医院，而且他相信邓不利多即便没有跟出办公室，也会密切关注他的行踪，校长不可能由着别人擅自将昏迷的学生带到别处去。
　　难道是邓不利多把他送来的？哈利迷惑地环顾四周：无论看起来、摸起来还是闻起来，这里都实在太像陋居了。可不知怎的，哈利就是觉得这儿跟陋居有着微妙的不同，况且邓不利多为什么要把他送到陋居？霍格沃茨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如果这个陋居不是真的，难道是食死徒直接从校内将他带走了？然后他们给他造了一个假的陋居，为什么？他现在是在自己的脑子里吗？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他们怎么可能从霍格沃茨带走学生？其他人呢？他们安全吗？邓不利多怎么了？他的魔杖在哪儿？
　　被自己逼疯之前，哈利终于留意到床头柜上那个先前磕到了他手指的东西——冥想盆。他又在床上翻找了一遍，魔杖还是不见踪迹，哈利抓过一个枕头挡在自己身前（他自己也觉得这很傻），谨慎地凑近了一些。
　　这个冥想盆比他在邓不利多办公室见到的小一点，除此之外没什么差别，里面有银白色物质在转动，哈利知道那是记忆。哈利盯着它，犯着犹豫，上一次他不经邀请闯入一段记忆时，看到了许多他宁愿自己忘掉的东西。但这个冥想盆就这么放在床头柜上，除了邀请还能有什么意思？
　　哈利吞咽了一下，一股鲁莽的冲动支配了他：他在一个自己根本无法确定是不是陋居的地方醒来，而且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到这儿的，察看一段记忆能让什么变得更糟？这很可能是他弄明白自己在哪儿的唯一线索。
　　而且他就是觉得，留下这些记忆的人，绝不会害他。
　　哈利把那个傻兮兮的枕头丢回床上，轻轻触碰那段记忆，它飞速旋转起来，一个人形缓缓升起。哈利后退着差点摔下床，接着他认出那是赫敏。
　　“嗨，哈利。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困惑，每次（每次？）都会这样。”赫敏用她那种沉稳可靠的声调说，就像要确保他的一次作业拿到满分，“首先，我们其他人都没事，霍格沃茨也没有被入侵，大家都很安全。”
　　哈利立即松了口气，但更困惑了。
　　“真希望我们能守在你身边等你醒过来，但是庞弗雷夫人说不受干扰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对你来说是最好的。”
　　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哈利忍住了没开口，他还不至于慌张到跟一段记忆争辩。
　　“你所在的地方，是格里莫广场12号二楼西侧的第二个房间。邓不利多对这里做了一些处理，所以你每次醒过来的时候，它都会变成最能使你放松的样子，也就是陋居。但不知道为什么，你似乎总是能认出它不是真的陋居。”
　　又是“每一次”！他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这是怎么回事？
　　“你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除霍格沃茨外，格里莫广场是凤凰社能找到的防守最严密的地方。我们必须对你身上发生的事严格保密，否则敌人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赫敏朝他笑了笑，“别急，马上就说到正题了，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相信我。”
　　她朝他伸出一只手，哈利发现自己马上就决定回应它。两只手相碰的那刻，他腾空而起，头朝下落进冥想盆。站稳的时候他正身处校医院的病房，邓不利多和庞弗雷夫人面色沉重地站在他身边，而病床上躺的……是他自己。
　　“……短时间内恐怕很难查清是什么击中了他。”邓不利多说，“很可能是叠加效果，在战斗中被咒语击中，接触到了神秘事务司的某些物品，再加上……”痛苦在这停顿间闪现，“精神上严重的刺激。使他受到更严重的惊吓之前，我本该发现的。”
　　“这不能怪你，阿不思。”庞弗雷夫人说，“你要操心的事太多了。”
　　“那就是问题所在，不是吗？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承担着太多责任，而我一整年都没有给予他应有的关注。”
　　邓不利多看起来疲惫而苍老，就像在校长办公室里那样。尽管对哈利来说仅仅过去了几个小时，但他对校长已经几乎生不起气来了，他只感到恐惧：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他醒来之前，我们都不能断定这会造成什么影响。”庞弗雷夫人继续道，“一个比较可靠的结论是，波特先生可能会在一段时间内失去短期记忆，以及保存短期记忆的能力。”
　　没等哈利想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校医院便在他周围旋转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陋居的客厅——真正的陋居。赫敏站在沙发旁边，她看起来不能说高兴，但也并不悲伤或者恐惧，哈利开始明白这大概是她已很熟练的缘故。
　　“之后我们发现你的记忆停在了我们从神秘事务司回来的那个凌晨，每天早上醒来，你都会忘记我们在那之后做过的所有事。我们每天都需要重新告诉你一遍，所以我们排了班，今天轮到我。”
　　这次哈利有一小段时间可以反应，一旦明白过来，他就不得不费尽全力才能维持自己的呼吸。这不像他之前想象的可能性那样可怕，但它持续了多久？还会再持续多久？难道他的余生都必须活在那个日子里，每一天都从刚刚失去西里斯的锐痛中醒来？如果他的时间再也不会前进，伏地魔怎么办？他该怎么去完成他的战斗？
　　“别担心，邓不利多和庞弗雷夫人都向我们保证过这不是长期的，只要确保你处在和平的环境中并持续服药，三个月内你的记忆就会恢复正常。”一点悲伤从赫敏神色中显露出来，“很抱歉我们不得不拿走你的魔杖，你刚醒来时会有些混乱，我们得防止你炸掉什么东西或者伤到自己。”
　　那你们还不如在我睡着的时候把我捆上，哈利有些刻薄地想。如果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落进了伏地魔手里，没准他能清醒得快些。
　　“接下来，你会看到我们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她的话音刚落，陋居的客厅便又旋转起来，连同赫敏一起消失了。哈利本以为自己会看到格里莫广场楼下厨房的会议室，或至少是校长办公室（邓不利多肯定几秒钟就把他弄出来的那摊狼藉收拾好了），以便他能了解凤凰社这段时间的工作进展。然而当场景终于稳定，出现的是陋居后山的球场。
　　难道邓不利多觉得在这里议事更不容易被窃听？哈利茫然地想，然后被一声大笑吸引了注意力。金妮显然刚穿过罗恩的防守将一个苹果投进球门，发出快乐的叫喊，他看见罗恩有些不服气地嘟囔了几句什么，双胞胎、赫敏和一个陌生人在给金妮鼓掌。
　　哈利收回视线，转而关注地面，寻找有人在进行秘密活动的迹象，等待不测发生，但当弗雷德明显故意放水让赫敏投进了糟糕的一球时，他渐渐不耐烦了。西里斯死了，伏地魔的回归被公开，他是最终要杀死伏地魔的人——尽管他根本看不出自己怎么能做到。食死徒正在壮大势力，时间紧迫，他们却把时间花在打魁地奇上？莫非邓不利多认为现在他的脑子不可靠，又玩起了去年暑假那一套，打算什么也不告诉他？那他们大可不必弄出这些记忆来糊弄人！反正他在24小时内又会全忘掉的，不是吗？
　　但没人教过他怎么退出一段尚未播放完的记忆，他之前都是被拖走的。哈利烦躁地走来走去，希望这段无用的回忆尽快结束。魁地奇赛还在他头顶上方继续，那些片段显然来自不同的日子，肯定有人精心挑选了那些格外精彩的部分，这导致哈利在两球之内放弃了抵抗，承认自己没法抵挡魁地奇的诱惑。更别说他还意识到那个陌生人就是化装后的自己，多半是在冒充韦斯莱家的某个远亲，哈利可从来没机会旁观自己骑在扫帚上的样子。有时比赛是他、罗恩、赫敏、金妮的二对二魁地奇，有时加上双胞胎成为三对三，还有几次比尔和芙蓉（她怎么会在陋居？）也加入了。
　　哈利沉浸在这些比赛中，不时因为某个进球或者假动作喝彩，如果他当时用的是自己的脸，看起来反而可能会很奇怪。有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本可以做得更好，也许他该建议下一任队长把这个加入训练，让大家直观地看到每个人动作有什么问题、阵型有哪些可以改进的地方，这肯定比伍德的图表有效多了。
　　有关魁地奇的记忆结束时，哈利和那会儿的他自己一样意犹未尽。他跟着双胞胎和金妮回到陋居，看见韦斯莱夫人准备的美食，虽然在冥想盆里没有实体，哈利还是觉得自己的肚子一下就叫了起来。他羡慕地看着桌边的人争抢食物，让他空着肚子围观好友们大快朵颐准是罗恩或者双胞胎想出的恶作剧。
　　好在这份煎熬持续时间不长，场景继续转换，哈利看到他和罗恩在厨房里苦兮兮地给堆成小山的土豆削皮，双胞胎成功地用一块带咒语的饼干惹怒了赫敏导致他们两小时内都只能像鸭子那样嘎嘎叫——不过显然他们觉得这挺有趣的，比尔和芙蓉公然在门厅接吻而金妮在他们身后大翻白眼。
　　他也不是每天都能到陋居去，大部分时候他们会在格里莫广场玩一整天噼啪爆炸牌或者巫师棋，而且他还总算弄明白了为什么芙蓉会出现在陋居——她和比尔要结婚了。这个消息，以及那些记忆中展示的所有一切，都令他的脑袋晕乎乎的，比刚苏醒时更甚。哈利原本预期看到糟糕得多的东西，毕竟神秘事务司一战肯定会让局势变得更险恶，可置身记忆中的陋居，尽管阴影始终在这些记忆的边缘徘徊，他却发现还有这么多美好的、普通的事情同样正在发生。
　　当那个镇静的赫敏再度出现，哈利已经开始明白朋友们想对他说什么了。
　　“我们没法改变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哈利。西里斯回不来了，而你每天早上都必须再失去他一次，无论如何，我们都没法让这件事变得不那么残忍。所以我们决定这么做，每天向你展示我们身上有多少好事发生，直到你能把它们全部记起来为止，不管我们要做多少次。我们想要确保每一天结束时，你都能比前一天更快乐。”
　　哈利突然很庆幸眼前的是一段记忆，而不是真正的赫敏，他的喉咙像塞了棉花。他决心等他能发出声音了，等他见到他朋友们的真人版，他就要告诉他们他已经好起来了，与他们在一起，他相信一切都会变好。
　　“但今天是7月31日（哈利的心猛然一跳），你今天满十六岁了，这必须成为最特殊的日子。所以我们还给你准备了不同的东西。”
　　哈利使劲眨眨有些湿润的眼，赫敏的身影淡去，变成了罗恩。他大概排练了很多次，头发被他自己抓得乱糟糟的。
　　“嗨，哈利，生日快乐。你待会肯定会喜欢我准备的礼物，我可向你亲口确认了三遍，得了失忆症就是有这好处。还有，”罗恩吸了口气，脸迅速红起来，“我们爱你，哥们。别指望我冲着你的脸再说一次。”
　　“生日快乐，哈利。”韦斯莱夫人慈爱地微笑着，“我会在总部楼下做好早餐等着你，不过你大概会更喜欢我在陋居准备的东西。我记得你向来非常喜欢榛子奶油（哈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生日快乐，哈利。不过如果你今天想打球赛，我可不会对你放水的。”金妮说，哈利不禁注意到她真的很漂亮。
　　“生日快乐！”双胞胎一齐说。
　　“如果你打算刮刮胡子，小家伙——”
　　“——记得购买正版韦斯莱‘浓密’剃须刀——”
　　“保证效果精彩万分！”
　　哈利十分感动，并暗自决定远离双胞胎接触过的任何此类物品。
　　“阿利，生日快乐！”芙蓉灿烂地微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能告诉你这么多次真好——我和比尔要结婚啦！加布丽也很想见见你！”
　　“生日快乐，哈利。说起来，我和芙蓉能相遇还得感谢你呢。”比尔。
　　“生日快乐，哈利。”韦斯莱先生推了下眼镜，“抱歉可能没法抽出时间跟你见面，部里的事情太忙了。”
　　“生日快乐。”金斯莱。
　　“欢迎来到十六岁，尖头叉子、大脚板和月亮脸都希望你快乐。”卢平。
　　“小子，生日快乐！”穆迪。
　　……
　　哈利不知道他们花了多长时间找齐这些人收集记忆。邓不利多在校长办公室说完“十六岁生日快乐，哈利”之后，赫敏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带着善解人意的笑容，就好像她真的正面对一个因激荡的情感而无法言语的哈利一样。
　　“生日快乐。最后我还得负责说些有用的：需要空腹服用的药在柜子二层，建议你先喝掉。我们都在楼下，等你感觉可以的时候，欢迎来加入我们。乔治和弗雷德准备了些特别的东西，我没拦住，待会儿可别被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