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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   九尽桃花开。

      本该春雷始鸣,万物萌动的春天,今年却来的格外迟。惊蛰已过了数日,这才盼来了一场雨。

      春雨如绢丝,细细密密地织成一张网,笼罩在端王府的夜里。骛地一声惊雷,将薄榻上的阿奴惊醒。

      水气弥漫,氤氲成雾,迷蒙中有一个侧影,用力吮吸了下被扎破的手指,继续就着微弱的烛火缝补着。

      “姐姐?”阿奴惊讶自己声音,像是被吸干了喉咙的血,干瘪沙哑,声音微弱。

      可那人还是听到了,匆匆撇下手中的针线,穿过团团水雾,疾步到她身边。

      “哎呀呀,可算醒了。是我,宋婆啊。”

      阿奴头脑昏沉,似是做了一场连绵大梦,怎么也醒不过来。怎会是宋婆?宋婆已经走了五年,这是在地府又相见了?

      “宋婆,你对阿奴的好,阿奴一辈子都记得。可惜都没来得及跟你说声.....”

      “呸呸,傻丫头真是烧糊涂了,这说的是什么晦气话。”宋婆一只手去探她额头,另一手去使劲拍打爬满霉斑的床木,“谢天谢地,还是这许大夫厉害,烧五天了,愣是将你从阎王那拽回来了。”

      宋婆眼角湿润,疼惜地抚了抚阿奴额前的头发,“我就知道我的阿奴不会走在我前头,将来必是个有福的。”

      一阵头痛如钻锥刺颅,霎那间,她想起来了。

      她是死了的。就死在这间水房里,咳出的鲜血染尽了面前那宽大的水池,黑暗和阴冷逐渐包裹住她的身体,直到滑入冰冷的水底。

      额头上宋婆的手粗糙,但温热。是这双手将她姐妹俩照料长大,不是亲娘胜似亲娘。她虚弱的抬起手,握住了宋婆的,是热的。

      她俩都没死?她难道重活了?

      “阿婆,现在是......是哪年?” 阿奴努力聚集着全身的力气,握紧宋婆的手冷若寒冰。

      阿婆被眼前人的神色弄得诧异,又担心莫不是真烧糊涂或魇着了?

      “你这是……平.....平康二十七年啊,阿婆我年龄大了,经不起吓啊。”

      阿奴盯着宋婆的脸,呼吸都是颤抖的。

      她竟真的回到了五年前。

      “王,王爷可已娶亲了?”

      宋婆望着阿奴惨白的脸色,手上一哆嗦,又去探她额头,“你这丫头,别大晚上吓唬人,明天还得想办法去找许大夫来给你瞧瞧。”宋婆说着就要起身,可另一只手却还紧紧被阿奴攥着。

      “端王爷可已娶亲了?” 阿奴红着血眸, 暗哑的声音中似是有一种执拗的生命力。

      “王爷还在战场上呢,去哪娶亲啊,阿奴快再睡一会,让你姐姐明天给你请许大夫来再瞧瞧,乖。”

      宋婆确实被阿奴的眼神弄得有些害怕。王府这么大,下人之间又最爱讲那些神神鬼鬼的,偏她又是最爱听故事。这烛光昏暗的偏陋角落,加上阿奴本就生的白,刚才一番胡话和那吓人的眼神,哪还像是原来那个乖巧安静的孩子,真倒像是被什么附了身似的。

      宋婆将针线快速收拢到竹篮里,回她的净房里去了。

      阿奴虽听话闭上了眼,可是却再也没睡着。前世的种种就在眼前一桩桩一幕幕地浮现。

      王爷从战场回来的那年,就是命运戏弄她的开始。她误打误撞地被青萍推去给酒醉的王爷侍寝,第二天姐姐却顶替了她,成为了王爷心尖上的爱妾,而自己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最后凄凄惨惨地病死在水房里。

      水房是什么地方。不像膳房,拿捏着各处的吃食。阿奴整日就是提水、送水、接水,日复一日,过着比浣衣所更卑贱的日子。

      即便这样的日子,上一世的阿奴也是喜欢的。清晨去花园为主子们接玉露,夏夜在院中听雨落入水溏,秋日将晒干的花苞泡在水龛里制香露,冬日将雪梅制成干花做书签。她本以为就真的会像姐姐说的那般,岁月静好的过下去。

      可没想到最终竟落得身边连个去喊府医的人都没有,她就像墙边生出的矮草,被生生遗忘在了鞭竹喧闹的除夕夜。

      那年,她才二十三。

      二十三啊。一个女子如早春般的韶华,还未开始绽放,就折损在这不明不白的阴晦角落里。

      幸得老天有眼,居然让她能重活一世。既然回到了事情的开始,她就定要活个通通透透,轰轰烈烈才罢休!

      翌日,几树早开的杏花被雨打落一地,寒春料峭的破晓,已经有人步履匆匆,忙碌起来。水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青衫罗裙的少女。

      “阿奴?听说你醒了?”

      一夜未眠的阿奴,听清了来人。是她的姐姐心心。虽不是同母,但夏家出事那年,她二人被人伢子卖进了王府,除了宋婆,这诺大的王府就是姐姐最为关心她了。

      “姐姐。”阿奴的声音恢复了一些,可还是听上去暗哑干裂。

      “你可算醒了,昨夜老夫人派人来,唤我去看她院里的睡莲,我才叫宋婆来陪你,还以为你熬不过去昨夜了。醒了就好。”水房常年湿冷,水池又总蒸腾着水汽,教阿奴辨不清姐姐神色。

      “我寻个机会去请许大夫再来瞧瞧,再找点吃食来。”说罢,姐姐就转身出去了。

      若往常,阿奴心底必是感激和温暖的。可经这一夜思量,这场高烧没将她烧糊涂,心底反倒愈发清亮了。

      果然姐姐这一走,一时辰都没再回来,许大夫也必是不会再来的。

      阿奴撑起软绵的身体,脚下似云坠般,慢慢挪到水池边。

      这是为主子们看得一池古泉。王府怕染了尘,就特意盖了一间屋子在上面,可是随着泉眼渐小,地处王府角落,取水不便,主子们就渐渐将这处淡忘了。

      此刻水面清澈平静,映出一张生的极好看的脸。媚眼内勾外翘,长睫灵动,尽管面色憔悴,可仍挡不住那清透诱人的娇容。

      阿奴掬起一抔水,甘甜入喉,她一下感觉身体恢复了很多。这泉似她的一位旧友。在寂寂长夜里,她读书念诗,这老泉就静静地听,最后走也是在它的怀抱中。

      阿奴起身站定,这次没有戴面纱,她推开水房的门,像迈入一个新世界般,迎着春日朝阳,走向了新生。

      这里是陪都润京的端王府。老王爷,就是现在皇帝的哥哥,已经在五年前战死,小王爷萧亦恒袭了王位却也日日在战场上拼杀。强敌环伺的大靖,边境百姓常年饱受战乱,这几年才有平定之势。

      此刻的端王府,不知是起了什么乱子,阿奴目之所及竟空无一人。刚才还一番乱腾的脚步声,竟倏然消失,王府此刻像是被搬空了,连净房的宋阿婆都不所踪。阿奴到姐姐和青莲住的浣衣所也没看到人。

      正要往外院走,忽然被一只身后的手拉住。

      “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是姐姐阿心。

      “姐姐,这人都哪去了?”

      “教你好生躺着,怎么瞎跑出来了,”阿心面色慌张,可是嘴上还是关心,一张温婉恬静的脸因上了些妆更添神韵,“刚好,再病了可怎么好,乖啊,姐姐一会回来看你。”

      说着就要往院外跑去。

      “姐姐,发生什么事了?”阿奴抓住一片衣角不松手。她不记得上世的今日是什么大日子。

      “哎呀,怎么这么啰嗦,再晚我可就要挨罚了!”阿心已心急如焚,看阿奴那轴劲是不肯罢休的,就强忍着飞快说道:“王爷提前回来了!要全府的人都去候着迎接,你不要去,你记得我的话,姐姐是为了你好,快松开!”阿心一把甩开阿奴的手,厉眉拎起裙摆从月亮拱门跑进了外院。

      原来是回来换裙衣和上妆的。那条裙子是姐姐求了宋阿婆好久,阿婆才肯从箱底拿出给她的。那是阿婆的嫁裙,阿婆年轻时买不起正经的红赏嫁衣,这条她一直珍若瑰宝的粉色飞鸟描花长裙,可是她自己一针一线秀出来的。

      可惜,阿婆到死也没等到能让她穿上这条罗裙的人。

      阿奴看着远去的背影,想起姐姐为她绣面纱时说的话,“阿奴,你生得娇媚,得了宠也是被人嫉妒。你又心思单纯,迟早会被那些家世显赫的姨娘、格格给害死,你若喜欢清净读书,这是保住你的唯一办法。”

      阿奴站在月亮拱门前,那似是一道屏障,她就真的听话,从未踏出过半步。风吹动旁边的竹叶沙沙响,还有雨露滴在阿奴苍白的面颊上,激起单薄的阿奴一身冷颤。

      那就从跨出这扇院门开始吧。

      穿过曲折游廊,沿着阶下白玉石子小路,就看到了跪着满院子的下人奴才。阿奴从门廊悄悄移到最后面,垂目跪在两个青蓝布衫的丫鬟身旁。两人的低语轻而易举传到她耳旁。

      “王爷怎会突然就到了?不是说还要五日?”

      “说是战败了,王爷幸好没受什么伤,昨夜可把老夫人吓坏了。”

      “那让咱全候着是为何?王爷一向谨慎低调,何时讲排场了?”

      突然没了回答,除了呼呼的风声以外,整个王府瞬间寂静无声,远处的脚步声便显得格外响亮。

      这本是十分令人紧张的场面,但阿奴的心思却还在努力地回忆上一世中。她虽在偏僻水房,但王爷的威名她是听过的,他自小对自己十分严苛,十岁就被老王爷带上了战场,征战至今。这些年偶有回京述职,也是稍落脚便又启程,他治府如治军,全府上下没有不怕他的。

      脚步声渐近,其中一道不紧不慢的步子就从她身边掠过,□□衣角擦过她的肩,一股难言的感觉涌上心头,阿奴的心不知为何跳得飞快。

      她微微垂首,下意识屏息以待。

  • 作者有话要说:  听,那激昂的脚步声,是平康二十七年一班的健儿——男主端王爷正在向我们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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