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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命之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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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啊,昨晚小三儿是怎样睡着的啊?怎么小三儿都不记得了?”
辰时早已过了大半,正是阳光灿烂的时候。
有几缕光线透过沉香木制的窗棂,撒到厢房中临窗的一张小睡榻上,衬得睡榻之上一个睡眼朦胧的女孩子如粉雕玉琢般的可爱。
女孩约莫三四岁的模样,相貌生得极为清秀可人,乌黑的头发在耳后一边扎了一只小笼包般的髻,但显然已经凌乱不堪了,甚至有一边的头发已经几乎全都散乱了。
但女孩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等了一会儿听不见有人答话,便直接跳下睡榻,直往院子里跑去。
院中也是空无一人。地上满是枯黄的落叶,想必是从清晨到现在都不曾有人打理过。
女孩看到此光景,黑如点墨的大眼睛骨碌碌地一转,拔腿就向院中的一棵大树跑去。只是跑着跑着,她突然“哎呦”一声就坐到了地上,小手抚在脚踝上,脸色苍白,紧咬着下唇,似是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楚。
这时,立刻就有一个女子从侧门的拐角处冲了过来,一把抱起女孩,面带焦急地询问道:“娘的小三儿,有没有伤到哪儿?”
女子紧蹩着眉头,一口的吴侬软语如泉水激石般清越。
云浅见状,知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也不再装着脚痛,而是将自己的双手顺势搂住女子的脖子,抬起头向着那女子嘻嘻一笑:“娘的小三儿这么机灵,怎么会有事呢?”
女子闻言,不禁释然一笑,用手勾了勾云浅的鼻尖,道:“是呵,就你鬼灵精。”
云浅又是嘻嘻一笑,直往女子的怀里钻去,脸却立马换成了一副苦瓜脸:“娘这次捉迷藏可是完败哦!而且小三儿饿了,全身都没有力气了呢!”
女子略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迈开步子便往厨房走去。
“好,小三儿想要吃什么?”
“要吃桂香面片!”云浅忙不迭地答道。
而后两眼冒光地看着厢房前桂树上的一大片开的正盛的桂花,想到一会儿它们就会被用来祭自己的五脏庙,忍不住连吞了几口口水。
唉,这可没办法,谁让她穿到了这具身体上,况且又有个免费娘亲烧得一手的好菜呢?
相比以前的那种时时刻刻勾心斗角的生活,如今的这份恬淡自如的生活,倒也使得云浅在这近半个月中感到心旷神怡、宠辱偕忘,仿佛心中的所有烦躁都已随着时空的交替而消散,然后慢慢的平静下来。
这里有漂亮的免费娘亲,有娘亲的贴身侍女韵姨,还有韵姨的那个五岁大小,经常被自己做错事时拿来当替罪羊的小细柳。
这里的一切的一切,她想,她或许已经爱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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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淡的午后,阳光慵懒得如同一只正在闲庭漫步的猫。它扑到云浅的身上,直教的正倚书而坐拍打肚子的她禁不住打了好几个饱嗝。
然后,面前的天空就突然阴暗了下来。
那是一个穿着华丽,满头珠钗的女人,后头还跟着几个穿着橙红衫子的婢女。
云浅抬起头打量了一下来人,但是那女子背着阳光,面孔教人看得不真切。唯一能看见的便只有那满头反射着阳光的珠钗,明亮而灼目。
娘亲连忙从厨房中跑了出来,奔到树下将她抱起,这才转过身问了一句:“姐姐,有事吗?”
声音不大也不小,不严厉也不温柔,但却很奇怪的有些冷淡。
云浅扭过头看着娘亲,奇怪为什么一向温柔的免费娘亲会用如此陌生的态度去对待这个人。
她们全都站在空旷的院子里,没有树木的荫庇,午后灼热的阳光就这样一绺绺争先恐后地射了下来,晒得云浅直感觉背后的某块皮肤在隐隐地作痛。
思绪不禁回到半个月前自己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趴在床上,背上就是像这样的阵痛不止,还是娘亲给自己擦了好久的药膏才好的。
在这世上,能够使人感到害怕恐惧的,第一是死亡,而第二,便是未知。
因此那时的云浅,每天都要忍受着相同的痛楚,每天都要小心翼翼地适应着这个未知的时空。
因此,刚开始,云浅真的就要以为,自己附身的这个娇弱的三岁小女孩终是难逃殁了的命运,而自己还是难逃魂飞魄散的下场。
所以那时的云浅,是很害怕的。
所以当她又一次被毫不停歇的阵痛包围时,那种恐惧感,便又一次地涌上心头。
她在娘亲怀里不安地扭了扭身体,可娘亲却丝毫不为所觉,反而是更用力的拥紧了她。
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云浅只好努力地侧过身来,看向那个女人。
第一眼,便是铺天盖地的黑。
那是如夜一般的黑,不掺以一丝杂色,便就是整件衣裳,也寻不找一道纹饰。
再一眼,便是她那满头灼亮的珠钗。
步摇是亮得能照出人影象的纯银,额前的华胜是金光闪闪的纯金,就连耳上的一对坠子,也是镶嵌着两颗大如指甲的明珠。
相较之下,她的容貌就显得逊色得多,只那一双细长的娥眉,才隐隐透出些绝世倾城的味道。
云浅把眼前的黑衣女子打量了个遍,终觉无趣,便把目光投向了女子身后的橙衣婢女。
婢女一共有四人,皆是颔首低眉,但却不难看出个个都生的清秀可人甚至还有一个两个的,乍一看之下,竟比那黑衣女子还要美上几分。
云浅的眼中不免闪过几丝玩味,重又把目光投向那个黑衣女子。
满身素黑却又在发上极尽奢华之能事,长相平平却又带着容颜胜过自己的婢女,可这个女人却满脸的淡然,仿佛,这些矛盾的事情,都不是存在于她自己的身上。
云浅看着那个黑衣女子,只感到越看便越觉那女子很神秘,正准备进行更深入的探究时,却见那女子的唇抿了抿,竟是挤出了一个几不可见的苦笑。
“怎么,不请我进屋喝杯茶么?”
她竟然也是操着一口吴侬软语,但却不似娘亲的清越,而是淡而飘渺,仿若轻烟般飘忽不定。
“姐姐如此千金之躯,郗怜的这几间敝屋又如何容得下?”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娘亲做了回绝。
云浅皱了皱眉头,看向娘亲,却发现刚刚还在说着不留情面的话的娘亲,此刻却在笑。
唇向上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但却怎么看都满是疏离,甚至,还有几分厌烦。
可那黑衣女子的反应却更是奇怪,不但没有勃然大怒,反而也用唇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然后,那淡如轻烟的声音缓缓地从她勾起的唇边逸出。
“罢了。”她轻叹,“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提醒你一声,十日之后便是老爷的四十大寿,三儿也已过了三岁,按理也应当为寿辰备个节目了。”
说完,她又是一声长叹,终是不再流连,转过身,眼睛往院子四周飞快地瞟了一圈,带着那四个婢女走出了院子。
娘亲却一直看着那个黑衣女子离开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