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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④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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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空气很好,不过这从来无法成为我早起的理由。卡布奇诺的奶香浓浓的飘进我的鼻腔,我像是梦游一般,闭着眼睛便坐了起来。
“你醒了?来吃早饭吧!”
我诧异的睁开双眼,这熟悉的声音让我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幕幕片断。这里是……大叔的房间没错。看来是他把我拖到床上的。
“你的面包是抹黄油还是果酱。”
他对昨晚的事情闭口不谈,但眼睛还是略显通红。
“果酱,谢谢。”
我虽然身为记者,不过并不喜欢揭人老底。
早餐做的依旧的丰富,似乎是为了感谢,他还特地为我煮了卡布奇诺。我心满意足的享受着这顿美味的大餐,并自愿提出会负责善后,也许是我太自做多情,但我总觉得这里比起刚来的第一天要生气很多。
“今天……你打算从哪里讲起……”
收拾完厨房后,我迫不及待的展开了笔记本。
“从噩梦的开始讲起。”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沙哑,大概是昨晚哭太久的缘故。
“看来……以后的日子会很悲惨……”
我一语双关的发出了感叹,很遗憾那样愉快的回忆只能到此中止了。
“在生活中沉沦是渐渐发生的,而不是突变的。”
他说起话来像一位哲人。
“所以……马克会从一个极端到达另一个极端,也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他微微叹了气,似乎很不愿意回想这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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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10月底
从香港回到上海已经过去将尽四个月了。马克除了每天按时接到父母的电话外,再也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这让少年在肆意放纵了一段时间后不免心生疑虑。于是,在拽着仁叔死缠烂打再烂打死死缠之后。他终于收到了两口子在纽约的最新消息,据说他们在花费了两个月才得到对方的谅解后,做出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决定,他们要让自己的儿子入赘。只要能把他和纪明泉撮合在一起,哪怕当上门女婿也心甘情愿。婚礼打算定在今年年底秘密举行,双方家长一直坐阵芝加哥商讨婚礼事谊。
“这两只老狐狸……”
马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儿发现他们的诡计。
“绝对不能让你们得逞……”
他决定开始反击。
“喂!爸!妈!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你们儿子我!要加入英国国藉了!什么?为什么?!英国不是允许同性恋结婚嘛!我决定了!我要和大叔结婚!闹着玩?!他闹着玩儿!我可没闹着玩儿!没关系,你们好好在芝加哥呆着吧!我会先在英国结完婚渡完蜜月再回来的!爸妈,你们真的不用担心我,千万不要着急回来!BYE——BYE!”
得意洋洋的放下电话,马克胸有成竹的在心中默数“……3……2……1……”
“少爷,刚才老爷太太来电话说,他们会在今晚坐私人飞机回来,您无论如何一定要等着他们。”
不出3秒,李景仁果然气喘吁吁的赶到他面前汇报。
“YES!跟我斗……再精明的狐狸也逃不出猎人的手掌心!”
少年志得意满的佩服着自己的聪明才志。
“走!仁叔!吃东西去……”
为了迎接夜晚的“恶战”,准备将体力和脑力补充到最佳状态。
“仁叔……你会不会听错了?他们是说今晚回来吗?不会是明晚吧?”
在吞下第四张披萨饼后,马克看着已经快要指向12的时钟,不禁对眼前一向谨慎的男子产生了怀疑。
“绝对没错!他们是说今晚回来的,难道是……临时有事?”
“临时有事也应该打个电话回来啊!不知道人家在这里等着呢!”
少年的耐性已经到了尽头,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叮铃~叮铃~”
仿佛具有灵性一般,马克话音刚落,电话就响了起来。
“可能是老爷!”
李景仁反应非常迅速,三步并做两步的便拿起了听茼。
“喂?您好?是!这里是马家宅邸!您说什么?怎么会……您确定吗?这种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那遗体……还能找到吗?……好……谢谢……我们会的……谢谢……您……再见……”
原本是期盼的神情现在却显得得无比沉重。马克再看到李景仁的反差后,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打电话的是谁?他们说什么了?是不是我爸妈出事了!”
少年一时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慌乱的大脑使得问话也变得语无伦次。
“少爷!少爷!你冷静一下!老爷和夫人已经不在了!您不能再出任何状况了。”
“你说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马克的不安越来越强大,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刚刚,海上搜救队来电话,说老爷和夫人在飞往太平洋上空时,遭遇气流,飞机由于无法平衡撞到了一座岛屿上,机上乘客……全部遇难……遗体……正在搜寻当中。”
“不会的!不会这样的!你骗人!你骗人!啊!!!”
“少爷!少爷!”
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事实,少年在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后便陷入了永无止尽的黑暗。
一星期后……
“哎?真奇怪,你说这都一个星期了,怎么也没见那个小鬼来找你。”
午饭的时候,小雪总是这样一边为叶锦荣剥着鸡蛋,一边和他闲话家常,他们的售药部在制药部的上层,两个人相见非常方便。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当马克来找锦荣的“麻烦”,她便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这使得少年一直以为她具有第六感之类的超能力。
“我早就说过他只是个孩子!日子久了,新鲜感过去了,他的注意力也就转到了别的方向。你啊!还老是跟一个孩子计较。”
“我这不是觉得……他不像是在闹着玩吗!”
郁闷的替自己进行着辩解,小雪对于男子的调侃虽不服气,也无法反驳什么。
“叮铃~叮铃~”
电话铃不合适宜的响起,打破了这个午后的宁静。
“为什么你每次电话铃一响都跟催债似的。”
李雪承认自己不会说什么好听话,不过真话似乎都不怎么好听。
“希望不要被你说中。”
叶锦荣不禁也有点担心。
“喂,是叶先生吗?我是李景仁,李管家,我想请您来一趟马家宅邸,马克少爷现在病危,也许您能够帮帮他,这是我最后一点请求,拜托了……”
因为害怕对方拒绝,所以李景仁还没有等到回答就挂断了电话。大脑空白了将近两、三秒钟,叶锦荣突然起身,准备向门外走去。
“你去哪儿,发生什么事?”
很少看到男人露出这样焦急的表情,就连李雪也觉察出事态的严重。
“马克那儿出了点事,我去看看他。”
甚至都来不及道别,男子便匆匆的消失在人们的视线当中。
“还说你不在乎他……”
被丢下的女子不快的冲着那道背影小声的报怨,因为音量太小,她甚至没有听出自己的语气里满满都是醋意。
“马克!马克在哪!他怎么了?!”
风风火火的连闯了两个红灯,叶锦荣冒着被吊销驾驶执照的危险冲进了马家的宅邸。
“太好了,您总算来了。”
李景仁一早便等在了门口,就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迎接到这根救命稻草。
“能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叶锦荣一边跟在男子的身后,一边不安的寻问道。
“少爷的父母……遇难了……”
“什么?”
叶锦荣一时难以理解。
“少爷听说老爷和夫人在芝加哥商量自己的婚事,便打电话吓唬他们要和你结婚,老爷太太一时着急,坐着私人飞机就要回来,结果在太平洋上空遭遇气流,不幸撞到了岛屿上……少爷……一直认为这是自己的错……这七天来滴水未进,现在只能靠输营养液来维持生命了。”
震惊的听完整个事件的经过,叶锦荣的胸口不断为马克感到难过。
“带我去见他。”
他没有再多虑,只想快点抚慰少年受伤的心灵。
“就是这里。”
李景仁推开身旁的一扇大门,明亮的落地窗户被厚重的窗帘所掩盖。即使是在白天也像身处夜晚一样幽暗。空气里飘浮着死亡的气息,只有用尽全力倾听,才会寻找到少年微弱的呼吸。
“马克……马克……你怎么了……”
男子心疼的抚摸着少年苍白的脸颊,由于太虚弱,对方已经没有了任何回应。
“醒过来,你不可以再睡了……”
朦胧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马克努力将双眼撑开一条缝,我死了吗,他在心里深感彷徨的自问着,不然怎么会看到天使的身影。
“你……走吧……别管……我……”
当看清那一张带着皱纹的苍桑脸庞后,他陷入了又是感动又是难过的茅盾之中。
“你必须得喝点水!你看你嘴上全都是泡。”
叶锦荣小心翼翼的端起水杯,慢慢的将清水倒进他的口中。
“别管……咳……咳咳……”
少年很不配合的别过了脑袋,口中的清水也全部被吐了出来。
“别管我……别对我这么好……一旦你给了我生的希望……我这辈子都会紧紧的抓住你……再也不放开……”
马克痛苦的诠释着自己的心情,他喜欢这个善良的男子。不想将他拖入永无止尽的黑暗。
“我不在乎!我只想让你活下去!”
叶锦荣抿下一口杯中的水,俯身用自己的嘴巴湿润着少年的口腔。“你怎么不明白呢?”马克在心中无奈叹息……
当溺水的人用尽全身力气去抓住另一个人时,结果往往并不是两个人会同时获救,而是一起沉入海底。
我不想……逼死你啊……少年默默的流下一滴眼泪,当他感受到男人温暖的气息时,他真的不想在再到那个阴森的梦境。
好吧,既然是你选择了救赎我,那么这第二次生命,你要负起全部责任。
少年在心中暗暗的起誓,叶锦荣……这辈子……你别想再离开我了……
————————回忆结束线————————
“啊!真的是一段很沉重的故事呢!”
我搁下手中的钢笔,揉了揉酸涩的指头。
“这只是一个开端,后面才是整个事件的过程。”
男子冲我微微一笑,不过笑的有些勉强。
“有时候我发现记者是个很残忍的职业呢!总是要揭开人们的伤疤。”
“也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糟糕,人们只有敢于面对过去,才能直视自己的未来。记者吗……就像陪着你面对过去的旁观者,虽然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至少不会让你觉得孤单。”
他很坦诚的给我的职业做出了评价,算不上太好也算不上太坏。
“那我们来换个轻松点的问题!你和小雪是在同一家公司的不同部门工作吧!”
我天性中八卦的成分又开始了作祟。
“是啊!我在制药部!她在售药部!”
“哇噻……夫唱妇随啊!”
我越来越觉得他和李雪的的确非常般配。
“也可以这么说啦!”
他又冲我浅浅一笑,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
“那你们研究的药物是用来干什么的?”
我好奇的继续追问。
“用来遗忘。”
他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
“在生活中,人们有时候很难忘记一段痛苦的经历,比如被虐待或者被□□。当自身无法调节的时候,很多人都会选择动用手术,来切除这部分记忆。可是在手术过程中,一旦出现偏差就会对大脑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所以相较之下,药物治疗是更保险也是更安全的方法和手段。”
“就像《东邪西毒》里的那坛‘醉生梦死’?”
我打了个比方。
“对!就是那样!”
他似乎也很喜欢这个比喻。
“真神奇!后来成功了吗?”
我急于知道结果。
“原本以为成功了,没想到出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问题。就像人在受到刺激之下会失去记忆一样,有些人在受到刺激之下也会恢复记忆。”
他很耐心的解释道。
“难怪到现在,我也没在市面上见过这种药!”
“你有想要忘记的事情吗?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我们是不建议大众服用此类药品的,能够面对的话就尽量去面对,忘记……不是治愈心底的伤口,而是在逃避现实。”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坚定,但眼神却透露出一丝落寞。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整理资料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昨天……谢谢了……”
我出去的时候,他在我耳畔轻轻的说道。
“再见……”
我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不过脸上的笑容一下子灿烂了很多。
“再见……”
他依旧像第一天一样,静静的注视着我的背影,直到它全消失于自己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