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缠缠绵绵（五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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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那我们要去居养院瞧瞧吗？”宁戚问他。
顾恒泽微微点头，“自然要去。”
召来贺章何，顾恒泽带着宁戚一起，往居养院去。
宁戚还是有些忐忑，她怕遇见熟人，而后被顾恒泽发现。
但是转头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好怕的，反正早也准备好要告诉他。
让他一点一点发现，也行。
只是宁戚不知道，她这一切的担心，都只是在杞人忧天而已。
宁云多么精明的一个人，既然决定养着她，避免一些闲杂人等误事，早就在了解宁戚的过程中，顺着宁戚的叙述找到了君县，并且派人将她的过去抹得干干净净，甚至于下大价钱找关系，将当时居养院里的人都换了一批，居养院自然没留下她的痕迹。
所以宁戚在进门之后，表现得很是惊讶，因为全是新面孔。她错愕，却也轻松。
重回旧地，宁戚没有什么不适，反观顾恒泽，却是蹙了眉。
大堂很是敞亮，从木窗射进来的阳光十分温暖，孩子们排得整整齐齐地站在方阵里，他们身上的衣服看起来不算新，却简单干净，有些胆小的孩子将头埋到肩膀里，看起来有些怕生人，但更多的孩子是睁着水灵灵的大眼，大着胆子打量他们。
明明是一副最正常不过的场景，顾恒泽却莫名有些不适。
领头的那个人名唤王雨围，见贵客到访，便朝他们走了过来。
王雨围并不认识顾恒泽，只认识顾恒泽身边的贺章何，他朝贺章何行了个礼，唤了声，“贺大人。”
贺章何点头之后，向王雨围介绍顾恒泽，“这是从京城来的巡抚，本官带他来视察一下公务。”
王雨围会意，伸出双手作“请”的姿势，“官家随我来。”
顾恒泽迈着步子跟上，宁戚紧随其后。
还是一模一样的布局，大堂左边放着紧凑的桌椅，一排排地非常整齐，王雨围介绍道，“居养院会定期请夫子上门，给孩子开蒙，教孩子们读书写字。”
宁戚只瞥了一眼便转移了视线，还读书写字，不打手心就不错了，贺章何在一旁点头，顾恒泽却是沉默。
大堂最右侧放着一个很高的木制置物架，架子上每个小格里，都摆着洁白的碗，小格下面的木牌，写着每个人的姓名，除去几个正常名姓的之外，大多都是“小美，小孝”这种名字，右侧放着水桶，往里走一些，是零零散散的几张木桌。
王雨围解释道，“这是孩子们吃饭的地方，孩子们会分批进餐，不会所有人都来，所以只有几张木桌，方便专人管理，架子上是孩子们的碗，吃完后自己在那边洗了，再放回原处。”
已经快到午时，应该算是饭点，顾恒泽和宁戚看着人将孩子井然有序地带过去，开始用饭。
桌上的菜说不上卖相多好，但是两荤两素，还有一个汤，看起来算得上好的，并且顾恒泽发现，第一批上桌吃饭的孩子，还分了一个鸡腿，大多数是女孩，她们脸上洋溢着开心与满足，看起来不似作假。
对此，王雨围继续解释，“第一批上桌吃饭的孩子，是平日里表现得好的，鸡腿是给她们的奖励。”
“嗯。”顾恒泽微微颔首。
宁戚倒是有些诧异，在她的印象中，能上桌吃饭是只有在有人来视察的时候，这一天勉强能尝到肉，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只能窝在角落里，吃着隔夜的潲水泡饭。
宁戚之所以爱吃酸，便是从这儿开始的。潲水很酸，也有股子馊味，最开始她吃了就吐，大人也不管她，死了就死了，正好还能省口粮。
那段时候瘦得脱了相，还是宁亲看她可怜，塞了半块馒头给她，才救回了这条命。
两人的情谊便是从那时开始的。
宁亲虽然稚声稚气，但是却十分老成，他告诉她，在这里想活，就只能听话，只能吃，吃几年等长大了，就能吃好吃的了。
宁戚信了，她开始学着吃，捏着鼻子往里灌，同时在心里骗着自己喜欢，最开始还是会吐，后来自己骗自己，骗着骗着，也就习惯了。
那几张零散排布的桌子，并非是给孩子们准备的，而是给居养院的大人准备的。
大人们在桌上喝酒吃肉，孩子们缩在角落里看着，在他们口中，这叫驯服。
那时他们对于肉的概念，便是缩在角落里，等着大人的恩赏。所谓恩裳，其实也不过是沾着他人口水，被啃得稀碎的鸡腿。
大人随手将那鸡腿一扔，便有一群孩子纷涌而上，将骨头缝中的肉丝撕拉下来，放入口中，宛如人间美味，更有甚者，会将整根骨头都咬碎吞进去。
他们很像被圈养的狗。
那时的宁戚不愿意吃，宁亲也不愿意，两人闻着肉香，会麻痹着自己使劲喝碗里的泡饭。
小胖会，他总是第一个冲到前面，抢得最厉害，当然他也吃得最多。
有时候地上漏掉的沾了灰的肥肉，他也会捡来吃掉。
丽丽也会，不过丽丽一般是抢不到的，她太柔弱了，被孩子们挤在外围，进都进不去。
有时候小胖会分给丽丽一点，丽丽能活下去，小胖功不可没。
只是如今二人都不在了，他们死在了被赶出居养院的那个冬夜。
宁戚鼻尖微酸。
*
“怎么了？”头顶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宁戚猛然回神。
原来她站在这儿出神，连自己掉队了都没发现。
宁戚眨眨眼，摇了摇头，“没事。”
顾恒泽微叹一声，想着她无意识流露出的悲悯和沉痛，应该是心疼这些孩子了罢。
也对，她可能不知道，若是穷，会是一个怎样的活法。
“待朝廷周转得开，我想些法子安置这些孩子，如今他们能在里头有饭吃，有地方住，虽比不得你锦衣玉食，但已经是他们能过的最好的生活了。”顾恒泽安慰她。
“嗯。”宁戚点了点头，没反驳他。
前面王雨围和贺章何还在等着他们，宁戚赶忙推着顾恒泽往前走。
大堂后边有张门，越过去，就到了后院。
和普通宅子的后院一样，四四方方的宅子里，铺着的都是青石板砖，只是不见任何绿植，墙也筑得比一般院子的要高。
“那儿原本有几棵树，夏日蝉鸣，吵闹得紧，便砍掉了，墙修得高一些，是为了防止调皮不服管的小孩翻墙过去。”王雨围似乎陷入了回忆里，“之前有个孩子翻墙过去，被飞来的马车撞倒了，内脏都轧坏了，自那以后，便翻修了墙。”
“真是惨痛的教训。”贺章何附和道，顾恒泽也点头，只有一旁的宁戚面无表情。
看来即使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内里的芯子还是一样的黑，宁戚甚至怀疑，这世上是不是有那种专门培养人做坏人的，要不然怎么会有人的心，天生就有那么黑，还代代相传。
那男孩子根本不是被撞死的，是被活生生打到半死，再被当时的大人一气之下扔到墙外，脑袋着地摔死的。
那场面宁戚现在都记得，起因只是因为那个男孩在帮大人洗衣服的时候，无意识地说了句“水好冷。”
后边被殴打到满身是血，频频求饶，也没得到半点宽容，最终只能缩在地上抽搐。
宁戚还记得当时听到他脑袋着地的声音，那曾是困扰她很久很久的梦魇。
况且，那年冬天的水，真的冷得彻骨。
*
一般的院子，正对着的是主屋，旁边的是厢房。
居养院的厢房已经全部打通，并作一间，王雨围介绍道，“左边是孩子们睡觉的寝屋，因为人有些多，只能睡大通铺。”
大通铺，便是所有人都睡到一起，没有床，只是每个人分床被子。
“右边是净室，孩子们洗澡、洗衣裳都在那儿。”
“衣服是他们自己洗么？”顾恒泽突然问了一句。
王雨围点头，“是的，三岁以下的我们会代劳，三岁以上的自己洗，毕竟他们给旁的孩子不一样，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们觉得该让他们早点自立。”
顾恒泽微微颔首，看不出喜怒。
宁戚心里唾弃了一声，是三岁以下的不洗，三岁以上的自己洗，还顺带帮他们洗。
“正堂便是我们值夜的伙计住的地方，每日会有轮班，他们会睡在此处，居养院所有的资料，也在里头。”王雨围指着正中间的主屋介绍道。
还不待顾恒泽作出反应，宁戚却是蹙了眉，她站了出来，问道，“那是什么？”
她指的是主屋旁边的一间小屋，从砖的颜色看出，那应该是不久之前新建的。
宁戚记忆里也确实没这间小屋。
见她发问，王雨围微微一笑，解释道，“那时我们新建的反省屋，若是孩子过于调皮，便进去面壁，通常来说，半天之后就会听话。”
他的声音并不可怖，宁戚却是后背一凉。
顾恒泽的心猛地一沉，整个人如坠冰窖。
无他，只因为他敏锐的听力，在刚刚瞧着第一批孩子用饭的时候，不小心地听到了桌上两个姑娘的对话。
姑娘一：“这回的反省还痛不痛啊。”
姑娘二：“还是有一点，但是没有第一回那么痛了。”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缠缠绵绵（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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