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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气氛一时凝滞住,温氏皱起眉心,看了一眼殷昭。只是她是隔了房的长辈,二房又是嫡出,却也不好训斥些什么。
      她正在心中思索着如何替戚香薷解围,便见原本端正坐着的男人指尖微微一动,神色平静地伸出手,将那纸包从少女手里抽了过去。
      他的动作轻缓又自然,一时众人皆愣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不由得为这突然的动作面面相觑。
      如在云端的大公子……竟然就这般轻而易举地接下了一个庶房表妹的寒酸礼物?
      香薷手中一空,有些茫然地抬眼望去,只见面前的俊美男子正慢条斯理地揭开纸包上系着的草绳丝线。
      揭开纸包后,里头藕粉色的小块糕点便展露在了众人眼前,粉白嫩软,瞧着煞是可爱。
      殷斐垂下眼眸,淡淡地瞥过那一块块糕点上印着的小笑脸,能看得出来很是用心了。
      他伸出指尖,轻拈了一块,靠近薄唇边,咬下一口。
      清甜的滋味在他舌尖弥漫开来,渐渐蔓延至唇齿间。
      “不错。”
      殷斐的嗓音低沉微哑,不似殷越那般清越。但也显得成熟些。
      分明也只年长了二三岁,不知为何,香薷听到他的认可,打起鼓的心口却平复了下来,如同长辈般令她感到沉稳而安心。
      她的脸颊稍稍染上一抹粉雾,轻轻点头,指间绞着衣摆,道:“大表哥不嫌弃就好。”
      殷斐未曾再说什么,却也实打实地叫香薷心底松了一口气。
      殷越也开口笑赞道:“连大表哥都说好,想必表妹的手艺必定不错。”
      香薷转过脸,朝他抿唇露出一抹感激的微笑。后者被唇红齿白的少女这一笑,仿若春日暖阳,不由得看得一呆。过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掩饰性地低咳了一声,转头端起茶盏。
      温氏唤香薷去她身边,后者从殷昭跟前经过的时候,便听见她低低地冷笑了一声。
      她展眼看过去,少女翻了她一个白眼,面色冷沉地转过头去了。
      老夫人坐于上首,看了这么一出小姑娘针锋相对的戏码,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面色越发冷淡。
      她先疑惑地扫了一眼若无其事的殷斐,这才将目光落在撅着小嘴的殷昭身上,淡声斥道:“昭姐儿,勿多言。”
      平淡的六个字,几乎叫人听不出里头蕴含的斥责之意。
      当然了,老夫人也不可能真为了戚香薷去斥责自己的亲孙女。这只是做戏给众人看罢了。
      说着,老夫人便又弯起唇角,慈和道:“兰月郡主不是邀你去戏园子听戏么?快去吧,别为些有的没的,误了你的正事。”
      后面这一句,很明显便是为殷昭找回脸面了,有意无意地透露出她与郡主关系很好的事情。
      殷昭闻言,面色也变得红润了一些,转过头高傲地扫了一眼戚香薷,她盈盈起身,扶正了一把髻边的金钗,道:“是了,孙女先行告退,晚上给祖母带十里香铺的糕点回来。”
      老夫人眯起眼眸,笑着点头,侍立于她身侧的一位穿着暗绿色薄衫的老妈妈笑道:“三姑娘最有孝心的,也难怪老太太最疼你了。”
      这话便带上了府里剩下的那位姑娘殷茹。香薷微微抬眼,扫见殷茹隐在袖中紧握着罗帕,指节都有些发白的指尖。
      这府里人多,再分个三六九等,殷茹表姐是这府里正经的姑娘,都要受这气……更何况自己是个名义上的表亲。
      香薷这般想着,唇瓣中不由得轻轻溢出一声叹息。
      老夫人当众下三房的脸子,便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更何况温氏也并非泥人,殷昭得意地扭着腰肢前脚刚出去,她便拉着香薷说她一路来风尘仆仆,先下带她去歇着了。
      老夫人眼皮也没抬一下,那妈妈给她奉上一盏热茶,她揭开瓷盖,轻吹了口气,从喉咙里发出“嗯”的一声。
      温氏要走,三房的子女自然也都退了出来。
      温氏正准备带着香薷去给她预备的院落,就见自家女儿转过身,闷着气先走了。殷越连忙去追她。温氏叹了口气,扬起笑脸来跟香薷介绍给她安排的院子。
      二人说话间,缓步走出了福寿堂。这时,一名中年妇人面上却带着焦灼之色,匆忙走过来,在温氏跟前行了一礼:“太太,庄子上有事要禀告……”
      说着,目光扫了一眼少女,眼中闪过惊艳之色,但很快隐去。
      香薷细心地察觉到,温氏在听见“庄子上”三个字时,捏着帕子的指尖不由得收紧,眉头也皱了皱。
      想必是要紧的事,她挂心得很,却又放心不下戚香薷这边。
      温氏担忧地望了一眼那妇人,目光又落在面前乖巧的少女身上。
      “舅母去罢。”少女乖巧得像是一只猫儿般,软软糯糯的,“你留个人给我引路便是了。”
      她不想让温氏为难,便先做出了决定。
      温氏看着她,目光中流露出歉疚之色,抬起手摸了摸少女如上好的绸缎般的青丝,温柔道:“舅母稍后过来,明儿带你去珠萃阁挑些首饰。”
      其实香薷并不想要首饰,但也不能拂了她一片好意,便点了点头,目送对方交代两句,步伐匆忙地离开。
      留下的人是一名穿着碧色罗裙,眉眼弯弯,瞧着很是和气的大丫鬟。她自我介绍,名唤“拂绿”。
      少女跟随她走,七拐八拐的,绕进了一片翠绿的宽阔花园里。这是去温氏给她安排的住所最近的路线。
      此时是暮春时节,天空中还飘着小雨,润物细无声,成片的树丛间,只点缀着三两枝尚未绽开的花骨朵。
      香薷还有些迟疑,脚步顿了顿,小声询问拂绿道:“不会遇见什么人吧?”
      这片花园子又大又深,虽说不及江南花团锦簇,但也别有北方风格,景致大气。
      拂绿知晓她初来乍到,谨小慎微是必然的,摇了摇头宽解她道:“表姑娘别怕,这般小雨,府里的主子一般不会在此停留。”
      香薷眼前便不由得浮现那老夫人身上穿的金线裙,还有殷昭身上的石榴红裙……看起来料子都非凡品。
      是了,听说越贵重的物品越要好生保存,京城权贵人都精细,若是沾湿分毫,只怕那裙子便也不穿了。
      香薷低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半旧衣裙,若是在江南,像这样的小雨她也会出门,反正衣裳不怎么样,没那么多讲究。
      但拂绿显然没料到,今日竟还真有人在此处。
      “大堂兄竟为了她下我的脸面!”
      少女才缓步行到花园里的假山石旁侧,便突兀地听见一声娇厉的抱怨。
      她隐在裙摆底下的绣花鞋滞了滞,听出那是殷昭的声音。
      也亏得她走路轻慢,不然对方只怕立时便会有所察觉。
      戚香薷抬眸朝前方望了眼,离穿过园子还有一段距离。拂绿脸上也露出些许讪讪来,见她看向自己,轻轻摇头。
      那便是说,没有其他路径可躲过去了。
      少女又抬起眼眸,扫了一圈路线,若要往前,必得从假山前头绕过去。
      但如此一来,对方自然也会瞧见她。
      再原路返回,恐怕发出声音被察觉,到时更解释不清楚。
      少女为免尴尬,只好在原地站了片刻。和拂绿银朱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心领神会,默不作声。
      —
      丫鬟莺啼穿着柳绿色绫缎衫子,手里拿着一柄素纱绣花鸟纹团扇,替殷昭打着扇子。
      今日天倒是不热,只是殷昭动怒,便火气翻腾了。
      “那表姑娘倒是真生得美艳,姑娘没看见,厅上四少爷一直跟她献殷勤呢。”莺啼语气暗含酸意道,“只怕几位少爷的心都叫她勾去了!”
      香薷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才想起她口中的四少爷是殷越表兄。
      听了这话,殷昭霎时气得将那扇子夺过去自己飞快地扇着,美目中几乎可以喷出火星子来,“生得一副狐媚子模样,倒是个与人做妾的好苗子!”
      “谁说不是?”莺啼讥讽道,“不是都说扬州出瘦马……她是从扬州来的,谁知道清白不清白?”
      这话便很有几分难听了,落在银朱和商陆耳朵里,二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忿忿之色。
      香薷倒只是面色苍白了些许,指间紧攥着袖摆,一言不发。
      她也想通了,人家瞧不起自己,再怎么样也不会改变。
      既如此,也只有随她去了。
      假山那边,将香薷骂了一通的殷昭,听声音显然愉快了不少,轻笑道:“美貌过人,又没有足够的身家庇护……咱们只等着看好戏吧!”
      莺啼轻快地应了一声,又笑嘻嘻道:“走吧姑娘,郡主还等着呢……”
      说完,主仆二人的脚步声便渐渐远去了。
      香薷没急着走,而是站在原地,仔细揣摩了对方最后那句话。
      不知为何,她心中有隐约的不安扩散开来。殷昭说的那些话里,只有这一句让她上了心。
      “表姑娘?”
      眼看着三姑娘主仆二人已经走远得脚步声都听不见了,表姑娘仍旧站在原地发呆,雨虽不算大,但她见香薷瘦弱,生怕她受凉生病,这才提醒了一声。
      香薷缓过神来,眼眸望了一眼殷昭主仆离去的方向,收敛起心绪,低低地“嗯”了一声,抬脚往前走。
      ……
      温氏给戚香薷安排的住所是提前两个月便清扫好了的,距离殷茹的烟翠榭不远,含义不言而喻。温氏许是想着,她们表姐妹住得近,也好彼此来往,互相照料些。
      这座院落带了些许江南风格,蕴含着温氏怕她思乡的巧思。
      门上悬挂的乌木牌匾上刻着四个字——西映月楼。
      楼,便是两层,一楼起居住,二楼则用来堆放杂物。夏夜闲时,也可登楼赏月。
      庭院中间栽种了一株海棠花树,正是海棠开花的时节,纤细的枝头上缀着满簇的粉白花朵,一阵徐风吹拂,纷纷扬扬地落于青石板地面。
      房舍分外干净,看得出来是命人细致洒扫过的。
      院子当中五间上房,正中间的是花厅,厅内铺设着上好的木质地板,踩上去丝毫声音也无。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扇山石画竹屏风,厅正中悬挂着一幅芭蕉美人图,笔墨素雅,案上则摆着一只碧玉窄口瓶,瓶内插了两三枝柳叶,颇清幽致远。内室也铺设着淡青色的被褥,淡然娴雅。西侧是日常起居室,东侧则是暖阁。
      两侧间旁边,还各有一间耳房,做茶水间和浴室使用。
      温氏早已命人备下了热水,因此香薷才到此处,便可沐浴更衣了。
      她一路来坐马车颠簸了小半个月,才进府又要打起精神应付对她并不友好的人,自然疲惫不堪。
      银朱放好了热水让她进去泡着,少女的脑袋氤氲在一片热气腾腾里,把小脸搭在浴桶的边沿上,沉沉睡去了。
      等到好半晌,里头都未曾传出一丝水声,银朱这才疑惑地进去查看。
      一见少女就这般趴着睡了,如同一只倦怠的猫儿一般迷迷糊糊的。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却也不得不把她叫起来:“姑娘……”
      半梦半醒的猫儿下意识地“唔”了一声,睁开蒙上一层雾气的双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睡着了。
      她脸上微微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地去看银朱。银朱抱着干净的衣裳过来,见状轻声保证:“姑娘放心,我不告诉别人。”
      少女这才安心,换上干净的衣裳走出来。
      正好温氏这时也处理完事情过来了,门外守着的商陆通传了一声,少女抬起眼眸这一幕,正好被抬脚走进花厅里的温氏瞧见。
      天色阴沉,屋子里越发昏暗,拂绿点上了三四盏烛灯,把整间花厅照得敞亮温暖。
      橘红色的烛光里,少女穿着一条质地绵软的烟青色罗裙,上身搭一件浅藕色薄衫,眉眼低垂着,如同画中的美人走出来一般。
      如绸缎般的青丝还带着水汽,发尾微微湿润,露出的半张侧脸如暮雨般带着一丝清丽。
      温氏一恍惚,还以为见到了香薷的母亲秦氏。
      眼前的光景变幻了一顺,仿佛又回到那年,秦氏出阁的前夜。也是这样雅致的闺房,灯下坐着的美人面颊染上绯色,唇角露出的笑意带着对夫君的期许。
      谁又能想到后来,竟就那般早早地去了。
      温氏恍神的片刻间,少女已经发觉她的身影了,站起身,几步过来迎接,温软笑道:“舅母来了,怎不进来?”
      她这一笑,温氏便又是心神一震。
      不,她的容貌还在秦氏之上,比之当年受宠一时的秦姨娘也不多遑让了。
      温氏收敛起那些心绪,拉过少女白皙的柔荑,扬起笑问道:“来瞧瞧你,这院子可还合你的心意?若不喜欢,要添什么东西,只管跟我说。”
      她态度恳切,香薷也知这并非假话。但她跟着温氏走到花厅当间的黄梨木椅子上相依而坐,转过头扫了一眼屋子里的布局,素净又清雅。
      她心里是喜欢这样的布置的,“喜欢的,舅母费心了。”
      温氏的眼圈便慢慢地红了,低头拿帕子拭泪:“我就知道……你母亲当年的闺房,便是这样的布置。”
      香薷听她提起自己母亲,这才发觉自己在看见这屋子时,心中若有若无的亲近感从何而来。
      秦氏在戚府的屋子,便是这样素净的风格。她喜看书,房里除了书多,便是一沓一沓搁着的习字帖。
      有时进她的屋子,除了扑鼻而来的药味儿,还有夹杂其中丝丝缕缕的书墨香气。
      想起已去的至亲,少女面上略带低落,但还是鼓起勇气问了一句:“母亲……母亲出嫁前便住在这府里,如今她的院子可还在?能否让我祭奠?”
      温氏看着她温和却坚定的小脸,心中再是酸涩也无能为力,只得叹了口气,如实告知:“姐姐的院落是在府邸的西北角……唤作梨落院的,后来她出嫁,婆母还坚持保留着。只是后来婆母也没了……福寿堂那位,就让人把院子拆了,如今那边栽种着一片梨花林。”
      香薷听着这些旧事,心口如同被闷在水里般喘不上来气。
      憋屈,可她又改变不了什么。哪怕是她自己,现在也只是个寄居的所谓表姑娘。
      “梨花林……”她喃喃念叨着这三个字,低声问道,“可我记得,母亲不喜欢梨花。”
      秦氏书看得多,也更青睐那些被文人赞誉的“花之君子”之类的花树。
      温氏却是点了点头,缓声回答:“姐姐不喜欢,那是婆母最喜爱的花。”
      秦姨娘?可……老夫人都下令拆了她女儿生前所住的院子,怎么会还栽种上她喜爱的花?
      老夫人看上去并不像是人死万事空的人,应该没那么快释怀。
      “是谁吩咐种的?”
      温氏也只好答道:“是公公命人栽种的。”
      说着,不愿香薷陷在从前的事情里出不来,又扬起笑脸,温声道:“可饿了么?你舅舅去清河办事,只怕还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转。我让人唤你茹表姐过来,咱们一道吃饭热闹些。”
      香薷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还想追问些话,却见门帘子一动,一道身影闪了进来。
      少女抬眼看去,是白日里才见过的殷茹。眼下殷茹神采奕奕,显然是被殷越给哄好了,怀里正抱着几枝桃花,还沾着露水呢。
      “香薷表妹,”少女眉眼带笑,神采飞扬地俏声道,“你今日给了我礼物,我便也摘花给你赏玩。”
      眼下这时节,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随着她的走近,香薷闻到桃花自带的一股清香,她也就按捺心绪,弯起唇瓣:“五表姐有心了。”
      说着,唤商陆过来,将那几枝桃花抱去找个好看的瓶子插起来。
      温氏一见香薷眉间的愁绪散去,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又起身拍打殷茹衣衫上沾的花瓣,口中埋怨道:“你又爬树上去了?叫丫鬟折也就是了,瞧这身衣裳,穿了半日又变得脏兮兮的,猴子变得不成?”
      殷茹并不在意,一面躲一面笑嘻嘻道:“猴子哪有我可爱?”
      温氏又好气又好笑,戳了一下她的脑门。
      少女在一旁看着,眼眸中流露出黯然的艳羡来。
      小时候,她也曾如其他孩子般对母爱抱有渴望,只是母亲却总是一板一眼地,教诲她些书本道理。
      却是不如别家母女那般亲昵。
      不过殷茹到底大了,要脸面,温氏自然也只是说两句罢了。
      拂绿很快带着小丫鬟从大厨房里端了饭菜过来,在梨花木桌上摆开。三人入座,温氏坐在上首,殷茹则挨着香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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