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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5 宁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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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疍姐姐,你怎么了?他就是宁道长啊。”芙后一脸开心像个孩子,一点也不顾及我无比尴尬的心情。
我僵硬地动了动脖子,再次清了清嗓子,要学会面对现实,我告诉自己。心一横,不就是随便说了几句而已,不见得那么小气吧!这里再怎么说也是“我”家不是?他横竖不能拿我怎么着吧?
我尽量让自己露出一个相当漂亮的微笑,淑女式地缓缓转过身去。
“您好,第一次见面,请多…”一转头,一片幽静的光隐隐跃入我眼睛,淡淡的纯黑光芒中央是一个浅浅微笑的男子,略偏着头,没有束起的黑发如同丝绸一般垂至腰际,将略显瘦削的身体包裹起来,他轻笑,黑曜石一般纯净的眼睛注视着我,步履优雅地朝我缓缓走来。黑发自风中微微扬起,恍惚间,我竟觉得那纯黑色中还隐隐透出耀眼尊贵的红。
我摇了摇脑袋,眼花了都。
“怎么样?今天是不是好多了?”男子俯下身,仔细地看我的脸。面色柔和,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刚才我说他坏话的事。
我呆呆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意识过来,“噢,对,对,好的差不多了!”我一边鄙视自己,一边口不择言地说话。
他是很好看没错了,可是也不用这么紧张啊,好像没见过世面似的。
宁愫额前的头发垂下,遮住明亮的眼睛,他伸手,解开我脑袋后面纱布的结。我脑袋瞬间又是一片晕晕乎乎的,他身上有一股自然地草香味,是特殊的药草清香,我咽了咽唾沫,脸上好像开始慢慢变热。
宁愫一圈一圈地揭开我脸上包得像木乃伊似的纱布。
我闻到一股浓稠的血腥味,是隔天的血的腐烂之味,差点蹲下去,把我肚子里的粥吐得一干二净。但终于忍住了,因为我看到宁愫一脸沉静,没有什么恶心的感觉,我暗暗钦佩了一把。
一直闻着他身上淡雅的清香,心中却突然滋生一些莫名的难过,越来越觉得熟悉,使劲嗅嗅,可是过去肯定没有闻到过这样特殊的药香,自然的草香。那是怎么回事?
胡思乱想被宁愫打断,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的脸,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肯定是毁得很干脆,很绚烂,是上天的鬼斧神工造就了它破碎的完美。呜呜,这下子玩完了。
他眼睛闪闪烁烁,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傻了,想跑掉,却愣是没拔腿。他忽然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像是要抚摸我脸上的伤口。
我猛地用冰凉的手捂住脸,昨天像是鼻梁处一直延伸到右脸颊根部的地方在热乎乎地生疼。我照着记忆中的伤口捂住脸,迅速转过去,跳开一米远,回头看着他:“你,你别碰我!”一是怕疼,再是不好意思,毕竟不熟。
可是,手指的触及处一片细腻柔软,根本没有那种恐怖的血肉模糊。
我不可置信地放下手,摊开,手心只有干涸的血块,黑红的样子,那是昨天留下的,不再潮湿温热。我再摸摸,还是没有什么异样。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昨天明明痛的要命的…”我诧异了。
宁愫直了身,双手垂在两侧,微笑着没有说话。
而一直站在宁愫背后并没有说话的芙后突然激动地拉住我的手:“姐姐的脸竟然一点事都没有!上天恩惠,姐姐,芙后好开心啊!宁道长,你看,姐姐果然一点事也没有,宁道长真的好厉害,尤疍姐姐一点事也没有!”
看着芙后像个孩子一样晃着我的手,柔软的发丝在风中摇摇晃晃,略显苍白的小脸透出激动的红,我笑了笑,竟有些不知所措。
宁愫则在一边一直眯着眼看着我,像是要把我看穿,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晨色渐次褪尽,初春柔美的光华夹着细碎的歌声在一片铺天盖地的绿中肆意舞蹈,如同一片神光炫彩,又如于云端的羞赧徘徊。
这一片破晓消褪的光芒,箭射至每一个人身上,流浪的乞丐带着他流浪的狗,面容肮脏却如同白莲花的素淡,一脸幸福地迷路。
我用芙后给我打的水洗脸,洗下一捧血水,还是黑红色的,诡异得让我只想呕吐。
换了三次,我终于没有再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只是苦了我们的小芙后,给我打水,还要给我倒水,还心甘情愿的样子——一看到她最爱的姐姐安然没事,这个单纯的少女开心的全然像个孩子。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身体不是我的,我这样占用了别人的身体,还心安理得地享受并不属于我的爱与感动,这个世界,原本不是属于我的。
这是一个很深奥的问题,不对,是一堆!
首先,古尔说,“不能让你回归原位,在海上的月圆之夜会有人来找你的。”这是什么意思?再次,我在什么时代?还是说,我在另一个历史的断层?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该怎么办?我还能回去吗?难道我要一直叫尤疍吗?听古尔那意思,是不准备把我弄回去了,难道真的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这里是个什么状况?最后,要是一不小心说出去了,当地人会不会用什么火祭类似的东西把我弄死?
想到最后一个问题,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不会这么衰吧?我决定,这个问题,闭口不谈。
“姐姐!照照铜镜吧,姐姐现在的样子真的一点也没有变呢。”芙后微笑着,将一面椭圆形铜镜放在我面前,雕花细琢,朝两边伸展的把手精致漂亮地不得了。
本来还可以好好把这个镜子夸一遍,可是,一看到铜镜里面模糊的面容,我便觉得有一种诡异的熟悉,好像在哪见过。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肯定在哪里见过!
我抱着平滑的铜镜,仔细地看着里面的人影,那清瘦苍白的轮廓,带点坚毅的高挺的鼻梁,一双明亮的眼睛透着柔和的光,眼角向上挑起,最终却隐在细密垂落额角的发中。
好像…不会吧!
我大惊失色,砰的一声将铜镜按在桌上,那个是…肯定是的!我记得很清楚,虽然看得模模糊糊,可记忆里面那个飘忽着对我说“谢谢,对不起”的女鬼就长这样!一模一样,只是眼神少了忧郁,多了活力与生气。
我一个接着一个打着冷噤,她,她不会缠上我吧?我怎么这么衰?我的天!一想起那种穿着白色长袍,黑发飘飘,脚尖不着地的女鬼阴郁地直冲我喊:“把我的身体还给我,把我的身体还给我…”我就觉得要休克。
“姐姐…怎么了?”芙后注意到了我的异样,担心地看着我,“姐姐别担心,你已经没事了,别怕。再说,要是真的还有什么变故,也有宁道长啊,姐姐。”说着,芙后偷偷看了宁愫一眼,脸色开始泛出羞赧的红。
真是诡异,我扭头看向宁愫所在的地方,没想到他竟然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见我回头看他,那个人竟然没有不好意思,还冲我笑笑,特无辜的样子。
我倒是先不好意思了,可还是坚持盯着他,他也看着我,仅仅只是这一个动作,时光停住,徘旋迷失,像是一直要持续到天荒地老。
我发毛了,终于忍不住红着脸大吼:“看…看什么看?”伸手用冰冷的手背为脸降温,唉,没办法,咱脸皮薄。
于是宁愫用手托住瘦削的下巴,朝我笑笑,就转向支起的竹窗外的一片渲染的明亮绿意。
风丝丝缕缕吹进,想这里必是离海不远,因为,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海的香味,腥却沁人心脾,不浓,却足以让人沉醉。
那个身着浅绿色长袍的男子一身沉静儒雅,长发扬起,靠在纤细的竹窗边,眼里是那无边无际的绿,而这一片绿,包括这个男子在风里如同纸鸢一般遥遥欲坠的背影,在多年以后想来,还是觉得那样美好,那样心痛。
那是一副画,那是一滴泪。我告诉自己。
可它们藏在几千岁的心里,却渐渐发黄,变老。
如果还有选择,我宁愿不要叫他转开头,那样至少我会多记住他一会儿,会一直回念他温和沉静的眼。
我脑袋又开始晕晕乎乎,什么乱七八糟的?
“芙后,你姐姐我,看上去,是不是很像鬼?”我终于忍不住扯着耳朵,偷偷问了芙后这个困扰着我的问题。
芙后诧异的看了我一眼,又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没有啊,姐姐还是那么漂亮,姐姐怎么会这么想?”
我叹了一口气:“芙后啊,小孩子骗人太多会长出很长很长的鼻子,那样你就嫁不出去了。”
芙后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终于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水。
我顿时觉得自己特没人性,问人家没有意义的问题,人家小姑娘思量着想安慰我一下,竟然还被我吓,我暗暗鄙视自己。
眼看着芙后眼泪又大有要掉下来的趋势,我赶紧安慰她,忙不迭地道歉。
芙后眼泪渐渐消失,澄澈的大眼睛眨了眨,说:“姐姐…”说着指了指我背后。
同时还有东西在我肩上拍了拍,我浑身僵硬,不…不会吧,她,她不会找来了吧。不可能!现在是白天,我用余光颤颤巍巍地看看窗外,相当明媚的春光,那,不会是…其实鬼是不怕阳光的?我们都错了?
我身上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地出,浑身冰凉,完了!脖子僵硬,愣是不敢回头。
像是见我许久没动静,还一阵一阵出冷汗,芙后有些奇怪,眨眨眼,问:“姐姐,怎么了?宁道长还在等你呢。”
哦,宁道长还在等我。什么,宁道长?
我特郁闷地转过去,脸黑得绝对跟包拯有的一拼。该死的宁愫,吓我是吧。要不是我心里有鬼,才不会这么丢人呢!
宁愫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好像知道我在害怕什么似的。我郁结,差点骂人:“什么事!”
“嗯,尤疍,有些事是属于你的,所以不用担心。”宁愫微微笑,伸手揉揉我披散的头发,纯净素淡的药香像是要洗去我一身的污垢,给人以平静与欣喜。
我楞了,什么意思?是叫我不用怕那个女鬼吗?我当然…我怎么可能不怕鬼!不对,他为什么知道我在想什么?还是我理解错了?还是说我莫名其妙穿越的事?
看着我一头雾水的样子,宁愫侧过头,浅浅笑了,金色的阳光温柔而且细腻,宁愫像是从画中款款走来,又如同谪尘之仙,他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芙后跑去送他。
看着纤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路尽头,消失在一片浓绿的融合处。
我终于怒了:“这个人太嚣张了!这里到底是谁的家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有没有公德心啊?”
我还准备骂下去,芙后又是一脸诧异,迅速抬头,说出了让我瞠目结舌的话:“姐姐,这里是宁道长的住所啊,因为姐姐受伤严重,才暂时住在这里的。”
我彻底呆了,敢情我还是在别人的地盘数落别人的不是?
我干笑着,半天没说出话来。还好他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