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量子纠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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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没用的，废物的...”
线束抬起手，示意面前的飞行者先停一下。
这只红蜘蛛的头顶旋转的灵光也是灰白色的——果然是个复制品，那么他对自己态度恶劣的原因就很明显了，他是将线束看做了他们的同伙：另一只此刻不知道跑到哪儿去的劣化线束。
“我是线束，但不是你们的那个。”
卡车叹了一口气，红蜘蛛复制体踮起脚，狐疑地上下扫视了他一通，几秒后，对方露出了恍然的神情，线束本以为他终于弄明白了这是个误会，没想到对方反倒嗤出一声，跳起来就要打他的头雕。
“胆小鬼！你不会害怕了吧？！跟我走！再磨蹭我就轰烂你的脑袋！”
好吧，他又犯了一个非常没必要的错误——试图和红蜘蛛讲道理。
线束一把抓住了甩来的巴掌，轻轻往后一掰，他没用多大的力气，这也只是个威胁，但还是让红蜘蛛爆出了几声尖锐的怒骂，他趾高气扬的翅膀一下子耸拉了下去，见线束面无表情，也丝毫没有松手的打算，片刻后，他终于息了气势，露出了一点可怜巴巴的摸样：“好吧，算我倒霉，我以为你愿意陪我走一段路...就这样吧，你放开我，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然后趁我转身，你会给我一手炮。”线束毫不掩饰的揭开了他的小心思，红蜘蛛的脸色由白转红，一个没憋住，“你怎么知...”
如果有一本说明书叫做《教你如何了解红蜘蛛》的话，线束哪怕不是作者，至少也深谙熟读过，被红蜘蛛坑一次两次算是运气不好，再被坑下去就是智商堪忧了。
作为回报，他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变形成武器，指向了红蜘蛛的胸甲：“我不想掺和你们的事，你先转身，慢慢离开，不用告诉别人你见过我，就这样，好吗？”
“行，好吧，你厉害。”
随着手甲被松开，红蜘蛛慢慢后退了几步，在走廊的尽头猛地转身变形成飞行载具形态，一溜烟逃走了，临走时，他还不忘留下一句唬人的威胁：“你给我等着，线束！”
“让我等着的事情多着呢。”线束看着他的尾烟消散在走廊里，朝着舰桥的方向去了，军需官没多少的想法，只觉得有点无奈和疲惫，他嘟囔了一句：“你得排队了。”就转头要回自己的办公室。
宇宙姗姗来迟的将另一个世界的景象呈现在他的精神之海里。
对于阿沌加入汽车人这件事，他的想法和神视之镜一样：既然孩子有自己的选择，那就随他去吧，为之操心是大人的事了。
更何况，在他没琢磨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之前，与阿沌的接触是不得不减少的，在这期间，看着阿沌能够向周围世界伸出自己探索的触蔓，线束甚至有点为他感到高兴。
报应号上乱窜的汽车人他逮不到，逮不到的红蜘蛛是巡逻和守卫的工作，巡逻和守卫这方面也不应该纯交由军需负责，要为此负责的人可能还在舰上乱窜呢——骇翼天震，打击和大火车，首领还没下达紧急命令，责任分散也就这点好，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机顶着。
他只需要在一切结束后给二哥传个话，让他回来收拾他们自己那片乱摊子就行了。
线束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工作室，一边准备部署晚间时的调配工作，一边分散了部分算力，继续从感天尊浩如烟海的记忆里，寻找解答的秘方。
感天尊虽然死去，但他的记忆和情感未被消化，如约被保留了下来，受到尚未回归的子人格协议的保护，线束可以浅浅涉足，而不至于被记忆的浪潮席卷其中。
它们就像是心相世界底部被玻璃泡泡包裹的水晶宫，只隔着帷幕简单一窥内里，便会惊讶于内里的繁华和剔透。
但这些不过是表象，等到玻璃被打碎，也就是子人格回归的那一日，它们则会变成另外一幅样子，涌出的臭水，裸露在空气中腐烂的藤壶，错乱的空间和无上无下的阶梯...折磨每一个试图将它们包容其中的人。
神视对其敬而远之，它知道这东西的可怕，一个胎停的臭蛋——未长毛的雏鸟还死在里面的，莫过如此。
它早晚会被打开，一声巨响，连带着让你恨不得死几个来回的蛋白质独有的恶臭将如瀑般弥漫出来，线束要咀嚼吞咽消化掉的就是这玩意，作为他偷懒先遣子人格漫步星空的代价，时间是魔法，一些早些时候还看起来不错的物什，如果你一味搁置，它早晚会变成一具难以名状，拿起来就忍不住一句“我他渣”粘手的可怖东西，再往后延迟下去，也得不到什么好，它会继续腐烂生蛆，那会儿就更妙了。
所以神视谁也不看好，它只希望线束“开蛋”的时候，它能有个地方躲躲。
心相世界内，线束隔着帷幕，俯视着这尊宫殿。
心相世界外，他在下颌上敲了敲触控笔，感天尊的记忆停留在了几百万年前的某一刻，他和下一任王储坐在观星台的长椅上，正调整着手中的小型天文望远镜，去观看四千光年之外，一套不算罕见的双星系统。
两颗恒星互绕旋转，由于双星的距离较近，潮汐引力与相互间的万有引力，正将对方光球层的物质拉扯到另一边，质量转移由此发生。
而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在彼此间形成了一道横跨数万千米的火光之桥，宛如两颗正沿着沟壑相融的水滴。
但迟早有一天，一颗恒星的物质会完全向其中一颗偏移，加大它的质量与体积，直到其中的一颗暗无可暗，彻底衰减下去。
这就是同化。
吸收另一方的全部，包括意识在内，来不断填充自己，变得更庞大，更能够在无上的精神宇宙维度中熊熊燃——
线束将其划掉，丢到了记忆模块里的回收站。
但这套互相纠缠的系统还是给了他一点启发。
他画出了两个毫无关联的圆圈，又用一个倒8的符号作为无限，将两者从开端和循环上相连了起来，它现在看起来既像是两个互相关联，互相影响的双星系统；又像一对具有强关联，可以跨越空间距离的纠缠粒子；还像是由两条反向平行的互补双链结合而成的DNA双螺旋...它们可以既共鸣又独立，甚至可以通过纽带互相链接，融合向上。
线束恍若遭受了一下重击，他的脑海中嗡的一下，而后一片清明。一棵树，他想象一颗树，以纪录片的背景音作为旁白，一个声音徐徐的为他讲述：
...枝上又生根，有许多根一直垂到地上，进了泥土里。一部分的树枝垂到水面，从远处看，那片树林又不止是树林，那生长出无数分株的，合汇成一株大树，躺在水上...*
“神视...”
他的大脑空白，无数想法和讯息川流而过，线束只来得及飞笔记下其中一部分，但这一部分的数量受他的算力影响，也庞大到不可思议，数十条计划一一显现出了雏形，并等待进一步的否肯，批注和完善，他下意识的想要叫神视过来看看：【神视，快...】
就在这时，报应号忽然忽悠了一下，线束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办公桌，才没有因此直接摔倒在地上。
他的内置通讯滴滴答答的响起了紧急警报，线束不得不深深置换了一轮气体，一只手目不转睛地在歪掉的板子上记录着数据，另一只手点了一下耳侧的音频接收器：“我是线束。我在听。”
“我说一件事，你别太惊讶，长官。”
风琴的声音带着某种尘埃落定，差不多就这样了的淡淡死感，很平静，也很放松，他甚至有空给线束买了个关子。
但越是这样，线束芯中的揣测越坏：“我不惊讶，红蜘蛛把报应号给炸了，我们只剩半截战舰了？机械昆虫谋反成功，我们得去主舰桥听黑寡妇的篡位感言了？擎天柱又失忆成奥利安，已经和霸天虎‘打’成一片了？”
“那倒没。”
那就没什么坏事了。线束松了一口气，芯里有了个底：“你说吧。”
“我先说两个好消息吧长官，红蜘蛛的复制体被威震天大人消灭了，黑寡妇的谋反失败了。”
风琴嘶了两声，有些欲言又止：“可是，但是，她手下的那些机械昆虫都降了。”
“所以报应号如今的人员大量扩充，我们之前定下的模块式分配用不了了，财务和预算、补给和预储、临时住所、物资供应、弹药装备等等，都需要重新测算，后勤部门现在的系统性压力很大，急需您的支援。”
“现在的能量紧缺，能供以开采的能源矿越来越少。”
线束感到有些头疼，报应号照常运转了几百万年，突如其来的兵力汇入将会改变原有的模式，但不算什么大麻烦，只要大家都吃不那么太饱，平均分配一下，还不至于有人饿肚子。
击倒的合成能量不知道研发的怎么样了，改天去问问他吧。
线束了解风琴，如果只是这件事的话，他不至于特地给自己打紧急内线：“还有更坏的消息？”
风琴没回答他，副官似乎抽空瞥了一眼内置时钟：“您找好固定物抓牢，3、2、1...”
“0。”
他最后一个零字尾音刚刚落下，报应号的震颤就愈演愈烈，倾斜感袭来，这下连他沉重的办公桌，都一路朝着船头的方向滑去。
好在线束非常听劝，在风琴说“抓牢”两个字后，他就打开了足底的重力发生器，把自己牢牢固定在了地板上，书柜朝着线束所在的方向倒下，为了保护脆弱的数据板，他没打开小型护盾，光抬起胳膊支撑起了金属柜。
零落而下的数据板接二连三的打在他的装甲上，线束也听到了通讯的另一边，风琴在尽力指挥调度的高呼。
“把连线分给我一半。”线束说。
他很快接入了总控系统中。
原来混乱不止发生在他这一隅，整个报应号都在噼里啪啦乱响，不时夹拌着几声惊呼。
这艘巨型飞船正朝着地表的方向，一头扎下，不断坠落，在线束与风琴的协力调控下，于接近地面几百米处，他们堪堪平转了报应号的角度，实现了一次应该被载入史册的不太软的软着陆。
报应号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冒着烟。
风琴喘着气，不忘补充道：“这就是第二件坏事了——汽车人破坏了报应号的能源核心，我们不得不迫...长官，长官？你还好吗？”
线束推开了身上的书柜，从一堆数据板中冒出头。
他身上的引擎都在运作，嗡嗡直响，弥散出水蒸气一样的白烟，腿上的轮子不转自动，音频接收器的天线竖的笔直。
如果一个非常熟悉卡车载具的人站在这里，多半会啧出一声后，无声的往后退几步：这台卡车在生着闷气呢，闲人勿近。
“...我没事。”
霸天虎所有的武装力量加在一起，没拦住一个汽车人去能源核心室？
...算了，他自己也有责任，太信任自己的同僚就会遭到这样的报应，报应号炸了。
线束弯下腰，从满地的狼藉中寻找着自己的数据板，以此来慢慢平息紊乱的置换，他的芯中既不高兴又高兴。
晚些时候，他得组织后勤部开大会，就着目前的状况先做一番检讨，再按部就班的进行弥补，然后给二哥拨通讯，假期结束，回来帮忙。不过更晚一些，他可以给神视拨打一通长途电话，认真讨论另一番事宜...
关于阿沌的不同化与攀升问题，他似乎找到了一线生机了。
——
在空中掠过的无人机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它变形成赛博坦人的形态，足弓微曲，优雅落地。
“二哥。”
灰蓝色的卡车迎了上来，他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风一吹动，所有的草叶低伏，随着气流变化角度，像是青色的涌浪。
间谍机侧头，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于是灰蓝色的卡车知道他认出了自己，但他也没有掉头就跑，只是笑了笑：
“我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我和谁共享了性格和记忆，作为什么样的生命而存在着，甚至没有了属于灵魂和自我的局限之后，我知道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黑暗、不幸、绝望、死亡。”
“说实话，我承担不起来这些东西，当望向悲剧的时候，我恐惧的要死，我命中注定要早早夭折，以至于从诞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想——我诞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世界要出产像我这样一个赘余之物。”
“所以我不畏惧死亡，也觉得对于我这种存在来说，它就是一种解脱。”
它垂下光学镜，复又抬起，直直看向间谍机无光的屏幕。
“但毫无意义的死在某个角落里，那太浪费了，我爱着你们，也想在离开前，为你们做些什么。”
“所以我给你我自己。”
他说。
他轻声道：“在一切的终结到来之前，记得我，想起我。”
下一秒，他将手掌变形成武器，抵在了自己的下颌。
一声枪响回响在天地合拢的旷野之中，很快就被风声吞没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4章 量子纠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