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日菲菲》冷有佳

5、狸花

　　依然是难以入睡的一晚。

　　余菲强忍着不去看时间，她知道，看了时间只会更着急，更睡不着。

　　熄灯后的宿舍很黑，也很静。

　　隐隐有些光亮从阳台上晾晒的衣服的空隙透进来，不知道是对面大楼的灯光，还是月光。

　　余菲又辗转反侧了许久，还是睡不着。

　　她认命般地叹了声气，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

　　摁亮屏幕一看，果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这辈子，也不知道还要熬过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快乐也许会有终点，但苦痛却往往难以找到尽头。

　　只能日复一日地熬下去吧。

　　余菲的手机里有一则被命名为“遗书”的备忘录。

　　以前，她习惯把遗书往纸上写，或长或短，也不知道写过多少。

　　有了手机以后就方便多了，可以直接打在备忘录里。

　　一有什么不好的念头就记下来，每多一点绝望就写下来。

　　那些悲伤的情绪，全部都会被积攒起来，压在心底，刻进骨子里，成为终生都无法摆脱的阴影。

　　挥之不去，驱散不得。

　　大概，只有带进坟墓里，才会有终结的时候吧。

　　余菲打开备忘录，敲完一大段文字，点好保存，退出界面。

　　她这才注意到，微信的图标上多了一个小红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

　　点进去一看，原来是一条添加好友的申请。

　　是柴肃。

　　余菲盯着他的头像看了几秒，点了通过。

　　那边几乎是立刻就发过来了一条消息：【余菲同学，明天的早课能帮我占个位置吗？】

　　柴肃：【不对，现在应该算是今天了。】

　　余菲回他：【好。】

　　她又问：【你要前排的位置还是靠后的位置？】

　　柴肃：【都行，我不挑。】

　　余菲依然是那一个字：【好。】

　　两个人都没问对方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也没有去聊其他的话题。

　　短暂的聊天结束，余菲顺手点进柴肃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没有设置权限，可以看见很久之前发过的内容。

　　有的时候在分享歌曲，有的时候在晒猫，或者晒他的游戏战绩。

　　再往前翻，还能翻到他记录住院生活的朋友圈。

　　照片里，柴肃穿着蓝色的病号服，对着镜头比剪刀手，笑得露出一排大白牙，虽然脸色略显憔悴，但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他看起来精神很好，一点也不像住院的样子。

　　为什么即使是生病住院，别人也能过得这么开心呢？余菲想不通。

　　她眯了眯眼，放下手机。

　　好像有点困了。

　　-

　　早上六点五十分，余菲第一个起床洗漱。

　　她尝惯了孤独的滋味，受够了，也习惯了。

　　她不喜欢被别人等着，更不喜欢等待别人的感觉。

　　所以不管是去教室还是去食堂，她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

　　余菲必须得动作麻利地收拾完所有东西，然后做最早出门的那个人，不然，如果和刚好要去食堂的舍友碰到一块儿出门，局面就会变得很尴尬。

　　她很慢热，不想和不熟的人一起吃饭。

　　如果对方说要一起走，而她又拒绝，会尴尬。

　　如果对方径直离开，并没有搭理她，会更尴尬。

　　余菲动不动就会想很多，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所以，还是一个人走吧，最起码，不麻烦。

　　简单吃了顿早饭，余菲赶去教室。

　　她还是想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至于柴肃的位置……既然他说他不挑，那她就随便占一个好了。

　　教室里还没什么人，余菲坐在座位上，昏昏欲睡。

　　人就是很奇怪，晚上睡不着，白天又睡不醒。

　　唉……

　　余菲叹气，想打开窗户吹吹风醒神。

　　因为安装了所谓的防跳楼装置，窗户只能打开一道很小的缝。

　　余菲再次感到无比的烦躁。

　　教室里的人陆续增多，余菲望着窗外发呆，直到有人跟她打招呼。

　　“早啊，余菲同学。”

　　柴肃走到余菲旁边的空位上，把书包从肩上拿下来。

　　“那个……”余菲欲言又止。

　　柴肃不解：“怎么了？”

　　“给你占的位置……”余菲指了指，“是在那儿。”

　　柴肃顺着余菲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中间那排的一个座位上，放着一本书和一支笔。

　　挺标准的占座方式。

　　只是，为什么离她坐的位置那么远？

　　柴肃低声笑了笑，走过去，拿回那边桌上的书和笔。

　　“谢啦。”他把书和笔还给余菲，在跟余菲相邻的那个位置坐下。

　　“你不坐那边吗？”

　　“我也喜欢靠窗。”

　　余菲转头，看了一下身后：“那你要不要坐后面这个位置，离窗户更近。”

　　柴肃漫不经心地转着笔：“我坐这儿就行了，离黑板太远我会看不清。”

　　余菲心想，这人不是戴着眼镜吗？总不至于往后一排就看不清黑板了吧……

　　她还在想，他来得也不算晚，为什么还需要让别人给他占位置呢？这个时间点，还有很多位置都空着，他大可以随便挑……

　　但余菲也只是想了想，并没有问出口。

　　为什么要和不熟的人说那么多话呢。

　　没意思。

　　离正式上课还有两分钟，学委拿着名单站起来，准备点名。

　　柴肃答完到，从书包里抓出一个东西，放到余菲那侧的桌面上，小声道：“吃巧克力。”

　　余菲没动：“谢谢，不用了。”

　　“行吧。”柴肃没再说什么，默默把巧克力收回。

　　四十五分钟过去，到了五分钟的课间休息时间。

　　余菲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站起身来：“那个……你能让一下吗？我想出去。”

　　见她手里拿着杯子，柴肃顺嘴问道：“去接水吗？”

　　“嗯。”

　　“给我吧，我一块儿接。”

　　余菲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杯子就被抽走了。

　　很快，柴肃就端着两杯水回到了座位上。

　　余菲端过杯子，小声道了句：“谢谢。”

　　嘴角微翘，语气温吞。

　　看起来是在笑，却又不太像是真的笑。

　　给人的感觉……怎么说呢？

　　呆呆的，冷冷的，感觉有点像他奶奶养的那只狸花猫。

　　若是有生人靠近，小猫会往角落里躲，甚至伸出锋利的小爪子试图挠你。

　　若是感觉到善意，当你伸出手时，它用毛绒绒的脑袋会在你的掌心蹭来蹭去，或者懒洋洋地躺在地上，朝你露出雪白而柔软的肚皮。

　　余菲呀……柴肃想，如果她也放下戒备，肆意欢笑，会是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