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半尾清蒸鱼

11、深巷

　　验尸房为了保持一些重要尸体不腐败，修建在很阴冷的地方。烛火忽暗忽明，倒影照在墙上像是一只雌伏在灰暗出的怪物，在不经意间就会从哪里跳出来咬谁一口。
　　程仁康的尸体就摆放在房间中间的桌面上，这是江玖第一次见他。
　　程仁康虽是个色中饿鬼，但是人家也不是那种没本事的饿鬼。鼻高骨深，薄唇寡情，杏仁眼又透露出几分虚情假意。走到外面去，也会引得一些小女子面红心跳。
　　“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如何被发现的。统统报上来。”
　　沈复：
　　“王爷，程少府是在今日卯时被发现的。当时程少府就躺在西风阁后门不远的暗巷里，是今早西风阁的小二出来倒水时发现的。当时程少府浑身冰冷，身上有大大小小多处，嗯。。。。。。嗯。。。。。。伤痕，但都不致命。再有的就是——”
　　沈复的脸红了红，似有些难以启齿，又十分难为情。
　　沈复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江玖一眼。
　　李兰庭有些不满地皱起眉：
　　“有什么就说，遮遮掩掩做什么？”
　　“就是，就是。。。。。。程少府，被割了。”
　　江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沈复继续道：
　　“除了这一处致命伤，我们还发现程少府的嘴角，口腔里都有些许溃烂，腐蚀的现象。我们怀疑程少府死前吃的食物中被有心之人动过手脚。并且现场还出现有大滩血迹，或许是程少府背后的刀伤所造成。”
　　李兰庭眯起眼，有一股说不出的危险：
　　“今日卯时发现的，怎么现在才来报？”
　　沈复低着头，头上的冷汗一股一股的冒出来：
　　“这，这。。。。。。原本下官打算尽快破案然后写入奏折上报，只是。。。。。。只是破案途中，又有相关人员被害。这才不得不打扰陛下休息。况且，程少府身居要旨，就连下官腰上的令牌都出自少府。下官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李兰庭掀开白布，只见程仁康脖子、肩部、腰腹、胸膛都有青紫色或暗红色拇指大小的痕迹。从肩头还可以看出其后背的抓痕和挠痕。
　　江玖：
　　“。。。。。。”
　　噫——这不是我那个不靠谱的师父最爱看的小话本的故事吗?
　　李兰庭：
　　“这程仁康，还真不愧是闻名阆都的色中饿鬼。”
　　沈复一脸无奈：
　　“可不是吗，程少府这般，怕是家里知道了都有愧于人。”
　　程仁康除了嘴角破损处有血污和些许黑紫色的中毒现象外，整张脸还算干净。但是身上却无比混乱不说，大大小小的刀伤、磨损伤加起来有二十多处。
　　特别是背上一道刀痕，深可见骨。皮肉外翻，还有不少沙子和碎石子。
　　“背上的伤痕有砂石，应该是在地上摩擦过。”
　　李兰庭点了点头，看向沈复：
　　“地上可有拖拉的血迹？”
　　“不曾发现。但是或许是被人处理了也说不定。”
　　李兰庭皱起眉：
　　“连这些都没有查清楚，你们大理寺是做什么的？！”
　　沈复跪下身：
　　“王爷，其实最先到达现场的不是下官和大理寺的其他官员。而是——刑狱。为了争夺这个案件，废了些时间，不得不下官才让人冲撞了陛下和王爷。”
　　李兰庭看着程仁康青灰的面色：
　　“去查，把现场每一块石砖都给本王翻一面。把现场查干净咯！把刑狱记录的信息全部送到我府上！要是这点事儿都弄不好，你这个大理寺卿也别做了！”
　　“是！”
　　李兰庭把那张遮挡尸体的布盖好，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玖跟着李兰庭：
　　“怎么？这就回去了？”
　　“回去？大理寺一群废物！什么都没查到，本王自然还要自己去查。”
　　李兰庭吩咐马车去西凤阁。
　　江玖：
　　“现在大理寺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他们就敢和刑狱抢这个案子，沈复也是大胆。”
　　“不——”
　　江玖靠在车窗边，用手挣着额头：
　　“嗯？你的意思是——沈复不信我们？”
　　李兰庭喝了口茶：
　　“不错。沈复这么多年以来都是根墙头草。若一定要算的话，他应该算是皇后的人。毕竟当年皇后于他有恩。她又是个念旧的人。”
　　“皇后？”
　　“嗯，这些事以后有空再给你讲。到了，下车。”
　　切！不讲就不讲，大不了就是那些儿女情长、恩恩怨怨、你负了我、我恨了你的一塌糊涂的宫墙恩怨。
　　最刺激的不就是你和那个不待见你的嫂嫂有过一段吗？不然人家为什么无缘无故不待见你。还不是情爱惹的祸。
　　李兰庭向站在巷子口的两个大理寺人员看了腰牌。那两人相视点了点头，才把人放了进去。
　　这个巷子其实和其他街角的小巷没什么区别。都是周围店铺的后门或者府苑的偏门、侧门。为了不破坏现场都已经禁止人出入了，天色已经有点灰暗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死过人，江玖总觉得冷。就拢了拢身上单薄的外衣。
　　李兰庭瞥见：
　　“冷就回马车上去。”
　　江玖摇了摇头。
　　李兰庭见她执着便不再管了。
　　程仁康躺的地方是两面墙的夹角，地上确实有一滩血迹，但是都流到地缝里了，地板上的也就只留下一点干涸的痕迹。墙面上也有几道隐隐约约的血迹。
　　“这就是案发现场吗？”
　　李兰庭皱起眉：
　　“不，按照程仁康身上的伤痕来看，他流的血应该不止这么一点。而且，他身后的刀伤还有砂石粘连在上面。”
　　一阵风从巷子深处吹来。江玖不禁拢紧了自己的外衣，打了个寒颤。
　　这衣服看起来低调奢华，书香气质爆棚。怎么这么不抗寒呢？
　　李兰庭低下身，仔细打量起墙角的那几道血迹。
　　江玖跟着看起地上的砖缝。
　　“李兰庭，这里有血迹。”
　　“这面墙是青砖砌成的。不会产生碎石和砂石，程仁康果然是死后在这里抛的尸。”
　　江玖伸出手指仔细摸了摸那几道砖缝：
　　“这些血迹的干涸程度和墙面上的一模一样。李兰庭，这里大面积的血迹有被冲淡的迹象。”
　　“被冲淡——是从那里来的水？”
　　江玖走到巷子深处：
　　“这里有两个水缸。是平时接雨水的。”
　　阆都春夏两季多雨。厉害的时候更是连月不见晴，时不时就会淅淅沥沥下一点。
　　四周又多环山，易守难攻，雨水多了河湖也跟着涨潮。为了防止城里被淹，家家户户都会有这么一两个水缸。有时用来浇花冲地，但大多时候都会定时安排人倒掉。
　　李兰庭看着江玖紧紧拢住衣服的手，顿了顿，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披在江玖肩上。
　　“冷怎么不多穿点？”
　　江玖缩了缩脖子：
　　“还不是因为这个巷子不见光，和验尸房差不多。”
　　一个字——阴冷！
　　李兰庭转过头看向巷子的更深处：
　　“我记得这里是通向——”
　　一个影子照在李兰庭前方的岔路口。
　　李兰庭不动声色地走进：
　　“通向码头的是吗？”
　　江玖跟在李兰庭身后，也看着那道可疑的鬼影：
　　“是，因为西风阁有几道特色菜需要用到遂州的山禽和苏州的河鲜。为了保持食材的新鲜，西凤阁每处分楼都选择靠近码头的地方。”
　　“你才来阆都几天？就知道地这么清楚。”
　　“虽然我没来阆都多久，可是别处也不是没有西凤阁。”
　　“倒是我没有——站住！”
　　那个黑影在两人快要靠近的时候向着远处跑去，只隐约瞧见一个穿着褐色短打的身影。
　　李兰庭和江玖都穿着礼服，根本不是那个人的对手。两人追到巷子尽头，就不见了那人的踪影。
　　码头上多是做事的生意人和挑货的货挑夫。
　　人多眼杂，熙熙攘攘。一眼望去，竟再也看不见那个人的身影。
　　“新鲜的鲜鱼混沌诶，今天新下的鱼。苏州刚运来的，可新鲜了！”
　　“烤馍，烤馍。三文钱一个，一个管饱。客官，你要几个？”
　　“哎呦！这可是遂州那边刚运来的布料，这质感可是上乘，买回去给自家小娘子做一件新衣服吧。”
　　“哎，客官。看一看，看一看。这是今年最流行的首饰，怎么样？不错吧。买一件给自家妻女吧。”
　　江玖朝墙壁狠狠地打了一拳。
　　李兰庭皱起眉：
　　“那人很熟悉这些路。现在根本看不见踪影。”
　　“那怎么办？”
　　“至少我们能确认程仁康是被人拖到这里的。走，先回王府，看了刑狱送来的供词再做定夺。不过我看沈复头上的官帽也别想要了。这么鱼龙混杂的地方竟然不派个看守。”
　　江玖看着那个鲜鱼混沌摊，戳了戳李兰庭。
　　李兰庭很不高兴地皱起眉：
　　“怎么？你还要替他求情不成？”
　　“不，我对他还没有任何好感。我只是想问你——那个是不是大理寺的官服？”
　　李兰庭向着江玖手指的地方望去，只见两个身穿大理寺官服的人正坐在混沌摊上吃混沌。身前的桌上还摆了好几个碗。
　　“老板娘！再来一碗！”
　　“哟！官爷好胃口。等一下，这就来！”
　　“虎哥，你吃这么多没事吗？”
　　江玖看着李兰庭黑得和锅底一样的脸色，替那两个上班摸鱼的小兄弟感到无由来的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