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雨》时桨

26、挺狠

　　chapter25

　　三月末一场倒春寒，小雨淅淅沥沥。
　　冷雨纷飞，玉兰飘零。

　　夏天的毕业大戏汇演第一次彩排在即。

　　开春梧桐花粉飞扬，没几天她呼吸道花粉过敏，咳嗽的厉害，因为彩排整个人背台词背的日夜颠倒，宿舍和彩排室两点一线，别说药吃完了去开药了，有时候一天吃的东西都不足一顿。

　　有一天彩排休息的那会儿，她一个人走到大雨刚停的露天台阶上半蹲下透气，思绪很乱，纵使自己已经戒烟很久了，嘴里也咬着曾经最爱的那款薄荷爆珠烟，一边翻着厚厚的台词本。

　　半个小时休息结束，程佳霓走回表演教室，指导老师还没回来，大家仍然在打闹。她默不作声走回放着自己包的椅子上想拿水杯，怔了怔。
　　摸到一盒息斯敏的药盒。

　　“喂。”她转头问旁边玩手机的男生，语气不善，“谁动过我的包。”
　　排练室一片嘈杂中，对方茫然抬头摘下耳机：“不知道啊。”

　　彩排室人很多，走动频繁，进出是谁大家都没察觉。

　　程佳霓茫然四望了一圈。
　　拆了药盒，低下头用嘴撕开外层的铝箔纸，吞下两颗治过敏的药。
　　锋利的铝箔划破了红唇，血腥味弥漫。痛感让她回忆起很久之前那个横店同样混乱的冬夜，留在她脖子上的侵略性牙印。

　　走出彩排室，她的几个舍友嚷嚷着一天没吃饭，要去快打烊的食堂看看。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第二天是周末什么课都没有，食堂里人这个点来看夜宵的人不少。
　　程佳霓随便买了一块手抓饼，站在一旁一边吃一边等自己朋友买完打包的东西回宿舍。

　　周围排队站着几个学妹。
　　“我真没想到，今天新媒体部门换届，竟然他也会来。”
　　“这有什么惊讶的，我听说杭部长和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呢。”另一个女生转过身，“杭部长前几天说换届大会会请一位很特殊的神秘嘉宾来见证，其实那时候大家都猜到是谁了，不然你猜为什么一个换届大会会去这么多人。”

　　程佳霓一愣，下意识攥紧了口袋里那盒药。
　　他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不经意，又好像什么都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走了，佳霓。”舍友回头叫她。
　　“走吧。”她松开手，追了上去。

　　第二天周末，不知道是因为休息睡了一个懒觉，还是因为那盒药的原因，程佳霓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因为过敏咳得并不是那么厉害了。
　　晚上的时候，付暖约了别人，借走了她的卡去之前长安路新开的那家酒吧订座。走了两个小时之后，程佳霓在宿舍里突然接到付暖的手机号，对方自称自己是那家酒吧的酒保。

　　“小姐，这个手机是你朋友的吗，她喝多了，把手机落在桌子上了。”酒保压低声音，“还有，小姐您方便过来一趟吗，我看你朋友跟一个男人来喝酒，感觉他们不太熟，你朋友喝多了现在被他带走了。”
　　程佳霓披了一件白色大衣外套，匆匆忙忙换鞋：“能帮我找个借口拖住那个男人吗，谢谢你，我一会儿就过来。”
　　“好，我尽量拖住他们久一点。”酒保低声说话。

　　程佳霓不敢怠慢，借了同系一个朋友的车子，大晚上开车去了长安路那家酒吧。

　　她因为心急猛踩油门，差点没被一个司机给骂死，依然是在十分钟就追到了那家酒吧。
　　正是入夜，酒吧很多，她站在一个角落里拨打付暖的手机，还是酒保接的。

　　“25号桌。”对方反应很快，“我用今晚抽奖抽到他们免单的借口留了那个男人一会儿，姐姐，快拖不住了，你快来吧。”
　　“我已经在了。”程佳霓挂断手机立刻一桌桌找过去，果然在25桌找到了喝得酩酊大醉的付暖。

　　她不顾坐在付暖身边那个西装革履男人的异样目光，一把把付暖拖了出来。
　　“付暖。”她知道付暖心思单纯，忽然想起前几日付暖有兴奋跟她说最近直播认识了一个男的，一直给她刷钱，两人互加了微信每天都在聊天。

　　“你留点神吧。”程佳霓当时就有点担心她单纯的样子。

　　“你想什么呢，肖哥可好了，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他在嘉南还有好几家公司呢，住市区房价最高的华安天府，只是挺心疼我大半夜还直播的。”付暖笑嘻嘻不当回事。

　　这会儿，付暖醉的甚至让程佳霓怀疑那姓肖的是不是在她酒里加了东西。
　　冷眼想带人走，肖为突然站起来，半个身子遮住灯光：“你是阿暖的朋友？阿暖叫你来的？”
　　程佳霓心思一层又一层，知道最好不要在清楚他的底细之前和他正面冲突，松开付暖：“是啊，我是她好朋友，阿暖约我今晚一起来喝酒，结果我迟到了这么久，你们也没走啊。”
　　肖为此前铁青的脸色才放缓下来。

　　“我忽然想起来我跟她学校里还有排练呢，先走了。”程佳霓扶起付暖，回头笑着跟他道别。
　　“那你问问她，还想不想要未来了。”肖为站在原地不动。见程佳霓一头雾水，笑的挺恶心，“你不是她好朋友吗？她不会这都没跟你说吧，她辞职了，跟我干。”
　　程佳霓没想到付暖从公司辞职的事情，之前都是有迹可循。
　　她抱怨做主播太累了，讨好这个讨好那个，有意无意总是说还不如进肖哥在外地那个公司一起干。

　　“冒昧问一下，您在外地开的是什么公司啊。”程佳霓直接面对面跟他坐下来，“听付暖说你住的是华安天府，想必肖先生家里起码有上亿资产吧。”
　　“外地的公司，我说了你们两个大学生也不知道。”肖为轻笑，举酒跟程佳霓碰了杯，突然看向她声音上挑，“大公司还是小公司重要吗，反正她已经为了我辞职了，没工作了。”

　　“肖哥。”付暖迷迷糊糊，突然坐起来神智不清说梦话一般。
　　“现在你相信你的朋友是真的信任我了吧。”肖为做了一个手势，想要拉付暖。

　　下一秒，从很远的卡座上突然走过来一个男人，直奔程佳霓而来。
　　“美女，加个微信吗。”

　　程佳霓抬头，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熟悉是因为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大概是柯昱西曾经发过的朋友圈。
　　当时他们一行人在长白山滑雪，拍过一张合照。

　　-

　　酒吧灯光变幻，酒精醉人。
　　“这陈以韩到底行不行啊，上去要个微信人这么久都回不来。”李东洋倚靠在卡座上，抬头看着自己那几个哥们，“你们说话啊，觉得那女的怎么样。”
　　“挺有气质。”
　　“美。”
　　“你们能不能别这么敷衍。”李东洋坐直身子往那边看戏打量，余光瞥到了角落里一直喝闷酒的人，“柯老板，你最近受什么情伤了，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少管我。”柯昱西放下酒杯，翘着二郎腿，半个身子陷入沙发里。
　　“你看陈以韩去要微信那女的，觉得怎么样啊。”李东洋不死心。
　　“不怎么样。”柯昱西头也不抬。之前陈以韩一直在他们这一桌吵吵嚷嚷说那女的有多美，一张嘴一分钟能说出六十句夸人的话。

　　“你他妈是最敷衍的。”李东洋走过去强迫他抬头，“柯老板，你就看一眼嘛。”

　　“你别跟我撒娇，恶心。”柯昱西骂骂咧咧抬头，不得已往那边看了一眼。
　　整个人怔住了。

　　一身白衣大衣的女人披散着一头长发，平静背对着他们坐在桌前，手腕上戴着一根米珠珍珠手链，衬得手腕白皙。
　　举着手机，像是打开了微信二维码。

　　不管程佳霓站在多远，只要一个背影，他都知道她长什么样。

　　“柯老板，你干什么去。”李东洋看着柯昱西突然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大衣，大步走过去，慌了神，“你怎么走的要去干架一样。这地盘上的人我不熟啊，到时候打起来我可不帮你。”
　　“少管我。”柯昱西还是那句话，声音低哑，头也不回。

　　“情伤。”李东洋只敢在他背后指指点点比划一下，啧啧啧了几声。

　　-

　　陈以韩过去要微信，按照程佳霓以前的性格，她是不会给的。但她眼下难以脱身，心中生了一计。
　　假意跟陈以韩加了微信，在聊天记录里给他发过去的一句消息，就是希望他能帮帮忙送她们出门。

　　陈以韩看着她发来的这条短信，人也傻了，没想到搭讪遇到这种事。正义感爆发，当下就直接挨着坐到了程佳霓身边。
　　“这位先生，我其实是她朋友，时候不早了，我得送她回家了。”陈以韩坐在那谎话漏洞百出，偏偏眼神还一脸坚定。

　　程佳霓暗中长长叹了一口气，望着肖为岔开话题站起来：“不打扰你了。”
　　“慢着。”肖为怎么看不穿这点伎俩，“你跟他走可以，付暖都跟我回华安天府。”
　　听到华安天府这个四个字，付暖酒有些醒了，冲着程佳霓笑笑：“佳霓，你怎么来了，我今晚就不回宿舍了，跟肖哥一起去好好参观一下华安天府。”

　　“我可没逼她。”肖为微微一笑，起身，“阿暖，走吧。”

　　“好巧，你也住华安天府。”一个身影从灯下走过来，穿着随意闲散，半弯下腰指骨在桌上轻轻敲了敲，“这位先生那你住哪呢，有空，可以串串门。”
　　“我不擅长交际......”

　　柯昱西显然不是什么有耐心跟人兜圈子的人，拽着陈以韩的后衣领，把一头雾水的陈以韩从程佳霓身边揪起来，自己坐了下去。
　　“华安天府一共十几栋独立别墅，每一户不管是租户还是主人，我都或多或少认识接触过。”他脸色不是很好看，“你如果真的认定自己是华安天府的，我就在就可以当着你的面打电话问问那些屋主，认不认识你这个人。”

　　一片寂静。
　　“不麻烦你了。”肖为冷笑一声，却也听得出几分心虚，混迹社会十几年的人看得出柯昱西有几分气势，他们人多，肖为自讨没趣，找个借口走了。

　　“程小姐，你们是哪个学校的，我送你们回去吧。”陈以韩立马凑上来，没忘拍拍柯昱西的肩，“多谢了哥们，回头请你吃饭。”
　　“不吃了。”柯昱西语气不是很好，没头没脑突然说了这么一句，陈以韩不知他在不爽什么。

　　“你把她送回嘉南艺术大学，联系一下她的室友或者同班同学下来接一下她。务必把人送到别出什么别的事。”比起午夜网约车，柯昱西更放心自己那几个朋友人品，指了一下醉醺醺的付暖。
　　“那她怎么办，柯老板，你怎么能这样，你把程小姐一个人扔在午夜大街上吗。”陈以韩一脸焦急看着他，仿佛满脸写着“你居然干出这种事情”。

　　“我女朋友，跟我走。”
　　柯昱西几乎是一字一句，咬着后槽牙说出的这句话。

　　下一秒，程佳霓手腕一紧，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就被柯昱西拽出了酒吧门。

　　她知道她一忙起来就不爱找人，回来之后始终没怎么搭理柯昱西，别说见面了，偶尔视频电话她都是匆匆忙忙有事挂断的。
　　这会儿程佳霓花了很久，才确定了，柯昱西真的是因为她不主动找她生闷气了好几个周。

　　夜风很冷，路灯下梧桐叶翻飞，走过了酒吧附近一个路口，两人站在一处无人的小巷巷口。
　　“柯昱西，你车呢。”程佳霓硬着头皮主动找话。

　　对方猛然停住脚步，回过头。
　　路灯的光线落在他深邃五官间，顺势将人压下，手抵着她的后脑勺，程佳霓甚至能感觉到他指尖压在自己耳后那夜晚的凉意。
　　柯昱西低下头，吻上她的嘴唇。

　　铺天盖地的汹涌气息，她的呼吸细细扫在他的鼻尖。

　　挺狠的。
　　他故意的。

　　是他们第一次接吻。
　　程佳霓的记忆有些恍惚。

　　大概是又回到了那个大雨的县城夜晚，她下了晚自习，捧着蛋糕店做的蛋糕坐车一个人去了他住的酒店。
　　敲门，看着睡眼惺忪被吵醒却又对她无可奈何的柯昱西，笑的直不起腰。

　　“寿星，生日快乐。”十六岁的程佳霓比现在，更张扬肆意，“不小心偷看了你身份证，知道你今天生日，快许愿吧。”

　　“真要我许愿？”
　　“废话真多。”程佳霓撇撇嘴，“爱许不许。”

　　“等你成年了。”柯昱西接过蛋糕，一边打哈欠，一边欠嗖嗖的倚着酒店的房间门，“我能亲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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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十六岁阿倩给柯老板冒雨过生日这一段24章也有提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