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日菲菲》冷有佳

13、玉兰

　　除夕那晚，余菲忙到很晚，身心俱疲。

　　这样的好处就是，累极了，倒头就能睡，不用再担心会失眠。

　　大年初一，余菲收到了柴肃发来的新年快乐。

　　但她心情不好，也就不想回复。

　　反正，这种消息应该只是在节日里群发的祝福吧，不重要的。

　　正月十六，锦大就开学了，余菲总算又熬过了一个痛苦的春节。

　　别人离家时，多是难过和不舍，而余菲，却是带着一种出狱和解脱般的心情踏上离家的路的。

　　她还是像上学期一样，每周都得去心理健康中心报道。

　　稍微有点不同的是，这学期每周去一次就行了。

　　咨询室里，洛老师问她这个春节过得怎么样。

　　余菲无话可说。

　　“好。”洛老师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他换了话题，“我们可以聊聊其他的，你在家最喜欢做什么呢？”

　　“喜欢……”余菲依旧不习惯看着人讲话，她望着茶几上的绿植，开始回忆。

　　“以前，我家有只猫。”余菲喃喃道，“我很喜欢抱它，摸它，和它玩。它是橘色的，但下巴和肚皮上的毛是雪白的，它很乖，很黏我。”

　　“有时候爸妈不在家，我一个人可以和它玩很久，我很享受家里只有我和猫的时候。”

　　洛老师没插话。余菲鲜少有话多的时候，所以他任由余菲继续说下去。

　　“可是，等我爸妈回家问起我有没有喂猫时，我就会发现自己完全忘记了要喂它。”

　　“每次都是这样，我总是忘记给它吃东西。”

　　“好奇怪，明明我那么喜欢它，怎么会忘记要喂食物给它呢？”

　　“好。”洛老师放下文件夹和笔，看向她，“余菲，可能是你潜意识觉得食物不重要。”

　　余菲有点懵，没说话。

　　“余菲，你是不是把那只猫代入你自己了？”

　　“你总觉得，你需要的是有人陪，有人抱，有人爱，和这些比起来，食物和水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所以你不喜欢吃饭，也不记得要给猫吃饭。”

　　内心倏地被一阵说不上来的情绪撼动着，余菲抬眸，怔怔地凝视着眼前那棵绿植。

　　原来，她一直以来，都是在以自己渴望被对待的方式，来对待那只猫啊……

　　-

　　又一次结束了心理辅导，余菲背着书包从心理健康中心的大楼走出来。

　　这学期的课多排在第五教学楼，就在心理健康中心所在的这栋楼对面，很近。

　　余菲不用赶时间，可以慢悠悠地走过去。

　　现在是上课的高峰，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

　　余菲低着头，往边缘走，只看路，不去看人群。

　　有人叫她：“余菲同学。”

　　柴肃站在路边的玉兰树下，笑着冲她招手，他说：“好久不见。”

　　马上就是玉兰的花期了，树上有很多小花苞。

　　余菲已经快小半年没见过柴肃了，但他似乎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挺拔，爱笑，充满少年气。

　　她走过去，问：“你在等人吗？”

　　“没有。”他扬扬下巴，“现在人太多了，电梯也挤不上，我们等人少一点再走吧。”

　　“……”

　　余菲发现柴肃这人真的很会自来熟，本来她也没说要和他一起去上课的，但他说话时的主语已经自动切换成了“我们”。

　　“不早点去，会占不到位置的。” 这是婉拒，余菲的意思是，她还是想一个人先走。

　　“不用担心，前排的位置，是不会有人抢的。”

　　争先恐后占座位的，无非是占个离讲台远些的地方。

　　当然，也不排除，也有人是真的想占个好位置听课。

　　余菲不爱看人，总是低着头，即使抬头，视线也是望着虚空的，不会聚焦。

　　但这倒是方便了柴肃看她。

　　垂着头的余菲，压根发现不了有人在偷偷看她。

　　过年是很容易长胖的，怎么余菲，反倒是瘦了许多。

　　浓密的睫毛在她的眼下覆上一层阴影，像散不去的阴云。

　　柴肃想，或许她这个假期过得并不快乐。

　　-

　　周五下午，余菲去给小曦辅导功课。

　　结束之后，余菲顺着楼梯往下走，还没走到两阶，就听见了开门声。

　　紧接着，有人喊住了她：“余菲同学。”

　　柴肃：“我想，我也需要被辅导一下。”

　　“啊？”

　　“明天就要考现代汉语，我现在都还搞不懂什么框式图解法和音节结构分析……”

　　余菲记起了，柴肃上个学期期末没参加考试。

　　缓考和补考都在这个周末举行。

　　柴肃双手合十，很虔诚的样子：“你快救救我，我不想挂科。”

　　“可我考完试，也忘得差不多了。”

　　“没事，你上过课，总比我这缺了半学期课的人水平高。”

　　两人还在楼道里僵持着。

　　屋里有人喊：“小肃，你怎么不进屋，站门口干嘛？”

　　“奶奶，我和同学说话呢。”

　　一阵脚步声后，一位老人从屋里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只狸花猫。

　　“是小肃的同学呀，小姑娘长得真漂亮。”语气亲热又慈爱。

　　“这是我奶奶。”柴肃说。

　　余菲跟着叫人：“奶奶好。”

　　“好好好。”老人笑得慈祥，布满皱纹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快先进来坐着，奶奶去给你们拿吃的去。”

　　奶奶放下怀里的小猫，转身去了厨房。

　　余菲拒绝无法，只好跟着进屋，坐到了沙发上。

　　“小肃啊。”奶奶在厨房里喊，“你问问你同学，能不能吃醪糟。”

　　柴肃看向余菲：“你能吃醪糟吧？”

　　“能。”

　　不多时，三碗红糖醪糟小丸子被端到了客厅茶几上。

　　奶奶不喜欢养花养草，专爱研究各种美食。

　　有什么东西在蹭余菲的脚，她垂眸看去，原来是刚刚被柴肃奶奶抱在怀里的那只猫。

　　黑灰相间的毛色，两只前爪上的毛是雪白的，像是戴了一副白手套，很可爱。

　　想摸，还想抱。

　　“这只猫……”余菲问，“它有名字吗？”

　　“有，叫肉包。”

　　它被养得很好，圆滚滚的，毛也顺滑，用肉包来形容再适合不过了。

　　这猫平时挺怕生的，但今天家里来了人，它却没有躲起来，反倒一直在余菲的脚边转来转去。

　　“肉包好像很喜欢你。”

　　“我能摸它吗？”

　　柴肃一把拎起了肉包，塞到余菲怀里：“随便摸。”

　　肉包也没排斥，“嗷呜”的叫了一声，然后就转着它那灵活的小脑袋盯着余菲看。

　　她应该很喜欢猫。柴肃之前看见过，她在小卖部兼职的时候就经常逗那只小橘猫。

　　余菲的食欲一直不怎么好，今天倒是破天荒地吃了很多。

　　先是在小曦家吃了些晚饭，这会儿，又喝完了满满一碗醪糟丸子，还吃了几块小点心。

　　在柴肃家待待到九点多，余菲准备离开。

　　“小肃，你送送你同学啊。”奶奶说，“那楼道里的灯时亮时不亮的，大晚上的，别吓着人家小姑娘了。”

　　“不用了奶奶，我不怕黑的。”

　　柴肃换了鞋，准备把人送回学校，结果余菲倒是跑得比兔子还快，压根没给他送人的机会。

　　刚到宿舍楼下，余菲的手机就响了，是尚寒西打来的，问她到哪里了，能不能帮忙打印一份资料。

　　回宿舍的路上确实会经过一家打印店，但余菲已经走过了，如果再倒回去打印的话，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需要走……

　　她想拒绝，但心里又总觉得过意不去，于是，出口的话就变成了：“好，你把文件发过来吧。”

　　余菲折回身，往打印店走，边走边怪自己，怎么就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呢？

　　她很累，只想早点回去躺到床上，并不想掉头再去一趟打印店……可她又不会拒绝，所以只能默默承受。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