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生》千字叙风雅

3、第3章

　　纪横携着我回了山上的小屋。

　　我坐在床沿，他在我面前站着，我欲起身，他便拦着我。

　　他大概是要逼我说些什么。

　　我张大眼睛抬头看他，从他的角度俯看我，大约会显得我楚楚可怜吧。

　　然而他笑着拽我的腰带。

　　我不敢反抗，我知道他心里不安，有气，由着他吧，他对不住我，我毕竟也对不住他。

　　我爱他，愿意为他做一切关于他的事，让我再找个伴侣，是对他不利的事，所以我不会做，哪怕是他说的，我也不会做。

　　他的手指温凉，抚过身上的每一寸，都是叫嚣着的思念。

　　窗外有呜呜咽咽的风刮过，他已不再有笑意，却仍旧拥着我，似要将我融进身体里。

　　雨倾盆而下，同那一日复而相见一样，甚至更甚。

　　雷声伴着刺眼的白光，雨声夹杂着树叶被敲打进泥土的声音，然而我的身体是暖的，我抱着纪横，他身上好凉，我能不能将身上的温度传递给他？

　　我们疯了一般裹挟着对方，太久的分离，无法隔断我们牵连的爱。我这辈子只有纪横，只要纪横，也只爱纪横。

　　无人能将我们分离，天涯海角，生离死别，我们终会相见。

　　——

　　纪横真的够狠，我第二日直直睡到了正午。

　　醒来的时候纪横没走，半靠在床头，一手拿了书，一手揽着我，穿着中衣，我确是一身白皙印满红痕，活像是一颗白白嫩嫩任人采撷的桃子。

　　空气潮湿，阳光被厚厚挡在云层“之后，阴沉沉的。我最是爱这样的天气，仿佛天一直没亮，可以裹着被子，一直一直这么睡下去。

　　可此时纪横在侧，我许久没有依偎在他怀里了，好像就这么躺着，半梦半醒，能知晓他没有消失。

　　我再也受不了他的离开了。

　　纪横见我用脸蹭了蹭他的胳膊，捞起我，亲吻我的额头。

　　我仰起头，闭着眼索要他的吻，他附身回应我。

　　不出片刻我就彻底醒了。

　　我扒在他身上，任由他伺候我涂药、穿衣，我整个人恍若无骨，谁叫他那么凶。

　　纪横说要带我到凡间住几个月，尝尝人间百味。他虽然活了那么些年，身上却缺许多红尘味儿，我跟着他，更是没见过什么世面。我晓得他这么做的原因。

　　临走前，他给我理了所有书，整整齐齐摞在一起；茶壶里剩的茶水连带茶渣都浇在了白梅树干下；没来得及挂的红豆尽数装进了匣子里，摆在架子上。

　　我站在院中盯着那株白梅看了许久，它如今已不大长叶子了，去年冬天的花也开得稀稀拉拉，不甚精神。中元前夜的红绳在枝尖挂着，轻轻晃动。

　　纪横合上门，走过来敲了我的脑门。

　　“总不记得关窗。”

　　是了，昨夜下了大雨，今早纪横开了窗。

　　我笑嘻嘻地看他，“不是有你吗？”

　　他揽住我的肩膀，有些不高兴，“我能给你关一辈子吗？”

　　我的笑僵在脸上，没叫他看出来。

　　他又一个人默默地念叨：“也不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多少次没关，总不长记性……非得叫你长记性不可……”

　　我不满，拽住他的衣服，“你不在，我自然记得清楚。”

　　终于见他无奈地笑了。

　　——

　　纪横执意要带我逛遍人间，我自然乐得看他高兴。

　　于是我缠着他到处疯。人间集市颇多，多在早晚间热闹，我便让他给我买各种好吃的好玩的。

　　游至北方的某一日，我与纪横坐在一酒楼的大堂。纪横斯斯文文的，只捏了个酒杯喝酒。

　　酒馆里有人在说书，拿一纸折扇，道人间奇闻。

　　然而此刻这故事，却叫我面容逐渐僵硬。

　　他讲的是某年某月某日，某山一仙士，捡了个孩子。

　　嘴里的烧鸡顿时就不香了。

　　纪横笑着看我，好像这故事里没他一样。

　　我没想到我俩这点破事竟也能给他们编出一整个故事来，不过幸好他们也只是猜测，没讲多久这事情就和事实发生极大偏差了。

　　可我越听越咂么出不对劲来——

　　为什么这仙士滚着滚着，就滚到小徒弟床里去了？

　　我看着纪横，这家伙一边皱眉一边笑，一看就不怀好意。

　　这破故事要是再听下去，恐怕要出事。我赶忙往嘴里塞一块花糕，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着他就走。

　　纪横被我牵得踉跄了一下，一把扑到我背上，下巴搭在我肩上，耳边尽是他的笑声。

　　“他们不曾真的见过我们，那些不过是戏言……”我觉得我脸应该红了。

　　“嗯。”纪横回我一个字。

　　我不太理解，想回头去看他，但他一只手绕到我身前，冰冰凉凉的手指抚上我的颈项，叫我无法动弹。

　　他看似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回吧。”

　　天色已经晚了，街边的店铺都相继挂起灯来。北方人不似江南那般温文儒雅，有人高声叫卖也有人烧水砍柴，好不热闹。

　　有个吵着要买糖葫芦的小孩，我见他母亲执意不买，便上前去买了一串，追上去递到他手上。

　　小孩的眼睛晶亮，看到糖葫芦瞬间没了泪水，他母亲在旁边哈腰道谢。

　　待他们走了，我才看清纪横眼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环住我的腰，慢慢地走。

　　“你当初也是那么小。”他开口道。

　　“你看到他，想起了我吗？”我觉得我这问题问的没头没尾。

　　纪横的手轻轻在我的腰间抚摸，“你们不一样。”

　　“我不喜欢小孩。”

　　我附和一声嗯，其实我并不在乎这些。

　　“走吧。”我伸手挑了一下他的下巴，刚才的情绪通通都不复存在。

　　然而纪横却不顺着我的台阶下，他更紧地搂住我，说：“我这辈子真是栽到你手上了。”

　　“我见过的孩子成百上千，更惨更苦的不是没有，但我一见到你，就走不动路，狠不下心了。”

　　我垂眸听他讲话。

　　“我不想离开的。”

　　“小绝，我真的舍不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