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知君意》雨兮玉兮

13、第 13 章

　　13
　　五月初七

　　今日圣上春蒐，永安侯府从寅时三刻便开始热闹起来。

　　不为别的，只为打扮宁二姑娘。

　　宁安侯共二女一子，大女儿宁殊薇是傻子，他已经不指望她能为自己带来什么利益。二女儿宁殊颜自小优秀出众，他一直按太子妃的标准来培养，最不济也是个世子妃。小儿子宁殊琛还在念学，学习也相当出色，做的文章圣上也赞赏有佳。

　　如此一来，宁殊薇的傻气模样只要不出现在他面前，他也就当没这个女儿便是。

　　这次春蒐，圣上指定三品以上官员必带家眷，听说皇后娘娘也会去。皇后最疼爱太子，而东宫至今未有女主人，这样一想，宁安侯便自认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姑娘，快起了，夫人那边派人来给你梳洗打扮。”

　　枝枝快急死了，姑娘散漫惯了，侯府里没人管她，也不用晨昏定省，连每半月给老太太请安也被她闹得老太太给她免了，这天还没亮就想她起来梳洗，不知道是谁在做梦。

　　宁殊薇被枝枝强拖起来，双眼迷离，“小彪，咬她。”

　　小彪睡在她榻下，呜了一声没理会继续睡。

　　直到房门被大力撞开，两位壮硕的嬷嬷气势汹汹跨进来。

　　不怎么恭敬的大喊道：“大姑娘！”

　　宁殊薇瞬时惊乍而起，“怎么了？怎么了？”

　　瞧着枝枝脸色苍白看着自己挤眉弄眼，她正要开口便听门口两位道：“侯爷和夫人派我等前来为姑娘梳妆。”

　　还没等她开口，榻下的小彪炸了毛，飞快冲向声音尖锐的那位嬷嬷。不料嬷嬷早有准备似的，竟然拿出个布袋，小彪就那样冲进了布袋。

　　嬷嬷三两下将布袋收紧，以睥睨的姿态瞧着宁殊薇，“大姑娘，得罪了。”

　　宁殊薇歪过头，冲嬷嬷笑起来，模样娇憨，指着收小彪的布袋问道：“嬷嬷你真厉害，可以教教我吗？”

　　那位嬷嬷不屑撇嘴，道：“姑娘莫要胡闹，还是先梳妆吧，梳完妆便前往正厅，侯爷和夫人等着呢。”

　　“呵呵，嬷嬷你梳吧。”宁殊薇乖巧走下榻，走到桌边时，她飞快抓起上面的茶壶猛的朝抓小彪的嬷嬷砸去，并上前狠狠踹了一脚将人踹翻在地，她骑在那嬷嬷身上挥拳如雨，边打边道：“让你抓我的小彪，让你抓，我让你抓。”

　　另一位嬷嬷反应过来去拖宁殊薇，却被挣脱的小彪咬了小腿。枝枝眼看这一团糟，一边按住被咬的嬷嬷不让她跑，顺带踹了两脚，一边焦急的喊：“姑娘快别打了，快别打了。”

　　两位嬷嬷被收拾得十分狼狈，逃也似的跑出蔷薇院。

　　主仆二人站门口直笑，笑完后便关了门。

　　“怎么办？一会儿侯爷和夫人定来训咱们。”
　　说是这样说，枝枝脸上却没有半半点担忧和害怕。

　　“老规矩吧。”宁殊薇让她为自己简单梳了个头，道：“枝枝，准备好了吗？我要发疯了哦。”

　　枝枝：“……”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宁静远便携其夫人和爱女前来了，声势之浩大，让宁殊薇咂舌。

　　刚到蔷薇院外，便听到里面的打骂声，“我让你吵我睡觉，让你吵我，讨厌，你和刚才的两个老妖婆都讨厌，滚出去，你滚出去。”

　　枝枝头发凌乱被赶出院子，见了宁静远，立马跪在地哭道：“见过侯爷，见过夫人，见过二小姐，呜呜……姑娘她生气了。”

　　宁静远刚向前迈的步子又往撤了回来，回忆起某次宁殊薇‘发疯’把他绑柱子上的事，他定在原地，老脸涨得通红。

　　宁殊颜看出他的犹豫，便道：“父亲，让我去安抚姐姐吧。”

　　罗氏则不赞同：“去什么去，不许去，依我看把院儿锁了别让她出去才是。今儿个可是面圣，不能让她去给侯府丢脸。丢脸事小，万一冲撞了圣上和皇后，咱们家可都得完蛋。”

　　“可是……”宁静远有些犹疑。

　　他呈上去的名单可明明白白写了宁殊薇的名字，此刻真想抽自己两巴掌，早知道便不写那个逆女的名字上去了。

　　宁殊颜扫了眼身后一众奴仆，道：“父亲，母亲！咱们确实不应该如此早便来叨扰姐姐，姐姐有情绪也属正常，毕竟姐姐和我们不一样。请父亲放心，这事交给我，我定会安抚好姐姐，绝不会让她在春蒐上丢人。”

　　宁静远十分赞赏且宠溺的拍拍爱女的肩，“还是颜儿知分寸识大体，不愧是本侯的好女儿。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你姐姐疯起来六亲不认，你当心些。”

　　好的，这事儿一过。宁大姑娘疯起来六亲不认地名声算是钉死，宁二姑娘善解人意，温柔大方的贤名也得远播。

　　宁殊薇并没有倒回去睡觉，只是在房间里逗着昏昏欲睡的小彪，“我都不能再睡了，你也别想睡，起来嗨。”

　　小彪感觉到陌生气息，顿时龇牙咧嘴对着门口，宁殊薇将它抱起来，哄小孩儿似的哄着它，“乖啊，老妖婆都被姐姐打跑了，不怕不怕。”

　　宁殊颜轻轻推开房门，见她那鼓傻子劲儿直犯恶心，面上却笑得温温柔柔，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殊颜快把门关上，有老妖婆来抓我的小彪。”

　　老妖婆？听到这个称呼宁殊颜心内直骂，那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好吧，她向来尊敬有加，母亲好心请她们来给这傻子梳洗教些简单规矩，这傻子倒好，给打跑了。

　　宁殊颜好言解释道：“姐姐误会了，今天咱们要去参加圣上举行的春蒐，嬷嬷们是来给姐姐梳洗打扮的。”

　　宁殊薇歪头，一脸天真的问道：“春蒐？有吃的么？”

　　宁殊颜不想看她这张艳丽的脸却顶着如此蠢的表情，略微侧了下身，“自然，而且有很多。”

　　“殊颜也去吗？”宁殊薇直接跳到她面前，笑得更傻了。

　　“我会一直陪着姐姐。”

　　“那殊颜你帮我挑衣服梳头吧，谢谢你哦。”

　　宁殊颜：“……”我谢谢你。

　　临走前宁殊薇执意要在腰间别一根玉笛，名曰要像书里的大侠一样，执剑走天涯。宁殊颜拿她没办法，怕她再次撒泼便应允了。

　　她扫到那只玉笛的做工精致小巧，白玉上乘，忍不住道：“姐姐这笛真好看。”心里却是充满鄙夷，一个五音不全的傻子如何配得上这么好的玉笛，简直就是猪鼻子插大葱。

　　以前她要是夸她手里的东西好，傻子都会将其让给她，这次也不例外，她在等傻子转赠。

　　可是傻子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一般，喜滋滋将玉笛别再腰间，和她琉璃色的衣裙甚是搭配，傻子自然的挽起宁殊颜的手臂，“殊颜，我们走吧。”

　　宁殊薇语笑嫣然，直直看着她的眼睛，心底不断吐槽：小样儿，又想顺我的东西，美的你。

　　“殊颜，怎么了？”她歪过头，嘴角依旧是带着笑。颇有一副‘我懂你的意思，但就是不给你’的嚣张样儿。

　　宁殊颜从怔愣中回过神，她怎么就这么避开了她的话？

　　“没什么，我是在想姐姐怎么突然喜上了笛子，以前也没见姐姐有这般好看的玉笛。”

　　宁殊薇佩服她的厚脸皮，天真的说道：“这个啊，母亲给我的呀，仓库里的东西多着呢，我昨日去玩儿的时候掉出来的，我喜欢就拿出来啦。”

　　宁殊颜：“这样啊，那我能用用吗？”

　　用你大爷，你丫属的峨眉山猴子的么？见啥都要抢一手。心里骂骂咧咧，宁殊薇却是护紧自己的腰，警惕道：“不行，我可喜欢它了，不给殊颜，我没玩够呢。”

　　听得宁殊颜尴尬极了，敢情你之前给我的东西都是你不喜欢玩够了的呗。她感觉受到了傻子的轻视，自尊也受到了打击。

　　她莞尔一笑，“我和姐姐开玩笑呢，走吧。”走了两步，她又神色凝重道：“姐姐，这次是去春蒐，有圣上在，姐姐可不能乱跑乱说话，要是惹圣上不高兴，可是要杀头的。”

　　宁殊薇被吓得抿着唇愣愣点头，用喉咙模糊的发音道：“我知道了。”

　　宁殊颜转身时丝毫没掩饰眼中的鄙夷，低声道了句：“真是个草包。”

　　*
　　春蒐的场地在城南郊外的皇家猎场，开始前各种仪式举行完后又由皇帝讲话。宁殊薇百无聊赖，这和上学时代的开学仪式相差无几，听得她昏昏欲睡。

　　以往春蒐永安侯并没有带上她，这次是她第一次参加春蒐，说白了就是打猎。听说还有个比赛，男男女女混合组队，哪个组猎得多猎得大便获胜，由皇帝亲自嘉奖。每年的奖品都不一样，去年是获胜的一组奖品是每人一对玉如意。

　　噢~想起来了，去年好像叶青青在的组得了奖，那套玉如意被她娘拿去供起来了。她当时还笑话青青来着，说她那对玉如意也好看，结果去小库房翻的时候想起来早被那两只猴子抢了去。

　　宁殊薇站在队伍后面低着头左脚踢右脚，右脚踢左脚，心里吐槽道：磨磨叽叽，直接干就完了，废话那么多。

　　“………永安府大姑娘宁殊薇……”

　　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宁殊薇条件反射举起右手，喊：“到！”

　　念名单的高公公被她打断得愣了半拍，扫了一眼她的方向，接着若无其事念下一个名字。

　　她的举动太过突兀，引得大家纷纷侧目。宁殊薇缩回手咬着手指躲到了宁殊颜身后，她敢肯定，要不是有皇帝在这儿，这些人肯定笑趴了。

　　她成功引起皇帝的注意，高公公念完分组名单后，皇帝竟起身走了下来，并走到了她面前。

　　见她把头低恨不得缩进胸口，皇帝好笑道：“既然你都喊‘到’了就不要缩着头了，抬起来让朕瞧瞧护国大将军家的外孙女出落成什么样儿了？”

　　他说的是护国大将军的外孙女，而不是永安侯府的千金。

　　这话让宁静远一口老血哽在胸口，得亏说话的是皇帝，换成别人宁静远非得喷死对方不可。

　　怎么？他永安侯府上不得台面，都不配成为介绍自家姑娘的前缀？

　　皇帝一句话便让各家人听了各种意思，对宁殊薇的草包有了些宽容。

　　眼下宁殊薇心内无数食草动物奔腾而过，迅速调整心态，换上人前标准的憨笑，缓缓抬起脸，挥挥小手，道：

　　“圣上，你好啊！”

　　“你好……”皇帝刚说完顿时放下自己不知不觉扬起的手，这是什么奇怪的操作？待看清她那张憨态可掬地脸，皇帝顿时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震惊，非常震惊，问道：“你真的是赵萌的女儿？”

　　这一嗓子几乎破了音。

　　“啊？？？？”宁殊薇都被他问懵了，心说：我是不是赵萌的女儿不是人尽皆知之事吗？

　　永安侯宁静远上前诚惶诚恐地回道：“回圣上，确实乃臣与赵萌之女。”

　　“原来如此。”皇帝看了宁殊薇一会儿，对永安侯他轻轻略过，视线扫过他身旁的宁殊颜，道：“爱卿，这位是二姑娘？”

　　“臣女宁殊颜，拜见圣上。”宁殊颜福身行礼。

　　“起吧。”皇帝突然瞥见她手里的玉笛，随口赞道：“你这玉笛不错。”

　　宁殊颜：“小玩意儿让圣上见笑了。”

　　玉笛？

　　宁殊薇低头一瞧，自己的玉笛不知何时落宁殊颜手里。

　　这猴子真是利索啊。

　　她正想要回来，便听到皇帝便冲一旁的高公公吩咐道：“让太子也加入他们这组。”

　　宁殊颜一听太子也加入他们这组，顿时喜不自胜。和宁静远对视一眼，彼此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光，仿佛下一秒宁殊颜就是太子妃，宁静远就是太子的岳丈。

　　然而，皇帝笑盈盈对宁殊薇叮嘱道：“你第一次来吧，别害怕，一会儿紧跟着太子，朕让他保护你，可好？”

　　闻言，宁殊颜笑容微疆，皇帝这什么意思？让太子保护宁殊薇，这个草包何德何能？

　　宁静远：“……”虽然都是自己的女儿，但让傻乎乎的宁殊薇嫁给太子的话，他是很不愿意的。

　　宁殊颜柔声道：“圣上放心，在府中一直是由臣女照顾姐姐，这次臣女也定会护姐姐周全。”

　　说这话你违心否？亲爱的妹妹，宁殊薇盯着她手里的玉笛吐槽。

　　“太子护着你们是应该的，去吧。”皇帝依旧慈爱的看着宁殊薇说道。

　　宁殊薇回以红口白牙的微笑，“好呀好呀，太子哥哥可好了，还会保护青青。”

　　她的模样憨得只差流口水，而皇帝的模样慈祥得宛如一位操心的老父亲，让她头皮发麻。

　　她有个大胆的想法不知当想不当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