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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遇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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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结束一场焦灼的篮球赛。
一帮大男孩在盥洗室内换衣服,吵吵嚷嚷地讨论着刚才的趣事——
“畅哥,刚才那小姑娘是谁呀,没见过啊。”
秦畅套上黑色的T恤,将蓬乱的头发捞向脑后,翻看手机短信,随意一答:“谁?”
“那个给你送水的女生啊。”男生故意将送水两字刻意加重,油腔滑调的。
“哦,校本部的。”秦畅没有理会男生语气里的言外之意,高中校园里讲些花边新闻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他没什么兴趣,更别说参与了。
“不愧是畅哥啊,连本部的书呆子们都喜欢你。”话里话外多少带点揶揄。
秦畅哼声冷笑,根本没放在心上。把包甩在肩上,慢慢悠悠地说:“走吗?”
***
春天傍晚,天空橘色的卷边牵带着紫色的晚意,渐趋吞噬着白昼。
周五放学时间,十中校园还有些勤奋的班级拖沓离校时间,奋笔疾书桌上的练习卷。
Z市最好的高中,无论是本部还是国际部成绩都遥遥领先。这里有最聪明的学生,也有最努力的学生。
苏苏明显属于后者。
用红笔仔仔细细订正完最后一道数学题,再认真看一遍解题步骤,她终于放下笔头,双手将马尾往两侧一拉,紧了紧梳起的头发,望向窗外,已接近夜晚。
又是漫长的一周,上课、考试、练习、再复习。
“你还没走啊?我还以为教室里没人呢,钥匙忘了带。”女生从门外进来诧异说道,言罢竖起一个大拇指,“牛,你真牛。要是我有你一半努力就好了。”
苏苏尴尬地笑着摇头,她即使这么努力成绩也还是中下水平。
“你怎么不去看篮球赛啊,难得本部和国际部打比赛,简直不要太帅啊!没想到周然篮球打得这么好,学霸就是做啥都不一样啊。”女生啧啧称奇。
苏苏听到周然名字时明显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常态,聊聊一句:“我不太感兴趣。”
她把练习题、课本悉数收拾好。除了学习之外,她的生活很单调。
“连李欣然都去看球赛了呢!”女生拆开一颗糖塞入口中,突然神秘兮兮地说道,“她还给国际部男声送水了,哇,那真是个帅哥啊!好帅哦。”
苏苏略有诧异,但脸上还是平静如昔。李欣然是所有老师口中的好学生,学习踏实成绩优异,这样的学霸也会去给别的男生送水吗?那会是怎么样的男生?应该很优秀吧。
这些疑惑转瞬即逝,她将书包背上,轻声道:“我走了,拜拜。”
校园里亮起了路灯,三月的夜里有点凉。路边的零食铺冒着热气,滚动的热狗肠油滋滋的,裹着厚实的红肉。
苏苏攥着校服口袋里的几枚硬币,如果下次月考能考进前15就买热狗吃吧,书包里还有火腿肠可以充饥。她暗自说服自己。
脚边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声响。
“喵”小花猫前爪下趴,拱了拱腰撒娇似的叫了一声。
苏苏回应了一句,声音细小:“你也饿了吗?”
“喵”小花猫腾起身,绕着苏苏转了一圈,尾巴不时蹭着她的小腿,痒痒的。
“饿了呀。”苏苏往后退了一步,从书包里拿出火腿肠,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袋,小猫急促地喵喵叫着。
直接放在地上吗,还是手上拿着?苏苏皱着眉头,脑子里闪过被猫抓伤的样子,心里头犹豫着,最后还是俯下身,伸长着手,递给小花猫。
小花猫凑上前吃着,发出惬意的咕噜声。
“你慢一点。”火腿肠外面半截很快就被吃完了,苏苏缩回手刚想拆剩下的火腿,小猫咪却急不可耐地伸出爪子——
“哎哎哎!畅哥,畅哥,前面有人!”男生急嚯嚯地喊了一嗓子,还是太迟了。
秦畅骑着山地车,正和哥们聊到兴头上,视线的盲区里顾及不到被小猫吓到半躺在路边的苏苏。
“我靠。”
秦畅握住车头急速右转,耐不住车子的惯性,车轮往前压,丧失平衡的自行车整个侧翻,接连带倒了好几辆自行车,一众人摔倒在地上。
手臂擦出几道,沾着沙子渗出点点血痕。靠,谁会想到路上突然躺着个人。
“你是不是……”有病。秦畅止住了话头,看到女生躺在路旁,右腿后侧豁开一个大口子,血如同雨水一般淌着。她紧咬着下唇,额前冒着汗,连睫毛都在用力。
“抓稳了。”
在大家都还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时,他已经扶起自行车,把始作俑者抱到自行车后座,径直骑车离开了,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
自行车跑得极快,风急速地往两边跑,他黑色T恤衫在风中涨起一个圆弧,呼呼作响。一路灵活地绕过一路的车辆,好几次以为会撞上他都轻巧避免了。
“红灯……红灯……”
苏苏惊慌地叫了两声,一个急刹车。她猛然撞上了秦畅的后腰,错然地抱住了对方。
苏苏马上松手,小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苏苏声音极小,秦畅压根没听清。他侧过头,若有若无地一瞥。
苏苏才看清他的长相。头发剪得很碎,眉毛浓密深沉,瞳孔却是琥珀色的,看上去懒懒的,很懈怠。总之不像是个好学生。这是留给苏苏的第一印象。
他伸了个懒腰,悠长地打了个哈欠,手指敲打在自行车柄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你能感受到他的焦躁,即使看起来如此漫不经心。他身上似乎有种和长相不合的气场,那是热烈的、嚣张的、不可一世的。
腿间的疼痛打断了苏苏的思绪。她牢牢地抓着自行车后座,腿疼极了,甚至能感觉到血滴下来的下坠感,一滴、两滴、三滴……皮肤开裂处热辣辣的,极度难以忍受。
“快到了。”他像是预知了她的心事,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到了最近的医院。规模不大,走进去人很少,走了好几个窗口才找到一个护士。
正是饭点,护士吃着便当,不耐烦地看着秦畅:“有啥事找医生去。”
“急诊室没人。”秦畅语气很急。
“怎么会没人呢,有人值班的呀。”护士翻了个白眼,显然没当回事。
“没人。”秦畅语气不佳,眼睛紧盯着护士不放。
“小小年纪这么冲干什么。”护士被盯得不自在,不紧不慢地从台子后面走了出来,看到苏苏血淋淋的腿,语气都高了几个调,“这么搞成这个样子啦,杜医生,杜医生。”
医生这才出现,从一个关着门的房间里探出脑袋,嘴里还泛着油光,看样子也是在吃饭。嘴里嘟囔着:“你们进来吧。”
医生吧唧嘴,看着伤事,见怪不怪,问道:“打不打麻药?”
苏苏疼得直冒汗,反应迟钝,微弱地说着:“不用了。”这些都是要花钱的。
“小姑娘逞什么能啊,你男朋友去交钱了。”医生调侃道。
麻药刚打完,腿部传来一阵异物感,一根很粗的弯针在肉里迂回,来回折返,针透捅破皮肉再穿过,仿佛是案头的鱼肉任人宰割。整个腿都在抖,不停地往外冒汗,头发都湿了,随时感觉要痛到窒息。
意识里传来医生的声音:“按住她,你按住她啊。”
秦畅不知所措,她蜷缩在床上,身子颤抖,五官都拧在了一起。突然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臂,用尽所有力气握住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牢,连指甲都要扣进肉里。
两个人都一言不发地坚持着。
“小姑娘挺厉害,一声不吭啊,够能抗的。”医生由衷赞叹。
整整缝了六针。
挂消炎水的时候,意识还很麻木,实在是太疼了,抓住一切用力克服疼痛。
疼痛过后,麻药的后劲袭来,整条腿的麻麻胀胀的,像是被吹大的气球,能感觉到有线头牵着你,扎在你肉里。
夜晚难捱。
点滴缓慢,肉被拉扯的疼痛迟迟没能散去。苏苏始终紧闭双眼,咬牙坚持着。
医院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浓重的呼吸与压抑的低吟。苏苏始终没有叫出一句。
她都忘记是如何熬过那个夜晚,只记得意识中模糊的那一句:“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