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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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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回到客栈,纪横早已调整了状态,一进门就把我抵在墙上,凉薄的唇附上来。
一晚上,他都在报白日里茶楼中所受的委屈。
我想,他这样腹黑心胸窄的人,竟会被人们想成那样,真是作孽。
在满室旖旎之中,我隐隐感受到他身上传出来的阴寒。
他从前都会将身上的气息隐藏的很好。
或许这样的好日子,坚持不了多久了。
我们在北方度过冬天。之前在仙山,终年温差很小,冬日虽会下雪却下得不大,只有落在屋檐上的会停留片刻。
如今身处北方城镇,才是真真正正见到了那些话本子中的冰天雪地。
脚下踩着一层棉被似的雪,街口的石像上也堆了厚厚一层,晶晶亮亮白白净净,我一时抑制不住伸手想去捧,却被纪横迅速制止。
他牵住我一只手腕,试图以离开遏制我伸出的手。
我身上披了大氅,手上却仍旧冰凉,他将我那只手紧紧包进了他有些温暖的掌心里,然后拽着我走。
我眼里露出狡黠,在他身后喊他,“纪横。”
他回头看我,却被突如其来的雪球砸到胸前,散落下来,衣袍上挂了许多碎雪。
纪横遭此偷袭,却也不恼,只莞尔一笑,一边攥着我,一边从雪地里捞得一手冰凉,直往我衣领里塞。
我凉的缩脖子,手腕被他制着,一连笑着求饶,未成想脚下一滑,直接仰躺在雪地上,纪横被我带着也一同栽倒,险些压在我身上。
两人顿时被眼前的窘迫逗得哈哈大笑,明明是他不想让我着凉,最后倒是他把雪往我衣领里塞,还弄巧成拙,双双沾了一身雪。
纪横笑着捞起我,满身的白雪被他拍地扑簌簌往下落。
再放纵些吧。
——
年关将至,我与纪横思虑到了一处,都想要回家。
路途略有些远,为了能赶回去过年,我们一路乘了马车。
从前没有十分正式的过年,只两人在院里摆了桌子吃顿火锅,今年却异常默契的置办起了年货。路途中休息的时候,他指挥我在集市里买这买那,却独独自己买了样东西,装在包裹里沉甸甸的,不知是何物。
他既不说,我也不问,自顾买些零嘴和窗花。
入了仙山不便再乘马车,我不想御剑也不想走上去,央着纪横背我上山,他一路稳稳当当,倒叫我觉得是我多虑了。
我环着他的脖颈想着,可他必竟是鬼。
当初他走得毫无防备,我为没有多陪伴他而自责,而如今我想补尝那缺失的遗憾,他却又要走了,我总觉得不够。
原来人生这么短,短到我们永远无法满足。
那些阴寒之气与活人所需的阳气相悖,因而我同纪横挨得越近,身体便越会不适,可我依旧紧紧抱着他,甚至和他水乳交融。
我无惧死亡,因为他是我向生的希望。
——
院里的白梅没有开花,稀疏的雪化作冰晶落下,洇湿整个小院。梅枝干枯,被浸湿后颜色黝黑,点缀在这座没有人气的院落。
除夕已至,纪横折了树枝,糊了红纸,挂了只红彤彤的灯笼在梅树上,我在屋内给窗子贴窗花,透过窗棱看着他一身白底红边的新衣,煞是好看。
小院里添了红,屋里也添了红,我们这座居住了百年的屋舍,难得的有了喜气
纪横的神色看着很好,今早起来没有练剑,反倒是拥着我睡到日上三竿,醒来以后一边吃我的豆腐一边给我裹上一身和他一样红白相间的衣裙,然后将我摁在镜前,一下一下梳我的头发,指尖穿梭在发丝间,眼里尽是温情。
酉时日落,我同纪横把那把金铲装入铜盒里,埋在了悔树下。
小梅花死了,再多的仙山神水滋润,它也只撑了百年。
入了夜,我们在院中搭了小桌,上面摆着铜锅,等待浓汤煮开。
屋檐上也被挂了几个灯笼,仙山上并不很冷,但纪横执意给我披了斗蓬,我们坐在一片温馨之下,笑说先前他不在时发生的事,那时的悲痛欲绝,如今说来却不过是些往事。
我倾诉那浑浑噩噩的几年,讲许多在山下时遇到的奇闻怪事,纪横不断地给我添酒加菜,灌得我双颜都泛了醉红。
我也想知道他在鬼界发生了什么,于是一边吃火锅一边询问。
那些我们之前默契的不愿谈起的东西,都在这个阖家欢乐的日子被一一剖开。
他说他去了那里才知道,功德可以让他们重返人间,于是他用了许多,又想了许多办法,竟做到以人身返人界。大雨漂发那天,便是他第一次返还,彼时他用那方法还不大顺利,因此还不能触物,也不知我能否看到他,所以才被骗了许久。
他呢呢喃喃地讲,我晕晕乎乎地听,似乎他在鬼界的生活还甚是丰富。
灭了铜锅里的火,我坐在纪横身边,倚在他的胸膛前,轻轻地问他:“记横,你想不想我叫你师尊啊?”
他似乎很累,一只手支着撑着额角,一只手揽着我,没有说话,但我从他的眼中看出他大概是期待的
于是我凑到他耳边,唤了一声师尊。
他偏头来吻我,唇瓣相碰之时,忽然咻地一声,夜空里炸响一朵烟花。
紧接着炸开第二朵,第三朵,小屋都被照地忽明忽暗。
这是一份纪横给的,独一无二的礼。
我握紧了纪横的手,在一片绚烂之下感受着他飞速流逝的灵力。
没什么比现在更重要,我盯着记横那双柔情似水、里面映着我倒影的眼眸,伸手覆上了他久未跳动又冰凉的心口。
感受着他乏有的最后一丝,像池塘里干涸的水一样的灵力流入我身体中,看着纪横讶异又无奈的眼神,我觉得很是解脱。
接着结束的烟花而来的,是漫天的雷劫——
这是我的死,亦是他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