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十一话 碎刀间的心意 ...
-
时间显然已经不早了,羽千落走过宿舍走廊,一边希望早上的课教授没点名,一边看了看自己遍布刀痕和血痂的衣服——
——果然还是不能忍受这副样子出现在别人面前……
迅速换掉吧,迅速迅速。
秋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走廊地板上,漾开一片或明或暗的光影。羽千落转过走廊拐角,正要打开自己宿舍的门——
“从你的样子来看——”
淡淡语声,平静地响起在阳光照不到的暗角处,顿让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花痕昨晚就是去找你了,是么。”
羽千落的目光微一闪烁,却随即安静:“所以,你是来为你的搭档讨回公道的么?恶劣学长。”
暗角中的声音轻轻哼了一声:“花痕的事情与我无关,反正——”
光影流转,一道秀颀的身影从暗影中走了出来,细碎黑发下,修长的凤眼轻轻一弯:“——你不过是我的……准手下败将。”
刚要推门而入的羽千落立即停了下来,淡淡一侧目:“干什么,你想现在就打一架吗?”
夜莺的唇边有莫测的弧度一弯而逝:“哦……?我不介意。”
羽千落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亮金的眸子,一分分冷厉——
“呵。”
夜莺看着她,忽然牵起了唇,转身离开了:“以你现在的状态,三招以内必败无疑,还是让我期待三个月以后吧……顺便说一句,”他停了一下,轻一侧目,俊美的脸上掠过了一抹似有若无的戏谑,“快点把衣服换掉比较好。现在这种样子,真是有损校容。”
“……!!!”
羽千落的瞳孔顿时轻轻一缩,似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开口,只晶莹剔透的小脸上,莫名地掠过了一抹几不可察的红晕。
下一秒,她冲进自己的房间“砰”一声砸上门,从衣柜里拉出干净衣服冲进浴室,很快,里面就传来了“哗哗”水声。
二十分钟后——
“咔”一声轻响,浴室的门开了,雾一般的蒸汽顿时弥散而出。朦胧间,一道纤细的蓝影走了出来,轻轻一摆头,亮银的发如丝缎般滑过裸露的肩,透过氤氲翻滚的雾气,恍惚竟如清晨林中的精灵,清灵不可方物。
但,朦胧美很快就和蒸汽一起飘散了。
“可恶!”
羽千落冷哼一声,抓过椅背上刚及半腰的雪白长袖针织衫,恶狠狠地把它套在湛蓝色的吊带裙外,抬手理好头发,又哼了一声——
“……可恶!”
无论如何,就是不能原谅他的说!本来就很在意那个破破烂烂的衣服,他看到了就算了,竟然还要特意说出来,竟然还说什么“破坏校容”……
“……可恶!!!!!”
的确,对于一个从小到大只见过别人因为她撞电线杆的人来说,“破坏校容”这种形容词,是偏于狠毒了一点……
房间中,陷入了大片的寂静,而寂静,往往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因此,下一秒——
“啪”“啪”,挂在墙上的两柄长刀摆脱束缚无声坠落,不偏不倚落进了羽千落手中。她轻轻一勾唇,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果然不应该就那样放过他……砍死你,砍死你,砍死你!
哼。
于是,在这阳光明媚的早上,恰好没课而游荡在学校里的童鞋就都目睹了这样的景象:一个娇小玲珑纤细可爱穿戴完美的萝莉MM,右腰挂着两把看上去比她人还长的刀走过学校,目光扫过,沉静而淡漠,却分明正压抑着严重的怒火,顿让行注目礼的群众畏缩了一下,迅速低头作日理万机状,带着一种隐藏得不太好的被伊丽莎白一世的圣光沐浴到的表情。
路过围观群众,羽千落转进林木阴翳的小树林里,侧耳等待片晌,却只听到风穿晓叶的飒飒轻声。
——不在这里啊……嗯?
“啾啾~”
清脆之极的细小鸟鸣声,穿透重重林叶振响了她的耳膜,虽然婉转动人,却断断续续,有气无力,顿让她停住了脚步——
——是还不能飞的幼鸟么?父母外出觅食遇到了天敌,巢里的小鸟就会被活生生饿死……
迟疑了一下,终于回身朝那边走去,转过几棵树,忽然一怔,倏然反手握住了刀柄——
他竟然真的在这里……
嘁,藏得真好,应该转去刺客系才是。
亮金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指微收,刀缓缓出鞘,缓缓,缓缓,缓……缓……
终于,拔刀的动作,停滞。
不远处,错落叶影间,夜莺安静地站在树下,收敛了一切声息微微仰头,似注视着密叶中的什么东西。
林木间,有静谧风声悄然而过,轻轻拂动了他耳畔柔软的碎发,眼中沉黑的光芒也被切割成了闪烁无定的散碎光影,如同折射着月光的煤玉。
看着那道干净挺拔的侧影,莫名地,似有什么东西在心上轻轻划了一下,尖锐而迅速,快得让她不及反应,待回神时,只剩下左心房微微悸动的余温,悄无声息,却灼然可触。
他,莫非……
“啾啾~”
又是那样清脆细小的鸟鸣声,细若游丝,霎时缭乱了他眼中幽微闪烁的光芒。下一瞬,他轻轻一纵身跃上了树间,轻盈无声,如独掠夜枝的鸟。
很快,枝叶“沙沙”一响,他抱着什么东西落了下来。“啾啾啾啾~”急促的小鸟鸣叫声顿时响起在他怀中,带着三分不知所措的惊恐。看着那毛绒绒的小东西,夜莺的眸子微微一弯,探手入鸟巢,轻轻把幼鸟举了起来。
“果然……是小夜莺~”低低语声中,他把空鸟巢放在了树根下,站起身注视着幼鸟渐渐褪去了惊恐的黑眼睛,眼中光芒一分分柔和,抬手摸了摸它毛绒绒的小脑袋。但,这个动作却似吓到了它,小小的身体微一哆嗦,尖喙顿时深深地刺进了他手掌中!
瞳孔微一收缩,凤眼中的柔光倏然冰结。
远处,羽千落的心脏蓦的收紧了一刹——
不好,以他那种恶劣到经不住半分挑衅的差劲性格……
她正要冲出去拯救小鸟,目光微抬,动作却陡然停住——
微微的笑意,不知何时浅浅勾起在了他唇边,极轻盈的弧度,却瞬间化开了一片清清淡淡的温柔颜色,竟让远处的她失神了一刹——
——他也是会这么微笑的,原来……
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掌心中悄然流下的鲜血,夜莺微微收指将幼鸟举到了眼前,柔声道:“饿了吧,嗯?”
说着,他向羽千落站着的方向走了过来。心知不可能悄悄离开,她轻轻哼了一声,以示“这里有人哦”。
果然,夜莺立即停住了脚步,淡淡抬眼,目光冷然穿透了层林——几秒前那样温柔的视线,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林木分处,一道纤细娇小的身影走了出来,银发飘洒,及膝蓝裙莹莹折光,精灵般绝俗——如果右腰上没有系着那两把长刀的话……
夜莺的目光微一闪烁,顿时扬起了唇角,清冷语声中戏谑微微:“怎么,你是特意来展示自己不影响校容的样子的么?”
那样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她语塞了一瞬,却随即一笑抬头:“这是赞美?”
“算是吧。”夜莺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尤其是,那两件显眼的配饰增色不少——但,我指的不是用这种方式。”他停了下来,看着一闪出鞘直指自己咽喉的森寒刀刃,沉定的目光中有冷然光影一掠而过。
“果然还是很讨厌你那种过分的语气啊,恶劣学长。”羽千落平静地注视林木间的隐约塔影,握刀的手稳定如山:“就算你温柔地对待全校的小鸟,我也不能说服自己原谅你……你!”
她的动作忽然僵硬——
微凉的手,轻轻覆上了她握刀的手,伴随着头顶的淡淡语声:“羽千落——”
极度的危机感,如万千钢针直刺进她身体。羽千落蓦的回神,疾速翻腕想要从他的手中脱出,却已晚了一步,他冰凉的手倏然收紧,顿让她感到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五指不由微微一松——
说时迟,那时快,夜莺的手魅影般前掠,轻轻握住了刀柄!
“——你该不是认为,看到你这种让人火大的用刀方式,我还能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吧……呐,这算一招哦。”
几乎在他夺刀的同时,羽千落飞快地反手拔出了另一柄刀,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立转锋刃倒朔而上!
“叮!”
“第二招。”夜莺悠游一翻腕,手中刀刃清脆地斩在了她的刀上:“每一柄刀都有最脆弱的‘死眼’,若是死眼被击中,即使是神器,也会——”
“咔。”
细密脆响中,羽千落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
就在她眼前,手中那历经百战锋锐如初的长刀上,迅速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痕,随即——
“……咔,咔拉拉拉拉……”
“——粉碎!”夜莺目光冰冷,在她还未从刀刃尽碎的震惊中回神时,翻转刀身,倏然横扫——
“咚!”一声闷响,羽千落被满蓄力量的刀背正面击中,顿时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
轻飘飘地飞在半空中,连意识都碎成了隐约而幽微的片片,只有遍布全身的剧烈疼痛,和一个坚执的念头一起,前所未有地清晰——
——等我状态恢复后,一定要把这个混蛋打到火星上去……
但,无论她有着怎样的雄心壮志,此刻唯一能做的一件事,却只有等待身体与大地相撞的那美妙一刻——
美妙……一刻……
……
世界,忽然平静了下来。
粉身碎骨般的剧痛依然在身体里绞割不停,但那预想中的撞击,却似乎并没有到来。
……
“啾啾~”
静谧的空气中,小鸟的啼叫声清脆地从她头顶传来。她微微一怔,下意识动了一下,立即感到了一种不应出现在此时此刻的柔软触感。
……………………………………………………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冒出在她脑海中……
“虽然说——”
淡淡响起在她头顶的声音刹那间确证了她的那个想法。立即,即使不看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和番茄的亲缘关系很近。
但是,软玉温香抱满怀的夜莺童鞋却只轻轻一牵唇,低头,戏谑微微:“——如果任由你那样摔出去,大概能让羽飞烟认真跟我一战。但暂时,我还是对你和弦月更有期待一些。”
说罢,他轻轻将她放在了地上,把刀放进她手里,抱起毛绒绒的小鸟转身打算走人了。
“……你……你给我站住!”
夜莺停住了,轻一侧目,看着站在他身后双手举刀表情恨恨的某人,情不自禁,有莫测的弧度在唇边一弯而逝:“我应该说过,以你现在的状态,三招以内必败无疑吧……你还想再试一次?”
“啰嗦!”羽千落一分分垂下了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他,忽然轻哼一声,移开了目光,脸上有几不可察的红晕倏然掠过,悄悄在晶莹剔透的耳垂上沉淀了下来。
隐微的笑意,在他眼中微微一闪,然后,他转身离开了,小小的树林重归静谧,只有地上那散落一地的碎刀,安静地证明着刚刚在这里迅速结束的战斗。
良久,良久——
“……可恶。”
羽千落悄悄握紧了刀柄,注视着那一地碎刀片,亮金的眸子中渐渐泛起了细细的波纹,似恼火,又似有一些别的东西,捉摸不定,捉摸不定,连她自己都捉摸不定。
于是,第二天晚上,懒洋洋趴在弦月床上翻报纸的羽千落忽然淡淡开口:“喂,弦弦——”
“嗯?”弦月轻一抬眼。
“我问你哦,”羽千落握着铅笔在填字游戏上划来划去,没有抬头,“你有没有试过,跟一个人打了一架,然后就一直对他很在意,这种情况?”
“肯定会有的吧。”弦月的唇角轻轻一扬,重新看向电脑屏幕上复杂的音轨波动,目光安静:“如果输了的话,无论如何都会很在意啊。”
“不是那样。”
羽千落扔下铅笔,一翻身舒服地躺了下来,望着天花板静静道:“总是会想到他,很在意他的行动,甚至希望再一次与他见面,即使一见面就打架也不错……这样也是正常的么?”
“……”
弦月的目光微一闪烁,缓缓回头:“你不是在说花痕吧?”
“当然不是。”羽千落又翻了个身,把脸埋到了枕头里,声音闷闷:“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弦月轻轻挑起了眉毛,却终于什么都没有问,托腮坐回电脑前,把完成了一半的音乐存了起来,一边懒懒道:“那么,你今晚又打算睡在我的床上么?”
“嗯。”虽然声音闷闷,却是简洁明了,理所当然。
“……”弦月挑了挑眉毛,伸手:“钥匙给我。”
“哗啦”一响,羽千落把自己宿舍的钥匙扔了过去。弦月接过来,起身关灯,拉开门正要离开时,又停住了。
安静片晌,他站在门边轻轻开口:“是谁呢?你说的那个人。”
……
黑暗中一片寂静,没有声音。他淡淡一笑,轻轻锁上了门。走廊暖黄的灯光下,他的眸子安宁平静,如同深澈而明净的湖。
门后静默的房间里,羽千落趴在枕头上半晌未动,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
“……可恶……”
“哗”一声响,柔软的丝棉被毫无保留地将她拥在了怀中,黑暗中,似有若无地萦绕着幽游的味道,仿佛深山中的露珠,又像是遥远时空中飘散飞落的樱花,和弦月衣领间的味道一模一样。
只是……
她抓紧了被子,往下缩了缩,任由这小小空间中的温暖悄然渗入骨血,沉默柔软,却又小心翼翼,就像是……
——就像是,那个以为自己要狠狠摔在地上的时候……
“……可恶。”
为什么总是忘不了……那个时候……
流水一般的黑暗中,床“咯吱”一响,似是有人翻了个身,然后把自己绻在被子里发出了一声小猫一样的闷闷叫声,像生气又像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