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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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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下午三点的太阳意图无差别烤熟所有人。马路上的车辆来去匆匆，行人苦夏缓步而行，整个街道只有诸忆明静静站立，在拐角的香樟树荫下看着手机屏幕等车。
阳光透过叶隙打在他白皙的长腿上，彰显出骨肉停匀的美。此时路过一对情侣，男生不由自主多瞄了两眼，后知后觉好像不太合适；一扭头，发现女朋友比自己还过分，都走过了还目不转睛地回头盯人家，流露出不忍直视的痴态。
“别看了！”男生脸上燥热低声呵斥，“也不嫌丢人。”
女孩小嘴叭叭个不停：“还不兴我看美女了？那腿那身段，不比那什么女团的C位得劲？装什么装？我馋你不馋？”
两个人吵嚷着走远，听力不俗的诸忆明将对话内容尽收耳内。犹豫片刻后，这位“美女”尴尬地往下扯了扯短裙，意图遮住暴露的大腿。
自己的身段很得劲么？诸忆明抿抿嘴唇，眼睫下垂半遮住形状优美的睡凤眼。
可能在女生里173算高吧。可对于高三男生来说，这个头只能算一般，也不知道上了大学还会不会继续发育……
“滴滴！”马路对面停了辆出租，喇叭的响声叫他回神。诸忆明一边小跑过去一边眯眼核对车牌，确认无误后一把拉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
“尾号1599。麻烦开快点师傅，我赶时间。”
司机扭头一看，嚯！接到个美女，回头跟哥几个微信炫耀下：“抱歉抱歉，刚那个路口有点堵。终点……福归园是吧？”
诸忆明并拢双腿压好裙子，由于害怕假发掉落，他只能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对的。”
“……节哀顺变啊姑娘。”
“谢谢您，我会的。”
福归园是位于郊区的殡仪馆，新开没几年但生意相当火爆，据说里面提供葬仪服务的师傅都很有本事，是什么少数民族的后人，有一套自己的安魂方法，能教逝者来世富贵长生……总之听起来怪邪乎的。
福归园的费用因着这邪乎水涨船高，一块墓地炒到上百万、还不包括给葬仪师傅的好处费，非大富大贵之人消费不起。
想到这里，师傅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下自己的乘客——这姑娘一身别致的黑纱裙，看起来就价格不菲，跟女儿网购的便宜货天差地别；五官优越的脸蛋白皙无暇，看上去很是娇嫩，估计平时花了不少心思护肤吧？确实是个富家千金。
师傅在心里唏嘘，驶出限速路段后加足马力，半小时之内就将诸忆明送到福归园门口，临别时不忘又提了一句：“姑娘！坚强点儿啊！”
诸忆明扭头跟出租师傅挥了挥手，随后给微信里的“AA福归园ZY服务-董（急招守夜）”拨了通语音。
大概过了一刻钟，一个看上去心宽体胖的憨厚大叔从办公楼里跑了出来，跟保安解释了几句、领着诸忆明进园。
董先生满意地上下打量他：“小祝是吧？不错、不错，跟视频里一模一样，衣服穿着也合身。走吧，我们现在去恩孝仪式厅看一眼，晚上守夜的注意事项、过会儿彩排的时候也跟你详细讲下。”
诸忆明再度幅度微弱地点头，像一位涵养极佳的娴静大小姐。
但真正的大小姐不会穿不惯黑纱裙，也不会因为裆下穿风而头皮发麻。诸忆明因着内裤失守的错觉有些心虚，自己究竟是怎么沦落到这副田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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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起因还要从诸忆明的怪病说起：他从小就患有间歇性失忆症，生活习惯跟技能知识都记得，只是“不知何时就会忘事”的恐惧一直萦绕心头，这点让诸忆明始终惴惴不安。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渴望得到正规的诊断跟治疗。
诸忆明在孤儿院长大，即便没有7岁前的记忆，好心的老院长还是收留了来路不明的他。福利机构最多只能确保孩子们吃穿不缺，接受完整的义务教育，要求更多显然是强人所难。
况且诸忆明的犯病频率不高，忘掉的内容也无关紧要。在机构资金紧缺、院长跟社工们节衣缩食自掏腰包的情况下，诸亦明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要求院里替他出钱治病。
双子座的诸忆明在六月成年，高考结束后便马不停蹄地开始寻找短期兼职，意图自力更生赚够诊费，最好能在上大学前把病治好。
然而缺乏社会经验的他在招聘市场上处于劣势地位，多数岗位大专起招，剩下的那些放宽了学历跟年龄，但对技能熟练度有所要求。
显然，诸忆明两种都不符合。
就在这时，招聘软件弹出一条推送，诸忆明认真默念：
“急！福归园殡仪馆急招代守夜！薪资：一晚保底一万三。应聘要求：年龄18-21周岁，身体健康、样貌端正，身高168-173厘米，体重50-63公斤，脚长38-40码……”
“联络人：董先生。电话：138XXXXX998，VX同号。”
诸忆明的高考体检数据：身高173、体重55、脚码39。
简直完美符合。
时间短、来钱快。代守夜这兼职看起来不太靠谱，但是被金钱蒙蔽双眼的预备男大学生无法抵抗这种诱惑。最终，在极度缺钱的前提下，诸忆明还是打算跟董先生聊聊——隔着网线聊两句又不会掉块肉，万一人家不是骗子呢？
……等一等，还有个问题：招聘要求性别为女。
诸忆明漂亮乌黑的眼仁滴溜溜地转，他想了想、搜索了下最近的理发店，果断出发前去购买女款假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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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孤儿院的路上，诸忆明跟董先生在招聘软件上初步聊了聊，然后加上了董先生微信。好友认证通过后，对方当机立断一个视频通话拨过来，诸忆明紧张地捋了捋校服领子，又确认了下假发也没问题，这才小心翼翼地按下绿色的通话键按钮。手机屏幕登时出现了一位微微发福的板寸男士。
诸忆明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努力柔起声音：“您好董先生，我是祝亦茗。我今天看到——”
还没等诸亦明把话说完，董先生就出口打断了他的自我介绍：
“不错！你很不错小祝！我要是有你这么个漂亮闺女，做梦都笑醒了啊！”
董先生甫一见他就喜形于色，兴高采烈的情绪隔着屏幕都压抑不住，“你等等啊，我现在建个群把委托人也拉进来，咱们三人一块儿视频。”
“好、好的……”诸忆明未曾料想到对方是这种反应，他有些措手不及、只得干巴巴地回应。
很快董先生建好小群，三方通话多了个漆黑视角，显然这位雇主并不打算开摄像头。
诸忆明对这种自我保护意识并不反感，某种意义上、董先生的自来熟才让他觉得难办。
董先生笑得热情洋溢，开口介绍道：“王太太，今天来的姑娘你肯定会满意的！来，小祝，跟王太太打个招呼！”
“您好，王太太。我叫祝亦茗，祝福的祝，人云亦云的亦，茗茶的茗。”
之前在招聘软件里初步沟通的事后，诸忆明觉得自己的名字太男性化，所以跟董先生声称自己叫祝亦茗，反串要到位，名字听起来也得像个姑娘吧。
“欸——你好亦茗，今年多大了啊？”
董先生对着手机摄像头讪笑着帮衬，很显然他迫切希望这单能成：
“王太太，小祝今年十八岁，刚高考完、水嫩着呢！”
王太语气不悦：“让亦茗自己讲，我想听她说。”
董先生悻悻地闭上了嘴。诸忆明在心里直挑眉，稍微有些不爽王太的态度。不过有钱人性格傲慢看不起殡仪馆的葬仪师傅，这种情况可能也正常吧……他想了想还是没流露出不满，尽量态度友好地跟王太聊起来：
“王太太，我今年确实是十八岁，已经成年了，上个月刚过的生日。”
“考上大学了哇？家里爸爸妈妈干什么的，怎么想的要兼职赚钱啦？”
诸忆明并没有将自己的孤儿身份挑开来说，而是早有预谋地胡编乱造：
“考上了的。爸妈是普通工人。我来兼职是想买些高档化妆品，进入大学之后得多打扮打扮，争取在毕业前找个高富帅男朋友。”
“就是咧，现在好男孩儿都要靠抢的，我们亦茗是个既漂亮又聪明的小姑娘。你稍等一下哦，我去喊下我家那位，如果他也点头的话，我们就把事情定下来哦。”
手机那边悉悉索索的，能听出来有王太的脚步声，至于其他的、就辨不太清了。
等王太回来再度开口的时候，仿佛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语气极为轻快地跟诸忆明确认道：“身体都好的哇，方便的话做个体检？”
“我刚高考完有体检证明，可以拍照发给您看。”
体检证明是P过的副本，名字、性别都已经提前修改过了。如果王太坚持要看原件，或者要求他在指定医院重新做体检，那诸忆明就只能放弃那一万三、遗憾退场。
好在照片发过去后，王太似乎并没有起疑，确认诸忆明没有重大疾病后，她很快作出回应：
“亦茗，现在跟你说说我这边的情况——我呢，平时是在非洲做外贸，现在家里人发急病走了，可生意谈到非常要紧的阶段，这单谈不妥起码要亏损六千万，实在没办法回来守灵。”
“福归园那边……实话说已经放置两天了。按我们老家的习俗，第三夜是无论如何都要有人守的。我呢、要求也不高，只要最开始仪式的时候表现规矩点，之后都随你，睡觉、玩手机、吃东西怎样都行，在那边呆满一晚就足够了。”
王太太生怕她犹豫人身安全，又追加了一句：“当然，董先生还有其他人都会陪你，不只你一个。守夜人里也有其他女的，对吧老董？”
被提到的董先生受宠若惊，在镜头里笑得像朵灿烂葵花似的，让人联想到突然重新被太后启用的不受宠太监：
“是啊王太太，园里现在都是一厅两间，隔壁间是缪姐负责，20号晚上她也有客户要带，我们两间肯定是要一起守的。”
说完他又转而宽慰诸忆明：“小祝，我们这边都有正规监控的。你就放心吧、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
王太再次不耐烦地打断他：“亦茗，你抓紧时间考虑下，还有不懂的可以问老董。实话说我挺中意你的，订金就算你五千，完事之后再给两万。”
诸忆明对着手机上乌漆抹黑的视角轻轻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王太那边便果断挂了视频。三人面试结束后，老董在微信私聊里发了一长串语音跟他解释，诸忆明叹着气逐条点开。
AA福归园ZY服务-董（急招守夜）：“这工作没什么猫腻，就是晦气了点。在你之前来了好多人，王太一会儿嫌长得丑，一会儿嫌弃病恹恹的，一会儿嫌老嫌肥，总之都不合眼缘。王太太都不是差钱的主儿，所以报酬多少不是问题，就要求最后送走家里人的一定要是个顺眼姑娘。我这几天找不到合适人选都着急上火，小祝啊，你可算是我的大救星啦。”
AA福归园ZY服务-董（急招守夜）：“对了，王太太那边还要求服装的，过会儿给你寄个同城快递，微信发地址给我。小祝你现在身上穿的是校服吧？明天别穿校服，穿我送的衣服来。”
AA福归园ZY服务-董（急招守夜）：“下午4点之前到殡仪馆，到了门口给记得我打电话，要提前去灵堂彩排，绝对不能迟到。”
诸忆明应允下来，地址留的是最近的菜鸟驿站。过了大概45分钟，小哥打电话说送的东西到了、赶紧来拿，诸忆明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火速前往，然后又抱起方方正正的纸箱狂奔返回，反锁洗漱间的门后开始拆包。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句老话用到男扮女装的诸忆明身上同样适用。
衣服贵了确实是效果出众，装扮完的诸忆明对镜顾盼自觉没有破绽。20号上午他睡了个长觉，中午则吃好喝足，针对晚上的守夜准备万全。下午打车到了地方后，老董真人跟视频里一样热情，一路领着他往福归园深处的恩孝仪式厅走去，还不时夸赞一下福归园的环境。
福归园里头的实际面积很大，到处都有绿植高树，生态环境好、造景布置也优雅，确实是个适合逝者长眠的幽静场所。
但对于诸忆明来说，在偌大的福归园步行非常痛苦，恩孝厅怎么还没到？他不求走路娉婷袅娜，只求平地不要摔跤，毕竟前十八年他从来没穿过这见鬼的尖细高跟鞋（4cm）。
之前等车的时候站在原地还好，现在走起路来感觉每步都有可能瘸拐，女生们到底怎么坚持下来的啊？
正式进入恩孝仪式厅前还有长长的三段台阶，诸忆明感觉自己后脚跟已经快被磨破皮了。而还没等完全走到正厅门口，老董抬高嗓门，主动跟上方已经露头的同事缪姐打招呼：
“下午好啊缪姐！”
被称作“缪姐”的女人没好气地发火：
“来这么晚……你们赶紧上来，别再耽误时间了！”
缪姐是个面相刻薄的女人，话一出口就感觉十分不好相与。诸忆明叹了口气，缪姐这样的态度，要么就是在福归园里资历深厚，已经到了不屑做戏的地步；要么就是跟老董私下有过节，两个人不对头。
说不定两者兼有。作为老董带过来的人，诸忆明肯定是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的。
缪姐再看董沛那张谄媚老脸仿佛会减寿，她蹬着尖跟皮靴，扭头就往恩孝厅旁边的休息室走。诸忆明无精打采地扫了眼上头，发现原本跟着缪姐的人还没离开，依然站在原地等老董的样子。
诸忆明尽量闷头看台阶，不是很想引人注目；可一瞬间他又感觉不太对劲，赶紧重新抬头、再度确认。
只见那人穿着隔壁高中的校服，昂贵的跑鞋应当是当季新款牌子货。诸忆明发现他脖子里还戴了个牌牌，那是殡仪馆出具的临时访客证，证件上写的名字是“凌望”。
这家伙……才刚高考完就把头发染成深棕还抓了个骚包的狼尾，刘海也特意打理过……意图非常明显，之前学校抓得紧，现在解放了马上耍帅、想谈恋爱了呗。
诸忆明心里拔凉拔凉：这看上去可不像是等老董的人呐。既然不是等老董，那这位同学你就是要为难我“祝亦茗”呗……
而且这张脸……总感觉在哪里见过……诸忆明心里发紧，难言情绪绞得他胃里一阵一阵地钝痛。
他误以为是自己怯场了，忙不迭给自己加油打气：别紧张诸忆明，不就是隔壁学校的同学么？他又不认得你。老董都看不出你是男扮女装，他难道就看的出来了？加油挺过去！一万三在对你招手！
想到这里，不再心虚的诸亦明挺挺胸脯站直了腰。黑纱裙是个圆领设计，不算低胸但能露出少年精致的锁骨，大腿也因为身姿挺拔露出更多，在有心人眼里像是几分隐晦的勾引。
年轻帅气的凌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玩味，实在不怀好意。表情则活像一头贪婪恶豺，垂涎蓬松多汁的白肉兔，开口便带了点发狠的意味，几乎咬牙切齿道：
“哟？这不是隔壁三中诸忆明么，几天不见……这么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