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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马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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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富兰克林。正如你们所知,这是我在圣保罗的第一天。我不希望这成为最后一天,所以如果你们中有人想挑战我,不妨现在就来试试。”
没有人说话。
“很好,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在上课之前,谁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又是短暂的安静,然后一个坐在后排的男孩儿把手举了起来。
富兰克林先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站起来:“乔治,乔治·梅西,先生。”
富兰克林仔细打量着乔治,这是个漂亮的男孩儿,身材高大,比其他学生要平均高出一头。栗色的短发乱蓬蓬地支棱着,蓝眼睛里闪着狡捷的光。看样子这个男孩的性格和他的头发一样不安分。
“问吧,梅西先生。”
“你这样的人跑到我们这种地方做什么?”
“哦?你觉得我来是为什么呢?”
“因为——你在别的地方都找不到工作。”
哄堂大笑。
富兰克林面不改色:“请坐,梅西先生。谁还有更严肃的问题?”
“您还没回答第一个问题呢。”说话的是一个金色头发、满脸雀斑的男孩。
“请问你的名字?”
“爱伦·威尔斯”金发男孩毫不畏惧地自报家门。
“我来这儿是因为我是一名教师,并且我认为我是个好老师——好了,如果你们没有别的问题,我们就开始上课了。威尔斯先生,请起立,打开你的书,为我们朗读第一段。”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哄笑。
“什么这么好笑?”
“他根本不识字,先生。”
“不识字?为什么?”
“因为从来没有人教我们。”
富兰克林终于惊讶了:“都有谁识字?识字的举手。”
稀稀拉拉举起了一片手,富兰克林看到乔治·梅西的手也在其中。
“认识26个字母的也把手举起来。”
空中的手又多了几只,有几只手迟疑地举起来又放下了。
富兰克林终于忍不住扶了一下额头。头痛。看来这些孩子的基础比自己想像的要差得多,而且水平严重参差不齐。
“好吧,我们就从26个字母学起。已经认识的同学可以打开书先自己阅读第一章的内容。”
富兰克林转身开始往黑板上写字母。忽然,后脑勺被什么东西重重弹了一下。他连忙回头,一截粉笔头落在地上。所有男孩都哄笑起来。
“谁干的?”
当然没人承认,每个男孩脸上都是一副忍笑到抽筋的表情。
富兰克林竟然也笑了一笑,回头继续写板书。
脑后风声。
这回富兰克林早有准备,敏捷地把头一偏,粉笔头打在了黑板上。他迅速转过身,朝粉笔头飞来的方向一望,便心中有数了:“把你的手从课桌下拿上来,梅西先生!”
乔治把双手都举起来,手中空无一物。
“你手上的粉笔灰是怎么来的?”
乔治咧咧嘴:“我不知道,先生。”
“起立!”
乔治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富兰克林踱到他的课桌旁,伸手从抽屉里掏出一只弹弓和几个粉笔头,晃了晃:“不要试图对我撒谎,我的后脑勺长着眼睛呢!拿着这些东西去向约翰修士报到,梅西先生。”
乔治恶狠狠地盯着他,富兰克林沉下脸来:“现在就去!”
乔治一言不发地离开教室。
第二天,富兰克林准时走进教室,正在嬉闹的男孩子们立刻安静下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早上好,孩子们。”
“早上好,富兰克林先生。”
”请坐吧——乔治,你有什么事吗?”
乔治·梅西没有和大家一起坐下,而是抱着胳膊站在那里。
”我没法坐,先生。“
富兰克林皱眉”为什么不能坐?“这孩子又在玩什么花样?
”因为我的屁股被约翰修士打肿了。“乔治懒洋洋地说。其他男孩大笑起来。
这孩子是在故意跟我唱反调,富兰克林想,他决定将计就计:“好吧,如果你愿意站着,就站到教室后面去,不要影响其他人上课。”
乔治用轻蔑的目光扫了他一眼,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向教室后墙。
富兰克林终于有些担忧:看这孩子走路艰难的样子,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难道约翰真的打他了?
他带着男孩们匆匆把昨天讲过的字母复习了一遍,接着布置任务,让他们分成小组互相考查。在一片乱哄哄地听写声中,富兰克林走到乔治跟前,低声道:“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进了办公室,富兰克林把门关上,锁好。乔治脸上还是一幅无所畏惧的表情,心里却在暗暗打鼓:难不成就因为我站着上课,这个富兰克林能再打我一顿?“
“把裤子脱了。”这句话坐实了他的猜想,乔治只觉得一块冰坠进胃里,他仰起头问:”我犯了什么错?“
”没有,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如果你对我不放心的话,大可以去问你的约翰兄弟,我有没有向他报告。“嘲讽地笑。
”我相信你,我不放心的是约翰修士。我想知道他有没有伤到你。“
”如果你不放心的是约翰修士的手艺,这事跟我可没关系,你应该找时间去问他。”乔治说罢径直朝门口走去。
富兰克林喝道:“回来!”
乔治仿佛没听见一般,伸手去拧门把手。
富兰克林忽然三步并作两步抢到门前,一把抱住乔治往回拖。乔治死命地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 富兰克林把乔治直拖到办公桌边上,一只手按住男孩的腰,一只手去解男孩的裤子。乔治拼命踢打,然而孩童的力气毕竟有限,刷地一声,乔治的裤子被扯到了大腿处。
乔治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气,然而被惊到的却是富兰克林。
“上帝,这是怎么回事?”富兰克林放开手,倒退两步,说话时嘴唇都在颤抖。
这哪儿是屁股呀?分明是一块染得紫黑的布。从腰至腿全都青肿着,臀峰处两块紫黑色。隔了一夜,皮下的淤血已经发暗,有些破皮的地方渗出黄色的组织液来。
乔治翻身爬起来,一边系裤子一边讽刺地说:“怎么样,这回你满意了吗?”然而泪水已经在男孩的眼睛里打转。
富兰克林难以置信地问:“这些都是约翰修士打的?”
“你觉得呢?”
富兰克林愤怒地朝门口走去:“我要去找约翰修士谈谈!” 走到一半忽然又回过身来:“你在这儿等着,我给你拿点儿药来涂上。”
乔治却毫不领情地说:“这点家常便饭,就不用浪费您的药了。”
“——我是这里的院监,富兰克林先生,我的责任就是让这些男孩明白什么是规矩。” 约翰坐在办公室宽大的扶手椅中,十指指尖相对,态度傲慢地回应富兰克林的质问。
“通过什么方式?拿板子把一个12岁男孩打得坐都不能坐?”
“这男孩需要点教训。”
“这不是教训,这是虐打!”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富兰克林先生。”
富兰克林极力克制着怒火,压低声音:“你知道被那样殴打是什么滋味吗?”
“他尝过这样的滋味,下次就不会在课堂上公然捣乱了。”
“有其它的方式可以教育这些男孩。”
“其它的方式?课后留堂?罚抄句子?拿根尺子不痛不痒地拍两下?”约翰冷笑两声,“不要以为这些孩子还是私立学校里那些脸皮薄得像纸一样的贵族子弟。这些生物是被上帝遗弃的羔羊:愚顽,狡猾,邪恶。试图感化这些男孩是没用的,只有用木板和皮鞭才能将他们赶回正路。”
富兰克林盯着约翰,半晌,轻声道:“殴打是教育者最无能的表现。”
约翰站起来:“ 记住你只是这里的一个教师,富兰克林先生。”他绕过办公桌,缓缓踱到富兰克林跟前:“如果你想在这里继续工作下去,就不要质疑我管理这座孤儿院的方式。我不希望今后再与你进行类似的讨论。我的办公室也不欢迎不请自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