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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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晚了一步，这一批尖货都叫翠麟园运走了。”
留着两抹鼠须胡的掌柜站在柜台后，飞快地拨动算盘珠子。
清脆的碰撞声回荡在高敞空旷的店铺中，回声琅琅，几乎把掌柜的话音都盖住了。
“又没了？一个租赁坐骑的园子，抢那么多灵兽干什么啊！”
季湘灵抱怨完，趴在柜台上耍赖不肯走：“还有没有别的？品相差一点也没关系，会打架就行。求求了，大叔，我真的急用。”
掌柜的掀起眼皮瞅了她一眼。
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穿一身簇新的水绿纱衫，巴掌脸，一双猫眼又大又圆。
兴许是听到消息急匆匆跑过来的，额角还挂着汗珠。
肤色白净，不像本地人。
“你哪儿来的啊？”
“炎洲，育遗宗。”
担心掌柜的没听过她们宗门的名字，季湘灵还补充了一句：“我也是学御兽的，下个月开始在凤吟驿送信。”
“噢，凤吟驿。”
掌柜的琢磨了一下，那可是四处跑的活计。
只要接了信，天南海北也得去，深山老林也得钻，确实需要灵兽傍身。
他一边打量季湘灵，一边问：“炼气刚入门吧，怎么现在才挑本命灵兽？就算你师父没空，难道师兄师姐也不管？”
金穴这家店可以算作御兽宗开在山下的堂口，虽然售卖灵兽，但大多是卖给外人。
宗门里当然有更好的供新入门的小弟子挑选，就算一时挑不到可心的，由长辈带着现捉一只就是了。
修行如逆水行舟，一日耽误不得。
所以御兽修士往往早早选定了本命灵兽，炼精化气当日，正是御兽契缔结之时。
从没见过已经进入炼气期，才开始寻摸灵兽的。
这跟大姑娘临上轿扎耳朵眼儿有什么区别？
季湘灵嘿嘿笑：“我师父不擅长斗法，师姐还没到炼气期。
而且我们小门小派，只有几头开了灵智的老牛，平日耕地还行，万一遇到什么事，还得我扛着跑。
本来我和大黄——就是我养的小狗——我们说好了，等它长大了，就给我当灵兽。
但没想到，我这么快就炼精化气，还通过了凤吟驿的选拔。”
说到这儿，季湘灵没忍住，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然后，我就听驿站的前辈说，送信路上还是比较危险的，最好多带点防身的法器啊，符篆之类的，穷家富路嘛。
正巧我还没有本命灵兽，就想着不如直接买一只厉害的、能打的灵兽，以后路上做个伴，回家还能一起修炼，应该比法器合算吧。”
凤吟驿的确是个值得羡慕的好去处，但掌柜的并不是没有见识的人。
他的关注点在于：偌大一个宗门，论及灵兽，居然只有小狗和老牛，这混得也太惨了吧？
掌柜的半是诧异半是鄙夷地问：“尊师哪一枝的啊？”
季湘灵回忆了半天，不太确定地回答：“鹤行真人门下……”
鹤行真人如今应当还留在御兽宗，就是不知道任教谕还是任管事。
师父很少提起师祖。
不过御兽一脉横空出世仅仅三百年。
虽然御兽宗后来开枝散叶，撇出去一些小宗门，分散各地，但往上捋一捋师承，都是同一个祖宗。
掌柜的酸唧唧地哼了一声：“论辈分，你该喊我一声师叔。”
此界修仙分五个阶段，分别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炼道出自然。[1]
掌柜的回忆感叹，他当年成功炼精化气，迈入炼气期时也才三十多岁，起步并不算慢。
可惜后来机缘未至，始终没能炼气化神，这才下山来屈尊做一名小小的掌柜。
鹤行那老小子，当年送他下山时涕泪涟涟，如今连徒孙都有了，竟不来请他吃酒，定是故意疏远他！
真够势利的！
季湘灵哪里知道掌柜的那些陈年旧事，只觉得这样的关系，不攀白不攀呀。
于是立刻顺水推舟喊道：“师叔！师叔，你看，我现在的情况确实比较急……”
一是缺护从，二来御兽心法和灵兽息息相关。
虽然季湘灵还没有正式得到师父的传承，对于今后具体怎样修炼一知半解。
但起码听说过，御兽修士进入炼气期后，如果没有灵兽辅助，就很难进一步提升修为了。
“哎呀，不是我难为你，翠麟园的人先来挑的，我也没有办法嘛。”掌柜的蘸蘸口水，施施然地翻过一页账簿：“剩下的那些小宠，倒是蛮可爱，很适合女孩子养着玩，可战力不足，不是你需要的。不过——”
掌柜的忽然想起什么，故意拉长了音调。
见季湘灵先是垂头丧气，听他话音一转，立刻仰起脸满含期待地望过来。
掌柜的看了只觉得好笑。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心事全写在脸上。
不坑一笔，简直对不起老天爷送上门的生意。
掌柜的眼珠一转，神神秘秘地压低音量：“上等货都叫翠麟园拉走了，但其实，我这里还藏着一只上上等的。”
上上等！
季湘灵的眼睛瞬间亮了。
不等她开口，掌柜的就摇头摆手：“但我可不能让给你啊。老祖宗寿诞在即，那是我给老祖宗准备的贺礼。”
季湘灵果然更动心了。
能往御兽宗老祖面前送的，肯定是特别厉害的灵兽！
她央求道：“先让我看看呗。都说金穴是藏金之窟，您在这里当掌柜，怎么会缺贺礼。再不然，我拿别的宝贝跟您换不成吗？”
掌柜的就等她这句话呢。
先是装作犹犹豫豫的样子，被季湘灵缠了半天，才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他将账簿合上，随手往后一递。
博古架上的那只瘦精精的灵猴立刻接过来，极灵巧地把账簿锁进一个黑漆方匣里。
掌柜的抿一抿鼠须胡，掩住翘起的唇角，朝季湘灵招招手：“跟我来吧。”
两人贴着一排精铁兽笼往后院走。
这些笼子尺寸不一，脏兮兮的，但看起来都很结实。
仅余的几只灵兽看起来比较萎靡，大概是翠麟园挑剩下的。
几个赤膊壮汉正在收拾残局。
他们拽着粗长的铁链走来走去，顺路拾起散落在地上的桎梏。
季湘灵走近了才发现，这些壮汉非常高大，比她见过的最壮硕的铁匠还要高出两个头。
他们筋肉虬结的小臂上凌乱地挂着两三件皮质口笼或缰绳，身上脸上或多或少都带有污渍，走近些甚至能闻到一股臭味，简直像笼子一样脏。
掌柜的理也不理，昂首走过去。
壮汉们麻木地让到一旁，趴伏在地，等掌柜的带着季湘灵走远了，就爬起来继续拖动笼子。
而他们无论跪下还是起身，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仿佛行礼只是出于习惯，而不是敬畏。
金属笼脚与地面石板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季湘灵好奇地回头看：“他们是店里的伙计吗？”
“不是。”掌柜的皱了皱鼻子，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厌恶：“杂种罢了。不必理会。——这边走。”
钻过堆叠起来的兽笼的缝隙，就到了后院。
这里放的是精巧的竹笼。
一些体型小、毛色漂亮的小家伙趴在笼子里，软绵绵地哼叫。
季湘灵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关在笼舍里的灵兽。
家里的逆子们几乎是散养的，大概养出了野性。
体型大些的还知道克制，体型越小越凶。
连狸花猫在餐桌上跑酷时，都敢捎带手给她一耳光。
而眼前这些乖巧、可爱、又听话的灵宠，一下子就把她的心俘获了。
特别是那两只团团抱在一起的小狐狸，被一张雪白的有弹性的软网兜住，挂在墙上。
水汪汪的眼睛巴巴地望着她。
要不是考虑到将来的工作餐风露宿，没有办法提供一个舒适的窝，真想立刻把它们抱回家去！
季湘灵非常努力，才把目光从这些灵宠身上挪开，开始幻想自己的目标，问：“那只超厉害的灵兽……是长毛的，还是短毛的？”
“没毛的。”掌柜的停在墙脚，朝一个半人高的斑驳大泥瓮努努嘴：“喏，在这里，自己看吧。”
季湘灵：“……”
酱菜缸，这绝对是酱菜缸吧！
什么厉害的灵兽，住得这么随意啊？
季湘灵现在有点怀疑自己被掌柜的骗了。
而且——
“我买灵兽，是要带出门的，怎么能要水族！”季湘灵气鼓鼓地说。
掌柜的忽悠她：“这有什么难的，乾坤袖，玉净瓶，紫金葫芦，哪样不能盛活物？平时装在瓶子里，需要的时候倒出来用，一样的嘛。”
为什么听起来有点奇怪？
不要把灵兽说得像洗衣液一样啊！
掌柜的怕湘灵反应过来，假意不耐烦地催促：“到底要不要？我跟你讲，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我是看在同门的面子上才让步的。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俏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季湘灵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但来都来了，起码看一眼吧？
泥瓮之中，自成一方小天地。
一条雄健的鲛人横卧在莲池边缘，宛如一支饱蘸石青颜料的狼毫。
它的上半身掩映在莲叶之间，只能隐约看见类人的结实小腹。
从腰线向下，是精壮有力的鱼尾，随着光斑与水纹的摇动，鳞光闪烁，至尾鳍处渐次透明，像一抹融进池水的淡彩。
它一定遭受过残酷的折磨。
鲛人全身被一条细细的闪灼的锁灵钤缠绕，细密鳞片上布满纵横交错的血口。
但乱石泥沙无损它的魅力，倒不如说，这奇特的生灵在血色下绽放出一种异样的、惑人的美。
季湘灵情不自禁地俯低身体。
鲛人似乎有所感知，缓缓地抬起头。
它的目光像一捧碎雪。
一片清透的冰。
穿透粼粼水面，娇小玲珑的人类再一次映进它的眼底。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回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