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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菱湖上,一杆长篙划开粼粼水波,碎银般的湖面驶出一艘乌篷小船,小船悠悠荡荡荡进湖中心,急得岸上的三五衙役团团乱转。
      其中一位瘦高瘦高的衙役急得冲身边一位身量矮小精悍的衙役抱怨道:“你看,你若是早些下水拦住那艘船,也不至于让他们逃得远了!我看你怎么向抚台大人交代?”
      被抱怨的衙役十分不服气,立即便怒了:“他娘的全半白,这寒风冷气的,你有胆给老子下水试试!”
      瘦瘦高高的全半白耸了耸肩,连连摆手:“我一个北方汉子,最怕水了。”
      那衙役冲全半白冷哼一声,抱臂靠近湖岸蹲下身伸手轻拨了拨湖面,果真冰冷入骨。他正攒眉遥遥望着湖心中的乌篷船,双手有意无意地拨着湖面,许久才苦恼地与身后的全半白商量道:“平日里,这儿也有许多游船,这段时日竟是不见船客游船了。如此,我便多叫些兄弟过来,将这片湖的各个岸口封锁,来他个瓮中捉鳖!”
      全半白一心以为这人是临阵脱逃,心中冷笑,看着他慌忙离开,全半白已是毫不犹豫地解下了腰间的佩刀,斩断了水边木桥的一块木板。他果断地蹬掉脚底的黑色布靴,将佩刀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木桥边,抱着半人高的木板下了水。
      岸上的衙役纷纷围拢在岸边,对于全半白的这一番举动皆是难以置信。
      全半白早已冷得四肢僵冷,身子不住往下沉去,他本能地紧紧抱住怀中的木板,慢慢将身子伏了上去。待身子渐渐恢复知觉,他与岸上留守的衙役交代了几句话,便缓缓划动着双臂向湖中央的乌篷船靠近。
      褚斯才从菱湖小筑的守院老人那儿得知了沈钦芝的下落,匆匆赶到菱湖时,便见留守的几名衙役皆围在湖边议论纷纷。
      “你们围成一团,在做什么呢?”褚斯走上前去,冷着脸呵斥了一句。
      那些个衙役见是抚台大人身边的亲信长随,不敢出言顶撞。其中一人伸手一指湖面,褚斯很快便发现湖面一点人影伏在一块窄小的木板上,正费力地向湖中央的一艘船游动。
      看清游水人的装扮,褚斯很快便能想通其中的关窍,喃喃道:“此人是条汉子,可惜太过憨直了。”
      背着手摇了摇头,他对众衙役吩咐了一句:“老爷召你们回去,捉拿沈大人的事交给我。”
      众人如释重负,谢过褚斯后,有人朝着湖面喊了一句:“老全,快上来!大人召集我们回去!”
      此时的全半白已浑身僵冷,全凭着一股意识支撑着,他隐约听见岸上有同伴的呼喊,却已无暇去理会。因为,他的双眼已开始发昏。
      他以为自己会这样窝囊地冻死在湖里,模糊不清的目光下,那艘乌篷船在他眼里越来越近。他强打起精神,抬头的刹那,一杆长篙从船上伸到了他面前。
      “不想死的话,就抓紧上船来!”程立平见全半白浑身哆嗦不止,只是仰着头看着他,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全半白不再犹豫,再次抖擞精神死死地抓住了眼前的长篙,费了一番工夫才爬上了船头。
      而程立平将人救上船之后,放下长篙便面色冷峻地回了船舱内,径直坐到沈钦芝对面,冷生生地丢下一句话:“人救上来了,沈大人自个儿去看看吧。”
      对面,沈钦芝推过一杯温茶,笑道:“辛苦三爷。”
      程立平毫不领情地接过他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看到沈钦芝从容自若地起身掀起竹帘出去,他偏头盯着缓缓晃动的竹帘沉思许久,慢慢喝完了杯中的温茶。他起身理了理衣衫,慢悠悠地踱步来到了船舱外。
      出了船舱,程立平不由得顿住了脚步。方才被他救上船的人明明奄奄一息地动弹不得,此时竟生龙活虎地手持长篙,遥遥指着沈钦芝的胸口,目光虽带着一丝敬重,口气却丝毫不弱。
      “还请沈大人多多配合!小的也只是奉命办事,请大人跟小的回衙门!”
      沈钦芝依旧负手傲然而立,笑而不语,目光却是渐渐转至岸上喊话的人身上。
      褚斯的朗朗声音随风灌进船上三人的耳里。
      “船上的人,切不可对沈大人不敬!沈大人,老爷请您去府上赴宴!”
      沈钦芝有些意外,脸上微微有些疑惑;而全半白听了褚斯的话,也不得不小心又谨慎地收起了长篙,单膝跪下:“方才多有得罪,请大人治罪!”
      沈钦芝凉凉一笑,极尽讽刺:“抚台大人手底下的人,本官可不敢动。”
      全半白惊得抬头。沈钦芝没再多看他,简单地吩咐道:“会划船么?会的话,便将船靠岸吧。”
      全半白此时有些忐忑,听了沈钦芝的吩咐,很快便撑起长篙,拨开水浪。
      沈钦芝绕到船尾,见程立平跟了过来,他不由得笑着打趣了一句:“三爷不怕这寒风吹坏了身子?”
      程立平回道:“这多年的奔波劳命之躯自然是扛得住大风大雪的。只是,沈大人不舍昼夜地奔忙,身体怕是会吃不消。”
      沈钦芝转头看他,眼里染了笑意,似笑非笑地感慨道:“三爷变得通情达理了,令沈某有些受宠若惊。”
      程立平立即正色道:“我程家子孙虽是商贾出身,却也不是恩怨不明是非不分之人。沈大人公正大义,为民伸冤,还了程家和我二哥清白,这份恩情,程家上下必当铭记在心!”
      沈钦芝欣慰一笑,又叹道:“此事干系甚大。如今虽有孙家的人落网,也足以将你程家摘除出去,可此事远远不止如此。”
      程立平忧心忡忡地问道:“沈大人发现了什么?”
      沈钦芝向船头看了一眼,笑着摇头道:“此事是官府之事,事态未明晰之前,本官不敢妄言。”
      程立平压根不信沈钦芝的这一套说辞。
      不过,对方既然有所顾忌,他也不多加强求。待船靠岸后,程立平当先跳下船,褚斯忙上前躬身候在一旁,直到沈钦芝施施然走下船,他才弓着身子迈着细小的步子跟在身后;而沈钦芝却似没看见他一般,一心顾着与程立平叙话。
      褚斯在官府衙门当了多年的差,性子早已磨砺得甚是坚忍圆滑,面对沈钦芝故意的冷落,他丝毫没放在心上。在沈钦芝与程立平分别之际,褚斯忙对程立平道:“三爷请放心,程家业已洗刷冤屈,烟行不日便会解除封禁,可照常开门营业。”
      程立平微微颔首致谢,转而对沈钦芝拱手道:“沈大人慢走。”

      天色向晚,程立白推却不了月霞方丈的挽留,在寺院简单用过斋饭后,便从迎江寺急急赶回了菱湖小筑。才进院门,程立平便迎了出来,拉过他的胳膊,将人一个劲儿往他屋里拉。程立白见他高兴得双眼发亮,由着他拉扯,笑着问了一句:“何事这般高兴?”
      程立白一早便被寺院的和尚请去了寺院商量事情,对于白日里的事一概不知。程立平也不卖关子,将沈钦芝白日里带来的消息一一与他细说了一遍,说着说着,他的眼中渐渐有了泪花,声音已有些哽咽。
      程立白一心以为自己听错了,接连问了多遍:“沈大人真这么说了?案情澄清了?”
      程立平使劲地点头,眼角犹自带着晶莹的泪花:“是!是真的!大哥,程家保住了!我们可以接业文回家了!二哥也能瞑目了!”
      这突然的消息仿若一场易碎的美梦,程立白不敢大声说话,亦不敢如程立平般喜极而泣。白日里,月霞方丈还与他谈论着孙家的势力如何如何庞大,见好就收是最稳妥的方式,甚至在明了寺院走水的真相后,他还在感叹世事艰难、人心难测,哪曾想地狱与天堂之间,不过就是转瞬之间。
      程立白并未如程立平一般激动不已。他走到桌边取下头顶的暖绒瓜皮帽,喝过一杯凉茶,温和地看着程立平,叹道:“老三,此间事了,你暂且先回庐州,尽快将这一喜讯带回去。”
      程立平依言点头,皱着眉头问道:“大哥不回去么?”
      程立白笑道:“烟行经此一劫,再次开业,得有人留下来主持大局。”
      程立平不疑有他,征询着对方的意见:“那我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便启程回家?”
      程立白点头首肯,不厌其烦地叮嘱着:“回去的路上,多加小心。最近,哪里都不大太平,莫因些许小事与人口角,能忍便忍。如今的世道,是吃人的世道。”
      程立平听不得这些话,忙将桌上的瓜皮帽取下塞到程立白怀里,使劲将人往屋外推,口中无奈地应承着:“我省得省得。你也别在这儿忧国伤民的,这世道,咱们无能为力。不过,大哥,但凡活着,能争一口气就得争,不然,二哥至今也只能含冤地下。”
      程立白唯恐程立平往后都是这副积极冒进的性子,有心再劝说几句,程立平已是大力将他推出了门,“啪”的锁上了门。
      “老三!”程立白不死心地在门前叮嘱着,“老三,你不爱听这些话我便不说了,但能忍时则忍。”
      程立平恹恹地应了一声:“大哥,你放心吧。你快回去歇着,明日早起送送我。”
      程立白隔着门应了一声,在门前徘徊了几圈,再次戴上帽子,迈开步子就要出门。
      守院老人不明所以,问道:“大爷这个时候要出门?”
      程立白点头,回身看了看灯火曳曳的庭院,低声交代道:“三爷若找我,便说我睡下了,一切等明日再说。”
      守院老人没有多问其他,看着程立白的身影消失在淡淡夜色下,才慢慢地关上了门。转身,他便见程立平孤身立于屋檐下,月色将他的身影拉得瘦长瘦长。
      守院老人心惊不已,声音里带了几分试探:“三爷,您这是……”
      程立平缓缓走下台阶,默默看着紧闭的门扉,许久才背对着守院老人道:“没事,您去歇着吧。”
      程立平不知一个人在院中伫立了许久,却始终等不到有人回来,抬头看了看头顶半圆半缺的明月,仿佛看见二哥也在天上望着他笑。
      他也笑了。
      “二哥,你常说咱家个个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好男儿,可是,自从你离开后,我才发现一直以来,都是你与大哥在替我遮风挡雨,而我……”程立平摇了摇头,嘲讽一笑,“大哥将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我却帮不上什么忙。”
      “三爷,夜里风凉,您明早还得起早赶路,早些回屋歇着吧。”
      程立平被背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住了,连忙收起悲悲戚戚的心绪,面色凝重地向守院老人点头示意后,便快速地逃回了屋子里。
      守院老人苍老的脸上露出几分悲伤,摇头叹气地为院子里点上了灯。他一面点着灯,一面念叨着:“大爷这几日忙得脚不着地夜不合眼的,夜里没有灯照明,怕是又会连睡觉的屋子也找不着了。”
      菱湖小筑的灯火燃了一夜,守院老人每每出屋来看,却始终等不到主人归来的动静。

      天色将白,半轮明月残留下的模糊轮廓忽隐忽现,万点繁星敛去璀璨光辉,天边金光刺破浓浓黑幕,万丈红霞染红了早春时分的谯楼城墙,整座安庆城笼罩在一片金色霞光里。寂寥的街道里,青石板上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黎明下的城墙旧砖陈瓦镀上了暖金色的光辉,宽阔的街道上,一辆车马缓缓驶出了谯楼。
      程立平挑开车帘从车内跳出,抬目望了望古老斑驳的城楼,熟悉的光景令他不舍。
      程立白一夜未归,程立平心中再着急,却还是忍了下来。一夜之间,他多少想通了一些,比起留下来陪着大哥,家人更需要他能出来独当一面。这是大哥对自己的期望和信任,他不能辜负。
      而他始终相信,大哥并非言而无信之人。对方既然答应了他会来送他,就一定会来。
      从天色将明等至朝阳冉冉,他依旧未等到送行的人。
      赶车的车夫已在一旁催促着:“我说,程三爷,您还赶路不赶路?”
      程立白面色不耐地回了一句:“少不了你的车马钱。”
      车夫一见他面色不善,耸了耸肩也不再催促,反而从衣兜里摸出一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半旧半新的蓝色方形汗巾,里面包着晒干的烟丝和一支成人食指长短粗细的竹筒。
      程立平看着他将烟丝小心翼翼的装进掏空的竹筒里,又从衣兜内摸出洋火点上,这才眯着眼懒洋洋地坐在车架上心满意足地吞吐着烟雾。
      程立平瞧着有几分新奇,不由称道:“您这烟吃得倒有几分意思。”
      车夫微微掀开眼皮瞧他一眼,洋洋得意地道:“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我这车也拉过一些洋人,常常看见他们吃烟就是用的这么个轻便小巧的玩意,就这么个小玩意,随意往耳朵上一别,往嘴里一叼,嘿!那叫一个神气啊!我也只是见过那些玩意,照着那玩意的样子自个儿削了这么一个竹筒,就尝个新鲜劲儿。”
      程立平但笑不语。车夫口中神气非常的洋烟他自然见过,却不是这车夫所说的这么个粗制滥造的简单咽嘴玩意,那是他从未接触过的新玩意。
      洋人发明的玩意简小轻便,却似乎并不怎么受国人的青睐。然而,这两年来,官压百姓,与外商勾结,致使外商日益猖獗,多少同行商人被欺压得家财两空,家道中落。
      若非程家有着百年基业,面对孙家的刁难陷害,怕是早已毁于一旦。
      看着车夫兀自得意地在一旁吞云吐雾,程立平的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突然意识到,与其故步自封地将家业传承下去,不如积极地与外商开展合作,如此尚且能在如今的情势下,争得与他人一较高下的资本。
      他正沉浸在突然向自己敞开的新世界里,谯楼下一声熟悉的叫唤瞬间拉回了他的神智。
      “三叔!”
      日光下,程业文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孝服,面容虽依旧消瘦,然,梳洗过后的少年已然是当初翩翩玉立的温润小君子。在程立白的牵引下,程业文慢慢走到程立平面前,温顺有礼地朝程立平拱手弯了弯腰,态度谦卑而恭谨:“大伯让侄儿与三叔同行,有劳三叔。”
      程立平见他摆出这副长幼尊卑之态,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对此多做评价,而是带上笑脸拉过他的手,欢喜地道:“三叔还怕一路上没个伴解闷,这下可好了。你看你都瘦了许多,回去了好好补补,大家可想你了!”
      程业文不经意红了眼眶,忍下心头诸多难言的情绪,默默地点了点头。
      程立平再看向一脸憔悴的程立白,许多话梗在心间反而说不出,只能哑着嗓子郑重万分地道:“大哥,保重!”
      程立白微微颔首,心中亦是有千言万语,却也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句:“一路多加小心,回去与我报个平安。”
      临别之际,程立平反倒有些怀念那个总是苦口婆心规劝他的大哥。他明白,对方留下来并非只是为了打理此处的程氏烟行;不过,程立白不说,他也不会追问。毕竟,这些年来,程家偌大的家业是大哥一人鼎力支撑着,即便大哥早已将在外的一切生意交给二哥打理,而二哥也是事事精明,敢想敢做,可若没有大哥时时的警醒与提点,程氏哪能安然地走到今日?
      看着程立平一行人的车马走远,程立白默默在城外伫立了片刻,一直候在城楼下的褚斯见状缓缓地上前,轻声提醒了一句:“大爷,老爷在谯楼上等着。”
      程立白与褚斯见了一礼,卷了卷袖口,强打着精神登上了谯楼。
      谯楼上,李瓒懒洋洋地斜靠在一张太师椅上,身边的红木茶几上摆放着李绾新作的寸金烘糕。李瓒随意拈起手边的一块烘糕慢慢咀嚼,看着急急前来的程立白,他放下手中的案卷,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程立白上前对着李瓒拱手弯腰行礼,恭恭敬敬地道:“不知大人此番叫立白前来,所为何事?”
      李瓒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懒懒地举起案卷翻看着,不紧不慢地说着:“本官是看大爷辛苦奔忙了一夜,想着让大爷就近歇歇脚。你程家的冤情已昭雪,程业文业已释放,大爷只管安安心心在此重整你们程氏烟行,旁的事,自有官府处理。大爷,来,坐下吃点心!这是小女亲手做的你们庐州的特产,味道还是不错的!”
      程立白默默看了看李瓒,再次行了一礼后便依言坐下了,在李瓒的眼神示意下,微微含笑着拈起手边的一根寸金。
      镀满芝麻的寸金糖酥脆可口,确实有着家乡的味道。
      吃完一根糖,程立白笑着对正吃着寸金糖的李瓒说道:“大人的牙口令晚辈羡慕。”
      李瓒眼皮也不抬地笑着回了一句:“大爷这是在埋汰本官?”
      程立白忙起身,回道:“立白不敢。”
      李瓒合上案卷,冷哼一声:“不敢?本官可是听说大爷深夜敢一人探监呢!没少花银子打点吧?”
      程立白道:“立白原想获得大人批示再探监,因大人家中家宴,不便打扰,这才逾了矩。”
      李瓒并非真心要问罪,话到此处也不再兜圈子,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那么,大爷可从徐伯元嘴里问出了什么?”
      程立白拱了拱手,短而有力地陈述:“启禀大人,徐先生其实无罪。”
      “大爷何出此言?”李瓒依旧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吃着点心,漫不经心地问道,“本官知晓大爷素来仁厚,可也不能因为徐伯元在您烟行里做过事,您就包庇于他。寺院后山纵火一案,犯人徐伯元已画押认罪,大爷还想为其翻案不成?”
      程立白默然不语,从衣襟内摸出一方烧毁半截的袖襟和一册写有“程氏烟行”字样的账册,谨慎而慎重地放到李瓒手边的茶几上。
      李瓒的视线落在茶几上,袖襟是女人的样式,账册看着也只是一册普普通通的烟行账本。他望一眼程立白,程立白正色道:“账本是徐先生做的,大人可与先前的匿名信比对字迹。袖襟……是月霞大师在白玉姑娘屋内寻到的,上面有大师的呈词,请大人过目。”
      寺院纵火一案,李瓒心中有自己的计较,对于程立白急于为徐伯元开脱罪名的做法,他多有不满,却仍是耐着性子说道:“大爷,是这样的,在元凶未落网之前,徐伯元还不能释放。您也知晓,你程氏烟行一案干系甚大,白玉姑娘也牵扯其中,至今生死不明,只有查出了寺院纵火案的元凶,真相才能大白。”
      李瓒的推托之词,程立白无力反驳。他明白,李瓒不是沈钦芝,他有自己的思量与立场,即便没有任由孙家在此为非作歹,但是对于孙家的许多行为,只要还在他的原则范围内,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方的话已说到此种地步,程立白也不多加为难。
      在这样的年代,民与官斗,永远只有一个下场。
      老二的死便证明了一切。
      想通了此中关节,程立白退了一步,请求道:“官府之事,立白不便过问。只是对于徐先生的儿子,大人可否放了此人?”
      李瓒道:“放人倒是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本官还需留着他。”
      见程立白的眉心紧蹙,李瓒连忙安抚道:“大爷放心,在本官这里,徐棣不会有性命之忧,反倒是放了他,会有些不妥……”
      程立白不解:“此话怎讲?”
      李瓒道:“二爷的事便是最好的例子。你们二爷先前送他进戒烟所本是好心,谁知却让他怀恨在心,帮着孙家害了你们二爷。他再进戒烟所,是孙家送过来的,让所里的人好好关照着呢。这小子如今倒有些乐不思蜀,处处都念着孙家的好处呢!本官若是批准了大爷的申请,怕是会害了大爷。”
      对于陷害了老二的徐棣,程立白做不到原谅。但是,观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徐棣也不过是孙家的一枚可留可弃的棋子,何其悲哀!他既然承诺过徐伯元,会尽力为其子争得一线生机,总要试一试。
      听李瓒的口气,他知晓徐棣目前不会有性命之忧,也算是放了半个心。只是,徐伯元将寺院纵火一案全揽在自己身上来为儿子犯下的错赎罪,其心令人动容。
      程立白在谯楼上又小坐了一会儿,离去前,李瓒略带不满地质问了一句:“事到如今,大爷似乎是忘了答应过本官的一件事儿了。”
      程立白细思片刻,便明了过来:“舍弟寒舍随时恭候大人大驾光临。”
      李瓒满意一笑:“大爷奔波一夜,本官今日便不叨扰了,改日大爷可别吝啬啊!”
      程立白恭敬地道:“一定。”
      褚斯上楼见李瓒一人对着满盘的点心发呆,上前唤了一声:“老爷?”
      李瓒从思绪里惊醒过来,随口问道:“小姐和孩子们呢?”
      褚斯悄悄瞧了一眼李瓒,看对方满脸心事,他弯下身,低声道:“小姐和孩子们在驿馆沈大人处。”
      李瓒落寞一笑:“这女儿啊,心里终究还是向着丈夫一些。”他颤颤巍巍地起身,指了指茶几上的点心,无力地吩咐了一句:“收起来,回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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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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