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滑】桃与鲤》寒露低垂

57、选拔赛4

　　中场休息结束，男单第一轮自由滑开始。

　　樊苏又是第一个出场，心态很崩溃。但是没办法，都已经这样子了，也不能退缩啊。躲在墙角怒砸了两分钟以后樊苏这才调整好心态，神清气爽的走出去。

　　教练看见他：“哟，你没事啦？”

　　刚刚短节目结束的时候樊苏还是气压低得吓人，现在已经判若两人了。

　　“完全好了。”

　　樊苏还是笑眯眯的。他越笑教练越心里发毛，但是谁叫自己是他教练呢？只能假装没看见。

　　周答杉也没指望短节目的胜利就可以击垮樊苏了，他反而是有了十二万分的警惕，来应对樊苏的自由滑。因为自由滑的跳跃占比更高，跳跃储备很足的樊苏只要发挥正常，周答杉都很难超过他。短节目的分数上，他们两人也就差了微乎其微的分数，这对于周答杉来说，只是感觉勉强追平了差距而已。

　　不止樊苏，他也很头痛啊。他能拿出什么样的王牌和樊苏对抗呢？

　　六练结束，两个人各怀心思，倒也没什么碰撞。

　　樊苏的自由滑《白鸽》（Palomita blanca），季鲤有幸在中国杯之前的比赛看过一次，不过那时候樊苏也没怎么认真滑，摔倒了也就笑笑，季鲤看不出他的真实感想来。

　　因为旋律不错，季鲤回去以后也去听了一下，其实他最喜欢的版本还是单簧管版本，听起来就像广场上悠闲散步的白鸽们。但樊苏当然不会选用这个版本，他的用曲是介于交响版本和单簧管版本之间的小提琴+钢琴+萨克斯演奏，不算太庄重，所以也不需要他用尽全力压住曲子的表现，也不像单簧管版本那样单薄，缺乏冲击力。

　　不过，因为选了这个曲子，樊苏还是用了几个交叉步开场，手部动作相较于他的短节目也更加俏皮一点。考斯滕也是比较素的颜色，第一眼就给人比较轻快的感觉了。

　　说实话，这节目确实给人一种轻松悦目的感觉。樊苏当然也知道合乐的重点在于表现灵动轻松的情绪，虽然步法部分真的很为难他，但是不管怎么说，咬着牙也要滑下来。

　　他第一个要跳的当然就是4lz了，虽然不如季鲤那样熟练而质量高，但是想要占据优势，不上这个是不行的。樊苏脸上倒是没有什么紧张的表情，笑容就是他的武器了。

　　不熟悉的人看到他的笑容，多半还是会放下戒心，轻松不少的，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这只是一张面具罢了。

　　也就如同他的自由滑选曲，虽然轻松舒适，但是愉悦的韵律里跳动着的是樊苏的野心。

　　跳吧，跳吧。

　　樊苏转身起跳的瞬间，这才收敛起了自己的笑容。他本质并不是那种令人愉快轻松的人……否则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闲适散步的白鸽忽然扑棱着起飞了，原本以为触手可及毫无攻击性的动物，其实飞起来的时候也很轻盈，难以追上。

　　他的4lz自然还不错，虽然到底还是略有歪轴，所以落冰时脚下刮起一块冰花来。但是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结果，虽然在节目里挑战4lz的人很多，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季鲤那样干净落冰的，能够做到这样的程度，也算是不错了。

　　樊苏自己也没什么大反应，他顺势摊了摊手，看起来像是编舞的一部分。合乐部分他确实做得不错，怎么说呢，他自己选的曲子，也算是他认可而欣赏的表达方式了，契合度自然很高。

　　接上一个小跳，樊苏的一连串衔接动作也把人们的印象从他不太完美的4lz里面抽离出来。作为一种竞技，也就花滑这样的项目会注意到这样的处理细节了。

　　你说樊苏急功近利么，看着他的表现，好像也并不是特别急功近利。他甚至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方知桃回味了一下这个小跳，还是觉得趣味性很棒，也没必要因为一些赛场外的事情否定樊苏的所有。

　　接下来是4s和第一个连跳4T3T，樊苏短节目也上了4s这个跳跃，看得出来很是稳定。因为分值和难度都不如4lz，所以一般也没人特意提起这个跳跃。樊苏认真的跳完了4s，终于拿出比短节目优秀的4s来了。

　　有的裁判比樊苏本人激动，方知桃也不忍卒视，反正知道就这一个4s给樊苏拉了不少好感分就是了。

　　4T3T算是一线男单标配连跳了，樊苏的4T尚且是不错的，毕竟是基础四周跳。但是轮到连跳的时候还是有点不稳。四周跳他才捡回来没多久，这连跳确实还不是很稳定。短节目的时候有裁判也尽力给他放水了，但因为质量摆在那里，放水也只是勉强得了个正goe的结果。本来存周是直接判负的，樊苏不知道自己分数的时候表情难看得很。

　　像是下定决心了，樊苏这才起跳，绷紧了身体，起跳、落冰，再起跳。

　　“嗯……”

　　方知桃听见李瑞安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接着他评价道，“挺好。”

　　这次樊苏没再存周了，虽然樊苏和周答杉、季鲤他们是竞争对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方知桃还是悄悄松了口气。

　　大概是做教练的习惯使然，方知桃看见选手们失误就浑身难受得慌。

　　一口气完成了三个重要的跳跃，樊苏也像是松了口气。他做旋转的时候倒是一点没笑意，只有他自己教练知道樊苏的表现其实是放松了一些情绪。

　　周答杉这样的选手，绷着的话是可以一眼看出来的，但是樊苏很要命，他越绷着越要微笑着，有时候受伤了，因为很紧张，短暂的痛苦表情以后就开始强迫他自己笑。普通人真的能被他吓到，就算是他自己的教练，刚开始的时候也相当不适应。

　　旋转之后，他又继续完成剩下的定级步法。这部分因为萨克斯占主导地位，所以节奏没那么快，樊苏一脸严肃，却目光炯炯。本来因为他眼睛比较细，又时常笑着，几乎没人看明白他的眼神里写着什么，这次方知桃总算看清了，这孩子哪里是一只啄食玉米粒的鸽子呢？他蹦蹦跳跳，却露出的是饕足的神情。

　　3A，他开始从容不迫了，越是这样的心态，越是不容易出错。又是一块绿牌。

　　编排步法部分，樊苏的滑行也就更加放飞自我了。因为这部分对于用刃的要求不算严格，他的滑速肉眼可见的加快了，要说刚刚的定级步法是在踱步的话，现在就是在盘旋。

　　节目后半剩下几个连跳，他的进入得也很轻盈。不过他在后半段还有一个4s，明明已经被复杂的步法和跳跃弄得有些疲惫了，但是4s状态还是不错。

　　整个自由滑结束后，樊苏还是有些调皮地小跳一下，接着才向着裁判席致意。明明已经很累了，但是樊苏还是没放过这个细节，方知桃看在眼里，对于樊苏的评价也略作改变。

　　一场自由滑的体力消耗量真的蛮大的，樊苏的四周跳数量众多，一下冰就差点跪坐了下去。

　　他此时脑子里想的是，为什么大家老是做出那种只有别人拼命了的样子啊……明明他也在燃烧。

　　在他微笑的皮囊底下，一把暗火慢慢侵蚀着他的痛觉，只是因为包裹得太严密，没有烟也没有刺目的火焰。就这样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安静的把他吞噬了。

　　《白鸽》的难度分绝对在周答杉之上，就算周答杉可以拿出4lz并且保证不摔，也不可能在节目后半拿出一个高质量的4s。樊苏暗暗算了下分数，这才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稍稍休息了几秒。

　　周答杉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下一个就是他了，他还是没有想出可以战胜樊苏的方法。

　　最后樊苏的自由滑分数出来也证实了这一点，周答杉短节目那微弱的分数优势很难给他的自由滑减轻多少压力。

　　“算了。”

　　周答杉吐出一口气，用力拍拍手边的挡板。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他的自由滑《我的太阳》一度是他自己心情的写照，但是现在，他更愿意把这个节目当做普通的咏叹调来演绎。

　　对自己喜爱的花滑寄以绝对的胜负概念，未免太沉重了。这是周答杉在法国站“惨败”以后得出的结论。那确实是“惨败”，如果不是另一位竞争对手也发挥很烂的话，周答杉就算拼上命去滑冰，最后也拿不到冠军。这只是一个因为运气而来的冠军，在周答杉心目中，远没有胜利。

　　真狼狈，真可怜……

　　他回头审视自己的节目时，就知道，这完全不是自己的东西，他也完全不爱它。

　　“啪。”

　　他一拍手掌，给自己最后的鼓励。

　　“走吧。”

　　不知道他在对谁说，张小莺在旁边也听得很无语。周答杉在状态奇好的同时，也开始慢慢做出一些张小莺看不懂的行为了。

　　以前她全部归类于周答杉太紧张所以会做出奇怪的举动，只要想方设法和周答杉沟通就好了，现在的周答杉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但是行为还是那么奇怪。

　　张小莺想着，就有些崩溃。

　　合着周答杉和自己，总有一个要崩溃的是吗？

　　她目送周答杉往冰场里滑去。他还是习惯性的做了规尺，闭上眼睛垂着手等待音乐响起。

　　说起来最奇怪的组合就是周答杉和张小莺了，周答杉的表演极致的感性，张小莺却是非常务实理性的一个教练。可是周答杉居然没有立刻同意奥列格的邀请，甚至也没有表现出一点点有兴趣的意向。张小莺困惑不已之下，倒也有点莫名其妙的感动了。

　　这孩子，太奇怪了，总是做着一些和最初目标相反的事情。

　　明知道周答杉不太可能赢，但是樊苏还是忍不住睁大眼睛看着冰场上的周答杉。

　　音乐响起，周答杉的开场动作从善如流，从收敛自己的姿态切换为热烈的拥抱太阳，只需要一个转体的时间而已。不过因为周答杉的叙事感不够宏大，就算是上一次冬运会的表演都有人质疑他不太适合这支曲子。也不知道周答杉看进去几分，他这次的展臂拥抱持续了格外久的时间，就算那些质疑他的人压根看不到，他也好像有什么压抑在心中的情绪想要从这个动作里表达出来的。

　　他要追求些什么呢？想要分数上的胜利？想要大家的欢呼？有更加炽热的东西在他眼中跳跃。

　　长久以来他一直在进步，因为不进则退，运动员想要站在赛场上，大概就应该充满胜负欲吧。这也是竞技体育的一个筛选机制，如果不够想赢，赛场上就没有你的位置。

　　周答杉没有回答他自己，因为他要专心于自己的节目了。

　　虽然还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但是总觉得那东西是太阳一样耀眼的存在。

　　毫无疑问的，周答杉也上了4lz。这个跳跃对于他来说还是好难，美丽但是有些烫手。

　　不过有个声音在提醒他，反正不会更糟糕了，试试吧。

　　好吧，他就毫不迟疑的去试了。

　　尽管前一天季鲤还是友情指导了一下周答杉的4lz，但是因为季鲤那一套对于周答杉来说无异于“先这样再那样然后就完成了”这样的废话，压根就起不到实质性作用。最后周答杉还是用了张小莺的方法，不够潇洒稳定但是最起码有几率可以做出来，那就可以了。

　　他跳了，点冰脚还是有点痛，但无伤大雅，还是尽力的借力，起跳。

　　方知桃也知道周答杉大概率会拿这个跳跃出来赌一赌，早有准备。没办法，周答杉的4lz起跳一向是卡在规则允许的pre范围的边缘，看着确实不如季鲤的飘逸，但是规则允许那就没问题。

　　“哦！”

　　李瑞安冷不防被周答杉吓了一跳，他也没记得这一届年轻人人均可以跳4lz啊，着实惊吓。不过，小小失态过后，他意识到了这是件好事。

　　自家的花滑竞争力真是提升了……他居然也赶上了可以年轻选手可以形成国别竞争力的黄金时代。

　　“哎呀，真是……”

　　冷静下来的李瑞安笑逐颜开，好像完成了什么好久没完成的夙愿。他们那个时候，花滑还算是冷门中的冷门，没资源也没经验，好苗子不缺，但是最终大部分还是因为种种原因被耽误。

　　当时李瑞安还安慰过自己，路漫漫其修远兮，什么项目不是一代一代人的努力才慢慢积累经验、培养起来的？他也没想到自己梦想中的未来来得这么快。

　　所以，即使周答杉这个4lz有些磕磕绊绊，最后扶冰了，李瑞安也难掩慈爱的神色。更何况，周答杉虽然跳跃不算厉害，但是滑行和表现力都是一流的，李瑞安本来就有些偏爱他。

　　“Che bella cosa na jurnata 'e sole.Ma n'atu sole.”（多么美丽的太阳啊，但你并不孤独）

　　多么美丽的太阳啊，它只是太阳，本不应该和任何东西割裂开来。

　　周答杉双手捂住了脸，向后滑行几步，似是被阳光灼伤了眼睛，下一秒又利落的转体，接一小段刀齿小跑，伸出手臂，急迫的追了上去。

　　发现求而不得以后，压步一小段，进入了3A。这编排很有意思，本来想表现挣扎，但是这一次周答杉并不很痛苦，3A也漂亮干净，像是……追上了太阳？

　　方知桃被自己的解读逗笑了，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跳跃而已，何必解读那么多呢？大概是带上了方知桃自己的主观情绪吧。

　　不过像是印证了方知桃的猜想，歌词的下一句就是“cchiù bello, oje ne'.

　　'o sole mio，

　　sta 'nfronte a te!”（很好，我的太阳，他就在你眼前！）

　　天鹅并不孤独，太阳也是一样。勇敢、光芒万丈，都是用来形容这些美丽的事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