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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是尘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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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现在的我。
今夜的陈数带来的不只是回忆。
心脏剧烈疼痛,我用力呼吸,我还在拼命忍住眼泪,想起了好多年前那个盛夏的傍晚。
陈数在不出所料地找到了在器械区静静坐着的我。
他连质问我为什么不等他的话都没有说,只是因为看见我似乎是有些红肿的眼睛。
我试图让晚风吹拂干净刚刚的不清醒,甚至妄想让自己忘记这份看起来完全没可能的感情。
只是因为我意识到了。
“时颜。”
我没说话,只是低下了头。
“我赢了球赛。”
我没有反应,只是有些痛恨这个有些懦弱的自己。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应该是看向夕阳了。
“我和你一样。”
“时颜,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开口打断。
“陈数,我不知道。”
“我回家了。”
我逃离了这个现场。
他没有追过来,他一直这样包容我的不安。
那以后的很多天我都没有再见过陈数,不是因为他躲着我,而是我躲着他。
我还是会去看着夕阳,因为我知道不远处他也在。
快高考了。
他的生日在高考前两个星期,那天傍晚,我照旧来到器械区,手里拿着信。
陈数时隔这么多天,第一次站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看夕阳。
“陈数,生日快乐。”
我把礼物递给他,他侧过脸,双手接过那件球衣,还有一封信。
我知道有人在背后说,是我不自量力喜欢他,告白失败了,所以这些天都没有和他一起回家。
我也知道是陈数把这些流言蜚语挡在身后,即使我也不怕,但他会做。
“谢谢,时颜。”
“好好高考,陈数。你可以走上更好的道路,而不是被困在这里。”
他明白我的话,于是还是沉默。
我总觉得他没明白。
“陈数,高考结束那天,我们还会一起看夕阳吧。”
他愣了愣,随即恢复笑容。
“嗯,会的。”
“好啊,那高考完见。”
“好。”
那天一直到夕阳落下,我们两个谁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直到最后,陈数说,送我回家。我径直走回家,原本以为我不会回头,可是我没做到,我转过身,冲着还站在原地的他喊了一声。
“陈数。”
“别忘了。”
他低下头笑了笑,又抬起来冲着我点点头。晚风这下找到了他的快乐,吹起他校服的领带,他嘴角上扬,一如当时获胜的篮球少年,少年的肆意在风里淋漓尽致。
就像多年前,他拿到少儿绘画大赛一等奖时,把那个奖品递给我时的样子。
我好像也是一眼记了好多年。
我又跌落回现实。
今天晚上见到陈数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和我这么多年重复做着的梦一模一样。
幼年的陈数,少年的陈数,牵着我,带着我找到了现在的陈数。
我叹了口气,离开了电脑桌,打了一杯水喝。
书架上的相框还摆在那儿,那是我和陈数的合影。隔着一点位置,另一张是和爸爸妈妈的。
自从他们离开了以后,这不算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了我,回到家有人等候着的感觉也没有了,即使从前的回忆并没有很快乐,但至少我曾经拥有的东西。
一个个都没有了。
这些明明应该存在在我生命里,照耀着我的光,我放下水杯回到了房间,倒在床上。
合上眼是刚刚陈数送我回家的画面。
“我到了。”
“嗯。”
他穿着正式,应该是刚下班回家,我记得我搬家以后,他也很少回到这里了。
因为陈妈妈的病情严重以后,陈数为了给她治病,答应了陈父学习金融。
换取那笔救命钱。
可他明明那么想要成为一名飞行员。
他答应他的那天,我也在场。我在那家咖啡店打工,我没等陈数答应,就冲上前。
“你在拿他的未来做交易!你——”陈数拉住我,他并不知道我在这里打工。那个时候为了给他攒生日礼物的钱,我偷偷找的兼职。
“时颜。”
我被拉到他身后。
一如当年,陈父为了带走陈数,不惜在陈妈妈不在的时候强迫他。我咬住了陈父的手臂,他吃痛松开,反应过来以后伸出手要打我。
陈数把我拉到了身后,可我和现在一样,没有让他挡在我身前。
我感受到我的胸腔剧烈的起伏,话音带着颤抖。
“你怎么可以拿他的未来谈生意?你配成为一个父亲吗?”
我不愿意任何人折断陈数的翅膀,任何人也不可以。
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陈数抱住我,和陈父说:“记住你答应我的。”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拿起过画笔,也再也没有提起过要考飞行员。
那年陈父折断了他的画笔,要他跟着他走,他说陈妈妈根本供不起他学习画画,跟着他走才会有出路。
陈数没有再和他说一句话,牵着我走了。可就是从那天开始,我和他再也没有去过画室。
他一直都在为别人活着。
我的泪水喷涌而出,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我才能把我真正的情绪透露出来。我的陈数被折断了画笔,被夺去了理想,甚至最后,也只能离开这里,离开我。
这些一切,都纠缠在一起,成了我越来越不敢见他的理由。
他是太阳啊,他是我的光啊。
而我只是尘埃,脏兮兮的角落里最不起眼的那个。
初二那年,我被绑架了。犯人是我父母一直追查的一起案件的核心嫌疑人。他丧心病狂地想利用我,逼我父母交出犯罪的证据。他们是人民的警察,我是警察的孩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警服对我父母的意义,而这也是我一直坚信的。
我的态度让他急躁,他把我扔在肮脏的地毯上,让另一个恶心的人扯下我身上的衣服。除了拼命挣扎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至少我不能再失去一些什么了。
那个人还是脱去了我的衣服,撕掉了我最后的遮羞布。相机摆在眼前,一张张照片成了刺激我父母的点,可我无力摆脱。当时,我只想,要是我从没来过这里。
他们最后的良知大概就是没有对一个孩子做出肮脏的事情,可这件事永远成了我心里的阴影,地毯上,那个肮脏不堪的我。即使最后,我躺在干净的白色病床上,我依然觉得我身处那块脏布之上。
我无法面对所有人,而我的父母也无法面对我,在很长很长时间的愧疚里,但其实我并不怪他们,我只是很遗憾,我来到这个世界,成了威胁他们的筹码。
陈数还是推开了我的房间门。
我正拿着小刀,在我的所有照片上划出一条一条的口子,我讨厌照片,讨厌相机,讨厌自己。
陈数没有害怕当时的我,他好像从来都是那么冷静,甚至拿下那把小刀的时候,他拍着我的后背,静静地安抚着一直忍着没有哭出来的我。
当时的世界好像就剩下了我们。
他是太阳,
而我是尘埃。
他照着我,我就很温暖。
我躺在床上,思绪百转千回,可这些所有的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陈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