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未晚》程星渝

1、暑假和老妈回乡下

　　这是我藏了很久的一个故事，间隔得久了，变得有点缥缈，不真实。他总是以我最初见他的瘦瘦高高的模样，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我犹豫了很久，决定写出来。
　　那年我才十五岁，贪玩的年纪，没有手机的年代里，调皮的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样，下河摸鱼，上树掏蛋。我就是以这样心智还没全开的状态，和他，撞了个“头破血流”。

　　从记事起，我和老妈每个寒暑假都会回她老家住些天，那是个离城市不远不近的农村。从家里出发，先坐公交去码头，然后坐一两个小时的船，再坐一个小时左右的大巴车，就到了当地的镇上，大概再走二十分钟左右的泥巴路，就到妈妈老家了。如果运气差，半路下雨了，这条路上的泥巴会变得像咖啡色的面糊一样，一脚踩下去整个脚会全部陷进去，再抬起脚时，足底粘连起一大坨的稀泥巴，一下子感觉脚重了一两斤。
　　老妈的大部分同龄的亲戚都还留在老家，有的可能年轻时去城市打过工，有的可能从没离开过这里。这里的土地还算肥沃，地形平坦，属于平原地带。只有零星几个小山丘，是我这种十几岁的孩子都能轻松攀顶的存在。大部分本地人家里都有属于自己的田地，可以种植水稻、棉花、玉米等许多农作物，只是赚的并不多，同样的劳作时间和劳动力，换算成在深圳的电子厂工作，可能到手的钱要番一两番。
　　田地里不是只有农民伯伯，其实我看见的更多是农民婶婶，有时候烈日当空，也能看见她们的身影。常年的户外劳作，再加上没有保养和防晒意识，让她们看起来比同龄的城市女人要老上十几岁。也正如此，我的老母亲嫁了个城市男人，生了个城市孩子，虽然只是个家庭主妇，但我能感受到她每次回家都有点衣锦还乡的得意，其实这种得意的心态被她隐藏得很好，外人会很容易以为理解成回家的开心。
　　这年夏天我们的运气很好，一路回来都很顺利，遮阳伞也没有被忘记在大巴上。从镇上往老家走的这条路居然铺上了小碎石，我穿的刚买的运动鞋，走上去并不硌脚。我稍稍抬起一点遮阳伞，太阳光照射的我一下子眯上了眼睛，再微微睁开眼，望向远处的路，小碎石们被太阳照耀地反射出银色的星光，像电影里拍的那种水波，发出粼粼闪闪的光芒。这下看上去这条路原来是这么的笔直，原先竟然从没留意过。
　　姨妈和表姐在门口阴凉处坐着择菜，看到我们走过来，就赶紧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菜根子，笑嘻嘻地走到太阳底下迎我们：“你们终于到了，这小妮子一大早就问我星星什么时候到，我说你们这又要坐船又要坐车的，肯定至少也得中午一两点到啊。星星热坏了吧，快进来喝口水凉快凉快。”
　　我开心地跑向姨妈，双手接上她伸出的双手，笑眯眯地甜甜地大声对她说：“姨妈好。”
　　姨妈的手好像又变粗糙了，手掌硬硬的茧子，摸过去像木头一样，却感觉很有力量。
　　她说：“诶，诶，好好，快去喝水。”
　　于是我迅速拉起表姐朝屋里走去。姨妈家是老式的房屋，用比人还粗的木头做梁，青瓦铺顶，地面是泥巴的，已经被人们踩出许多个光滑的圆圆的小凹洞。
　　屋子挺大面积的，进门就是一个大客厅，有四间卧室，分别在客厅的左右两侧，姨妈姨爹一间，表姐一间，表哥一间，我和我妈一间。表哥在外地读大学，现在放假了就在打工赚生活费，他的房间一直空着。厨房在客厅的后面，客厅往前走是个过道，过道左边就是厨房，右边是一间放农务工具的杂物间，过道尽头是一扇窄窄的双开木门，木门吱呀一声地打开，会一下子亮得睁不开眼睛，外面是一个露天的院子，对面是一排猪圈，里面的猪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呼呼地睡懒觉。
　　表姐从凉水壶里倒了大半杯水递给我，我接过三两口就喝完了，她笑着问：“再来一杯？”我说：“再来两杯。”
　　三杯凉水下肚，才感觉整个人活过来了，这才感觉哪里不对，我问表姐：“敏敏姐，这个水怎么和原来喝的不一样呢？不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