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半尾清蒸鱼

27、秋雨

　　殿里燃着上好的熏香，闻久了甚至有让人飘飘欲仙之感。
　　这种香李勉修不喜欢，宁兰芝也不喜欢。偏偏就程薇霜喜欢得紧。
　　殿里只点这一种香。
　　程薇霜一脸满足地吸了一口，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毕华，冰冷地说：
　　“他真这么说？”
　　毕华跪在下首，不敢看程薇霜：
　　“是，宁王就是这样把老奴打回来的。”
　　程薇霜闭起眼：
　　“完了，按照老七那个性子。他肯定猜到了。”
　　程薇霜虽然是李勉修生母但还是给他下了药。
　　或许是因为亲生的关系，程薇霜对这块从自己身上掉出来的肉要比李兰庭温柔地多。
　　她给李勉修下的，不过只是让他身体逐渐衰退的药。
　　平时看起来也只是身体欠缺，先天不足。
　　可是一旦时间久了，那么他会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
　　毕华：
　　“那依娘娘看，这可怎么办？”
　　程薇霜瞥了眼毕华：
　　“这种小事，怕什么？那东西下得隐蔽，不会被轻易发现。”
　　说到此处，程薇霜竟然笑了起来：
　　“而且，谁被发现还不一定呢！”

　　宁兰芝看着桌上的珍馐美味，神情有些厌倦：
　　“你说，安阳不但和老六打了一场，还和顾家那小子打了一场？”
　　宫女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
　　“是，而且。和顾小世子打成了平手。”
　　宁兰芝皱起眉。
　　现下大齐正是武将缺乏最严重的时候。要是她当真有那领军作战的能耐，那把她送到别处和亲的想法就不得不打消了。
　　再者，若太子不能成功上位，那么手握重权的还是李兰庭。
　　以李兰庭的手段，到时候他们还会有机会吗？
　　宁兰芝没想到李兰庭福大命大，一群修士都没能成功要了他的命。居然只是让他在府上休养了几天。
　　现在老六回来了，李兰庭手上筹码就更大了。
　　虽然许青和许家谋略不和，但是许家不会真的不要这个儿子。
　　今日太后让毕华去请崔钰这件事显然已经打草惊蛇。
　　不知道那件事还能不能瞒的下去。
　　宁兰芝向身后的侍女招了招手，在那人耳旁低声道：
　　“你去给国师传句话，就让他做得干净点。”

　　江玖打得一身都是汗，浑身汗津津的。
　　江玖和顾朝下台后，剩下的比划也没什么看头。
　　大家兴致都不高。
　　有了那般有趣又吸引眼球的，现在这些根本不够看。
　　江玖想回府沐浴，但是想到一会儿的流水宴，江玖又迟迟割舍不下。
　　哎，为有美食与体面不可两全也。
　　江玖叹气，江玖不服。
　　为啥那些臭男人都有换洗衣物。
　　就我没有。
　　就在江玖喝盏茶的功夫，顾朝和许青两人就带着一身香胰子的香味向她走来。
　　娘的，下辈子老娘也要做男人。
　　楚临见江玖对许青和顾朝一脸奈何不了的表情：
　　“怎么了？”
　　江玖有些难为情，扭扭捏捏地悄声告诉楚临：
　　“师叔，我想沐浴——”
　　楚临：
　　“那我陪你回去？”
　　江玖对宫宴还有些执着，蹙起秀丽的眉，一脸不甘心：
　　“可是——”
　　可是我馋。
　　话还没说完，楚临就打断了她：
　　“我给你做。”
　　哎呦，这是什么惊喜福利！
　　江玖眼冒金星，一个劲儿地点头。
　　李兰庭见了，打趣道：
　　“怎么那么狗腿，我皇兄答应你什么了？”
　　江玖给了他一个高冷的表情：
　　“不关你的事，阿兄还是好好准备一会儿的流水宴吧。”
　　李兰庭深感不妙。
　　怎么？合着这家伙想溜？
　　果不然，李兰庭还未回话，楚临就站起身，任由江玖挽着手。一脸清冷：
　　“阿玖不太舒服，我先带她回去。”
　　李兰庭和许青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李兰庭了然的点了点头：
　　“马车在宫外，不过皇兄你现在还住在宫里吗？”
　　楚临摇了摇头：
　　“不，今天是一早就进宫见了皇兄一面。现下我还栖身在客栈。”
　　李兰庭瞬间觉得李勉修忒小气。
　　“那你到我府上来住吧。不然身上再多的钱也经不起你这样弄。”
　　楚临点了点头：
　　“我会考虑的。”
　　李兰庭目送两人走远，拉着许青：
　　“你看你看。”
　　许青对楚临了解不深，但是知道两人情谊深厚，非一般人可比。
　　许青眯起眼：
　　“是什么让丫头放弃了宫里的流水宴呢？”
　　李兰庭看着见他如见鬼魅的顾朝，什么事都丢到脑后去了。一把抓过顾朝的头，一顿狠摸。
　　“你小子知不知道你方才说了什么？以后阿玖嫁不出去我要你在阆都再也抬不起头来！要不是看着以往的情分，我早就让许青把你大卸八块了！”
　　顾朝抓着李兰庭锢着自己脖颈的手臂：
　　“你还好意思提那些事，你也不害臊！要不是我请缨北上，西北军营里都还有人找我和我老爹提亲！”
　　李兰庭显然是个贵人多忘事的，一脸不知所云地问许青：
　　“顾家有待字闺中的女儿家？我怎么不记得？养在哪里？西北？那里到处都是沙子你忍心你妹妹受苦？”
　　顾朝抓狂：
　　“李兰庭！”
　　许青：
　　“顾家并没有待字闺中的小姐。”
　　这下轮到李兰庭抓狂了，一把拉着顾朝，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许久：
　　“小子，你这事你爹知道吗？”
　　顾朝黑着一张脸：
　　“李兰庭，你是真忘了还是装给我看的？！”
　　李兰庭啧了一声：
　　“你小子，忒禁不起逗。我什么事不记得？这里只有我们四个，北方什么情况？”
　　顾朝虽对李兰庭儿时的所作所为颇为不满，但是顾家世世代代都是绝对的纯臣。
　　现在阆都情况复杂不明。
　　李勉修式微，所有事都由李兰庭操办。
　　顾朝也摸不准这事儿该不该说。
　　有些为难：
　　“这事儿，我已经写到奏折里了。”
　　崔钰知道这些不是他该听的，自觉告退。去太医院配药制药去了。
　　李兰庭看出顾朝的为难，也没有过于为难他。
　　就问了一些军营里的常规和顾朝自己的身体问题也就作罢。
　　吃过宴，许青和顾朝一起回许府叙旧。李兰庭看天色尚早，就起身去了李勉修宫里。
　　不知是不是李兰庭过于敏感，就连一阵风吹过李兰庭都深觉有诈。
　　或许是为了映照李兰庭心情，阆都居然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地打在屋檐和湖面上，留下噼里啪啦的声响和蜿蜒的水迹。
　　也在湖里留下一串又一串的涟漪。
　　李兰庭向宫人要了伞，一个人走在雨幕里。
　　雨越下越大。有些雨甚至落在青石砖上又被打碎成一瓣一瓣的，又落在李兰庭的衣摆上，染湿一片。
　　四周难得的很安静。
　　李兰庭心情有些愉悦。
　　或许是难得见到这么多旧人，又喝了些酒。
　　整个人都有些飘飘欲仙之感。
　　若不是李兰庭清楚自己的酒量，他都要怀疑是自己喝醉了。
　　甚至想起了顾朝的事。
　　想到这里，李兰庭甚至还笑了起来。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密，把外界和伞内隔成两个世界。
　　李兰庭已经有些看不清远处的东西了。
　　许是这件事刺激到了李兰庭。
　　让他清醒了些。
　　不对。
　　他现在这个状态不对劲。
　　有人给他下了药。
　　今日宴会人多眼杂，要想把那个人揪出来不容易。
　　四周很安静。
　　太安静了。
　　甚至连一个宫人都没有。
　　李兰庭走的这条路并不偏僻。
　　平常并不会有有种情况。
　　李兰庭的视线越来越昏暗，甚至还有些腿软。
　　不行——
　　伞落在地上，转了几圈又停在李兰庭手边。
　　而李兰庭则一个人倒在漫天的雨里。

　　屋外突然下起了雨，还久久不见晴。
　　江玖坐在屋檐下，撑着头看雨。
　　楚临端着东西走来：
　　“怎么了？”
　　江玖：
　　“师叔，这雨好生奇怪。”
　　楚临看了一眼，把东西一一摆在案上，又递了一双筷子给江玖：
　　“确有蹊跷。”
　　江玖：
　　“怎么个蹊跷法？”
　　楚临把温好的酒递给江玖：
　　“今天是赏花宴，既然是所有权贵都会在场的宴会那么就不会是会下雨的日子。”
　　江玖喝了一口温酒：
　　“也是，这个日子一定是钦天监细细推算出来的日子。”
　　那么，怎么会突然下雨呢？
　　江玖了然，有人祈雨。
　　可是这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地祈雨呢？
　　江玖不解：
　　“可是师叔，这阆都里平白无故求什么雨呢？”
　　楚临摇了摇头。
　　他也想不通。
　　但是，这雨却莫名让他不安。

　　李勉修被突然的雨声惊醒了。
　　屋里的熏香味道过于浓烈了，让李勉修呛了好几口。
　　李勉修自己从床上坐起来，招呼道：
　　“来人！”
　　毕华推开门带着一身水汽：
　　“陛下，怎么了？”
　　李勉修：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毕华：
　　“戌时过半了，陛下可是想吃东西了？”
　　李勉修揉了揉脸：
　　“孤居然睡了这么久？”
　　毕华：
　　“是，方才崔院判才来给陛下号了平安脉。抓了点安神的药，这一觉自然是睡得久。”
　　李勉修：
　　“罢了，孤也有些饿了。去端来吧。”
　　毕华挥手让人去了，就守在李勉修身旁和他说一些今日赏花会的事。
　　李勉修挑起眉：
　　“安阳居然会武？”
　　毕华也是一脸没想到：
　　“是啊，而且还和顾小世子不分上下。老奴远远看了一眼，可都是真功夫。赤手空拳呐。”
　　李勉修见了江玖那张难得一见的脸，都直接把她当做是除了脸一无是处的绣花枕头。
　　尽管听楚临提过是自己师侄也没太放在心上。
　　这么一来，倒是不能让皇后和太后如愿了。
　　不过就看李兰庭对安阳的宠爱程度，估计也不会让她们如意。
　　李勉修：
　　“今日赏花宴结束的早吗？”
　　毕华点了点头：
　　“午时一过，流水宴收了也就差不多了。怎么了吗，陛下？”
　　李勉修摇了摇头：
　　“也无甚，只是宁王说宴会结束得早就带安阳来陪孤说说话。看雨势这般大，许是先行回去了吧。”
　　毕华：
　　“安阳公主下校场不久就说身体抱恙，楚公子就把安阳公主带回宁王府了。宁王倒是参与了流水宴，听说还喝了不少酒呢。”
　　李勉修笑了笑：
　　“喝了不少酒？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毕华也跟着笑起来：
　　“是和崔院判、顾小世子他们聊了几句。”
　　李勉修笑着：
　　“难怪，是顾朝也来了。”
　　毕华：
　　“顾小世子怎么了吗？”
　　说起这些往事李勉修也是一脸怀念轻松：
　　“你是不知道。老七小时候有多顽皮，现在想起来都——”
　　话还没说完，就被宫人打断了。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啊！”
　　一个浑身都在淌水的太监被殿门的门槛绊倒，膝行着喊道：
　　“陛下！宁王殿下出事了！”
　　“什么？！”
　　毕华和李勉修都是一惊。
　　李勉修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
　　毕华见了李勉修脸色更是难看。
　　“陛下！”
　　李勉修觉得胸口一片黏腻，伸手一摸——一手血红。
　　李勉修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
　　原来是方才咳出来的血。
　　“陛下！”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