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隼片羽》叶川飞鸟

7、叛逃

　　伊莱不喜欢开灯，虽说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但手上传来的触感总是真实的，温暖的带着血液流动的起伏，以及活生生的气息将整个房间充满。每当这个时候，胡归就会确实地感受到，伊莱在自己的身边，光是想到这一点，他的心里就浮现起一股雀跃和欢喜。 　　公寓外是一片城市夜间的喧嚣，灯光，车的鸣笛声和人群的交谈声，本应该是嘈杂的。公寓拉上了窗帘，其实这没什么用，房屋的墙面并不隔音，窗帘上透着路灯红色的光的模糊影子，将整个房间晕成一片透着粉红的黑暗。但是在两个人的耳朵里，这个房间外的一切就是寂静无声的，眼前所见也只是一片漆黑，唯一的声音，只有彼此之间。 　　“是不是快下雨了？” 　　胡归的声音响起，是伦敦腔，他先前为了讨好伊莱特意学的。 　　听到胡归那一口地道的伦敦腔，伊莱低低地笑了起来，烟草的气息在房间里升腾。他灵敏的鼻子早就闻到了那股特有的泥土散开的气味，于是便闲闲地说：“是场很大的暴雨。” 　　“现在这个季节，暴雨下过之后会很闷的。”胡归翻了个身，往房间的空处瞟了一眼，假装不经意地说出提议。“你要不去我那儿住几天？这个公寓空调也没有。” 　　这间公寓还是伊莱十年前买的，空荡荡的依旧像个清水房。其实他早应该有一个更好的住处，刺客兄弟不至于不给劳苦功高的前线人员薪水。只是伊莱常年满世界跑，又是个懒得挪地方的，这十年也没想着换住处，胡归老早就想撺掇伊莱找个新房子，但其实，他最想伊莱可以搬过来。 　　听出了胡归话语下的一丝小心翼翼的期许，伊莱放下手里的烟，长久地没有出声。 　　说实话，他们的关系已经持续了很久了，一开始是胡归提起的，伊莱本身就很乐意随波逐流，毕竟胡归也很符合他的审美。 　　可是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两人之间的默契，能让他们对彼此的关系保持缄默，然而这关系，能够定性为什么呢？ 　　其实胡归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他太迫切了，焦急的情绪缠绕了他太长时间。长期的迫切和这种极致的焦急，胡归却一直没有表现出来，他实在是太善于忍耐。尽管这种压抑的情绪已经人人皆知，但直到现在，这个男人也只会带着那种不经意的询问，对伊莱说道：“你要不去我那儿住几天？” 　　伊莱仰望着天花板，直到搁在床头柜上烟灰缸里的烟缓慢地燃烧到末端，一缕透明的灰烟在空气中飘散到气味消失。 　　“好啊。”伊莱说。 　　我爱伊莱，胡归想，我确实爱他，在他死了以后，我才意识到。 　　手里的克罗诺斯之杖冰冷的触感刺入骨髓，胡归紧紧地捏着这柄伊甸碎片，奔跑在深夜的古堡中。 　　 　　他从先知手里接过克罗诺斯之杖的那一刻，立刻明白了，自己手里这柄伊甸碎片是货真价实的神器。三年前，胡归在加勒比刺客兄弟会曾经触碰过另一件伊甸碎片——可以控制人心的伊甸金苹果，这柄权杖带给他的感觉与伊甸金苹果一模一样。伊甸碎片是曾经的远古第一文明伊述人制作的，用来控制和奴役他们的造物的武器。伊甸碎片本身就有着某种蛊惑般的作用，无论是它们本身的力量，还是它们的象征性，这些都是那些仿品模仿不来的。所以胡归更加确定，这就是克罗诺斯之杖。 　　胡归有几分钟甚至忘记了先知的存在，等他回过神来，发现那穿着黑色斗篷的撒克逊人还站在原地，忽然想起之前先知所说的话，急忙问道：“你说你是伊莱托你来的，这是怎么回事？” 　　无论怎么看，他确认自己记忆里没有这个先知的脸。 　　先知从自己的斗篷里拿出一封信，胡归第一眼就看见了信封上的一行字，那是伊莱的字迹。他急忙拿过那封信，这是胡归第一次，在伊莱去世后看见属于他的东西。 　　先知依旧用他发音古怪的英语说着：“这是伊莱交给你的，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想清楚了再做出决定，一旦做了，就不要后悔。” 　　胡归握紧了那封信，低声说道：“不会后悔的，绝对。”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尽头传来，先知后退几步，说了声道别，没等胡归拦住他，这个先知就如同他出现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脚步声的主人是与胡归一起行动的另外三个刺客，刺客行动的准则就是隐蔽，然而他们此刻的脚步声凌乱慌忙，飞快地向这边靠近着。 　　一个沉静的女声对他们命令道：“胡的定位器在你们正前方一百五十米，他停留的时间太长了，你们现在去查看一下情况。” 　　 　　胡归刚转过身来，刺客们就已经赶了过来。看见胡归站在那里，又注意到胡归手中拿着的克罗诺斯之杖，都吃了一惊。 　　三个刺客中的短发女性上前确认胡归有没有受伤，确认无恙后松了一口气，说道：“没想到伊甸碎片真的在这个古堡内啊，多亏队长你找到了，否则我们都要放弃寻找这个地方了。” 　　另一个刺客催促道：“我们快回英格兰吧，听奥菲利亚的技术队说会有人来这边处理痕迹的。” 　　催促的话说完，却迟迟没听到胡归的回应。女性迟疑地看向自己的队长，却见胡归挺直地像块枯槁的石碑，手里攥着那柄克罗诺斯之杖，伊甸碎片冰冷的金属光在黑夜中都在不断地闪烁。脑海里属于刺客敏锐的神经在警报着，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听见胡归说了一个单词，在凝固的氛围中如同一个炸响的炸弹。 　　“抱歉。”胡归说。 　　那名女性昏迷过去之前看见的最后一幕，就是胡归向她举起了一把锋利的短刀。 　　眼见短发的女性出其不意被胡归用刀柄敲晕，另外两个刺客相视一眼，当机立断地掏出武器，朝胡归冲上去。□□和俗称大白狗腿的冷钢弯刀撞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 　　这次的行动原本是潜伏和调查，包括胡归，他们手上拿着的都是冷兵器。现在想来，这或许在出发前就已经被预料到了，所以才没有被他们配热兵器。 　　向后退去，胡归一手拿着克罗诺斯之杖，另一只手横过冷钢弯刀，说道：“诺克，兰登，你们这个反应，是不列颠兄弟会那边暗中命令你们了吧。为了防止我私吞克罗诺斯之杖。” 　　被他称作兰登的刺客说道：“抱歉，胡。我们希望你可以跟我们回兄弟会那边去，还有伊甸碎片。” 　　在卡利斯布鲁克城堡的巨大岩石遗迹之间，双方展开了激烈的争斗。大白狗腿有着□□宽阔的长度和攻击范围，重型的砍刀锋利无比。□□则如同狭长的锥子，两把□□相互配合，如同伺机潜伏的两条蛇，二者在极短的时间内爆发了数次的交锋。 　　这些刺客也是在Animus之中经过长期训练，身手了得的精英。胡归一只手拿着克罗诺斯之杖，单手与他们战斗着，不免也有些吃力。 　　诺克和兰登并不想伤害胡归，他们只是想压制他，将他带回到兄弟会。这一点，胡归也是一样。 　　两把□□从胡归身侧刺来，目标直指他的手掌，若是胡归想要保护克罗诺斯之杖，必定要露出另一侧的破绽。但胡归却做出了一个令他们都意想不到的举动，他扔掉了自己的手上的大白狗腿，猛地一手抓向刺向他的一把军刺。 　　□□的血槽可不是开玩笑的，皮开肉绽一点就可能成为失血过多的致命伤，但在这样的速度下，收回动作根本来不及！诺克大惊失色，胡归的手掌在即将握住□□的瞬间忽然向左一闪，轻的像是拂去空中的一片花瓣。下一秒，他猛地攥住诺克的肘部，诺克顿时感觉自己肩膀窜上一股麻痹的刺痛。胡归的手指迅速向诺克的肩膀握去，手臂的力量死死绞住诺克的整条胳膊。 　　喀拉一声。 　　饶是诺克，此刻也是花尽了自己所有的克制力，才没有让自己惨叫的太大声，他面色苍白地向后倒去。 　　“诺克，你没事吧！”兰登喊了一声，立刻看向诺克，瞬间脸色大变，诺克的整条胳膊已经扭到了诡异的角度，赫然已经骨折了。 　　“别靠近他，兰登！”诺克叫道。“是点穴分骨！” 　　兰登的第一反应，便是疑惑，点穴分骨，那是什么？生长在西方的他，并不了解拥有千年历史的东方的一些有着悠久传承的秘辛。而诺克则是在胡归的指导下训练过几个月的搏斗技巧，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然而胡归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一掌劈掉了兰登手上的军刺，并且也朝着他的肩膀伸去，兰登立刻向后退开。 　　胡归并没有追击，他拾起掉在地上的军刺，沉着脸看向兰登：“现在带上那边倒下的黛安和诺克，回去吧。” 　　扶着倒地的诺克，兰登咬牙切齿地说道：“恕我不能从命，队长。” 　　胡归对他竖起了那把军刺，厉声说道：“快走！如果你不想死在这里的话！” 　　 　　“‘芸香’，我们的任务失败了。”兰登对通讯器那头汇报着。“胡归携带克罗诺斯之杖潜逃，我们这边有两名伤员，请立刻派出医护。” 　　通讯器的那头响起一个沉静的女声：“了解了，我马上启动定位系统，医护和第二小队5分钟之后赶到。” 　　放下通讯器，女子看向正全副武装，负手而立的刺客大师亚瑟，亚瑟沉默了一会儿，吩咐道：“按照‘梭鱼行动’的准则追踪胡的行踪，一旦找到他，无论缘由，立刻把胡逮捕。” 　　“梭鱼行动”在刺客们的认知里代表着对最高等级的敌人的追踪行动，只有对于他们叛逃的刺客和最高级的圣殿骑士才会使用，这次又是刺客大师亲自带领，而行动目标就是胡归，女子握紧了拳头。 　　胡归，难道你真的叛变了吗？ 　　 　　“这一次，他能好好把握住机会吗？” 　　神秘的先知似乎是在与什么人对话一样，轻声地询问道。 　　回应他的，是空无一物的沉默空气。然而先知像是听到了什么一样，忽然露出一个微笑。撒克逊人的脸色苍白得如同死人一样，然而笑起来却有一种奇异的亲和力。 　　“对，我一直相信胡归，他做出的决定，一定不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