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有其表》河原法师

3、暴力专区

　　天色依稀还有些亮光，一辆黄黑相间的小电驴沿着新浇不久的柏油马路，顺着齐刷刷亮起的路灯，在一西墙之上碧绿爬墙虎肆意生长的四层农居前停下。拿出遥控锁打开院门，叶理把车开进车库，脱下骑车雨衣挂上一旁的钩子，拿出充电器插上一旁的插座，开始充电。

　　屋檐下的广播已经到天气预报部分。

　　伴随着明天依旧有小到中雨的播报内容，叶理穿过堂屋，走到厨房，从公司出发前就遥控开始蒸煮的电饭煲已经进入保温状态，目前只差一盘菜。

　　穿上工作服式雨衣，换上中筒雨鞋，竹篮里放上美工刀，出了厨房东边小门外是一个小小池塘。

　　池塘边是一圈菜地，在东南角找到大蒜，现在正是大蒜抽苔的时候，拎住蒜苔尖，用刀尖从底部往上划上一刀，剥开蒜叶，然后在底部切上一刀，最后用力一拔，露出下方一大截不见光照的青白莹润，饱满的汁液从断裂处缓缓渗出，空中的蒜香味慢慢变浓，她记得二楼走廊晾衣服的竹竿上还挂着点陈年老腊肉来着。

　　收割了约10根40厘米左右的蒜苔回屋，摘掉花头，切段，备用。

　　将可折叠小方桌搬到厨房外，阳光钢棚下，正对东门池塘，徐徐夜风从江边一路吹过田野，空气中飘荡着微微的水腥味。

　　长着斑驳苔藓的水泥小道一直通到池塘石板处，门边右侧油绿色枝叶上缀满白花的橘子树下，一大片粉红风雨兰坚强绽放，对岸，左侧一角，横向发展的李子树与将近20米高的柚子树枝头白花成霞，旁边不太合群的枣树瘦瘦高高，枝条上长满尖刺，因为叶片的稀少，远远看去有点秃，右侧一角，矮壮敦实的桃树已经过了花期，绒青的小桃躲在繁茂的枝叶间。

　　漂着几株菱角与一两片睡莲叶的池水微微泛绿，60平米左右的方形池塘边缘，因为雨水冲刷已经有些塌陷，夜色下，两只白鹭站在岸边，不时低头从快要漫出的池塘里叼起一条鱼或者一只虫，优雅娴熟。

　　翻炒爆香的蒜苔爽脆清甜，切成薄片的暗红色腊肉，脂肪层微微透明，肉片微微卷曲泛着诱人的油光，十分下饭。

　　小汤锅里，淡紫色的紫菜和虾米浮浮沉沉。

　　她曾是个普通的清朝农女，虽然死后变成了妖怪，但已经重新做人三十年了，奉公守法，依法纳税。

　　就着一盘蒜苔炒腊肉、一锅紫菜汤，叶理干完一电饭锅饭。

　　站在水槽前，将碗筷洗干净放到一旁沥水架，将水漏里面的残渣扔到一旁的厨余垃圾桶里，取出电饭锅内胆浸上水，关上厨房门随手关灯，看着眼前突然亮起的节能灯。

　　她又忘了开灯。

　　···
　　洗掉身上的水臭味，擦干净鞋子，看着一旁垃圾桶中断了一只袖子的衬衫，穿着一套黑色棉质睡衣的叶理拿过手机，找到之前的衬衫订单，重新购买。

　　窗外依旧下着小雨，给自己倒了杯开水，坐到一旁架子上盘着一条迷你机器龙的书桌前，听着洗衣机工作的声音，打开电脑，找到写了一半的程序，这是她另一个副业，在网上接点小单子，在开工之前，她看了眼桌上水汽氤氲而上的杯子。

　　今年说不定能实现年初定的小目标。

　　“···I want nobody nobody but you！···”

　　窗帘严密拉起，安静的只能听到窗外清脆蛙鸣的房间内，热情洋溢的来电手机铃声似在不断催促着一旁坐在电脑前，十指飞舞的人影停止工作起来嗨。

　　被屏幕幽光照射的人脸毫无波动。

　　铃声逐渐增大。

　　“谁家大半夜不睡觉呢！”

　　汪汪汪！汪汪！汪！

　　被吵醒的邻居隔着十几亩田地与池塘发出震天怒吼，间歇夹杂着此起彼伏的狗叫。

　　“？”思绪被打断的叶理停下动作，呆了会儿才从一旁翻开的一堆书中摸出手机，黑色的通信屏幕上没有任何具体数字。

　　接通。

　　“我真没醉啊，怎么就到了西区呢？要命，我才活了五百岁呢！嗝~~”晕乎乎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对方还顺便打了个酒嗝。

　　原来是来钱快，叶理保存好代码，关机出门。

　　···
　　滴答！滴答！

　　浓稠的血液顺着粗糙的树干缓缓淌下，身穿一身黑色运动服的人影静静躺在颇为宽阔的桃枝上，右腿大腿下半部分，森森骨茬从血肉模糊的伤口露出···其上方的枝头处，停着一只高约3米的怪鸟。

　　锋利强壮的脚爪紧紧抓住一截粗壮的树枝，华丽的尾羽犹如雨后彩虹一般斑斓垂落，没有一丝眼白的琥珀金色双瞳眼睛中间一点乌黑无限放大，脑袋上有着犹如京剧花旦头面一般华美的翠蓝翎羽，丰满宽大的翅膀拢在背后，与人类有些相似的躯干上布满蓬松柔软的羽毛，双手正抓着一条腿往尖锐的大嘴里塞。

　　“噗！好恶心的味道！”突然，怪鸟面色一变，扭头干呕，呸呸呸连吐好几下，看向人影的眼神充满嫌弃，“你是什么妖怪？”

　　“···”慢慢坐起身的叶理接住被吐掉的右腿，擦掉上面的口水原路装回，慢慢站起身，举目四望，明明是深夜却分外显眼的灰白色桃花，诡异、精致、娇艳，溢满枝头，遮天蔽日的让人头晕。

　　她似乎在一棵超size桃树上。

　　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见过一个喝醉的妖怪吗？”
　　“单挑，约架，寻仇？”怪鸟迈着小碎步连跳好几下，跳到距离叶理更近的桃枝上，歪着脑袋好奇无比，随着它的动作，修长的翎羽在空中灵活晃动，撒出点点星光。

　　找到挂在花朵繁茂枝稍上的黑色运动鞋，叶理弯腰拿过。

　　“嘁，真没意思。”看叶理没有反应，喜新厌旧速度极快的怪鸟突然间双翅重重一挥，一道劲风平地而起。

　　“···”抬头看着那既华美又凶残的身影消失于空中，叶理穿上鞋子，缓缓吐出一口气。

　　忍耐，首要目标是找到客户询问服务内容，而不是和不良妖怪纠缠。

　　幽深寂静的枝干之后，悠悠垂下一根干瘪的食指，1米多长，青中泛黑，细黑汗毛化作触手电闪雷鸣之间刺入自桃枝后露出的血红眼球，在一阵极为刺激耳膜的凄厉嚎叫声中，眼球几乎瞬间便被吸干；身形不明的残影在空中不断闪现，留下短暂的火花与四散的血水；七窍流血、脑袋之下仅悬着一肚内脏的东西笑嘻嘻飞荡于枝丫之间···穿梭于奇异的桃枝之间，忽深忽浅的阴影自头顶滑过，硕大黑影突然凝滞脚边···腥臭扑鼻的液体化作‘大雨’倾泻而下！

　　东汉初年王充《论衡·订鬼篇》引《山海经》：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垒，主阅领万鬼。恶害之鬼，执以苇索，而以食虎。于是黄帝乃作礼，以时驱之。立大桃人，门户画神荼、郁垒与虎，悬苇索以御凶。

　　度朔山又名桃都山、桃止山。

　　来到这里还没超过15分钟，就遭受了起码十次以上突袭的叶理终于搞清这里是哪。

　　她目前所在为桃都山西区，暴力专区，战斗狂和死亡爱好者的天堂，法外狂徒的圣地，杀妖免责，不受任何规则与律法干预的血腥野蛮之地，常年生活着一群彻底释放心中杀意，以厮杀与屠戮度日的妖魔鬼怪。

　　想要体会生死一线的极端刺激感么，想要满足放飞自我的酣畅淋漓感么，想要享受血腥恐怖的掌控支配么···就来西区！如果有宣传词，差不多就这风格。

　　咻！尖啸掠过耳侧，咚！脑袋便片刻不做停顿的沿着粗糙桃枝一路滚了下去。

　　叶理：“···”

　　啪叽！啪叽！

　　血液横流浸透土壤，令人反胃的味道弥漫空中，叶理顶着空荡荡的脖子从一堆断肢残臂、心肝脾肺肾中挖出自己的脑袋，擦拭干净脖颈部分，咔嚓咔嚓装回脖子，然而，还没等她没走出两步···

　　“啧啧，是人类的味道···”伴随着一阵桀桀怪笑，一团长着白色独眼的黑色火焰从地下冒出，将刚变回个完整人的叶理一口吞入腹中，不过还没过一秒，黑火表情一变，往地上一吐，“啊呸，什么鬼？！”

　　浑身冒烟的叶理摇摇晃晃爬起身，身体几乎烧成黑碳，血混着脓水从伤口缓缓淌下，滴落在草地上滋啦作响，然而，一身衣物却十分诡异的完好无损。

　　她摸索着坐到了尸堆里一颗不知品种的死不瞑目大脑袋上，双手搭拉在大腿上，低着头，血肉模糊的伤口像是时间倒退一般，快速恢复苍白平滑，焦黑成渣的长发重新从头顶长出，散落身侧。

　　眼睛终于能够重新视物的叶理，看着还在骂骂咧咧的黑火，努力摁住自个儿出鞘的爪子，绑好辫子，用衣角擦干净镜片戴上眼镜：“见过一个喝醉的妖怪吗？”

　　“···这里可是专门打架的地儿，哪来的醉鬼？！净特么浪费本火时间！”黑火看着叶理，似是没想到对方会问它，先是一愣，继而皱起脸啐出一口火焰，气呼呼钻入地面消失不见。

　　“···”这火可真有礼貌，下次见面一定得请它喝一罐液氮。

　　地上被火熔出的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旁是一堆需要打满马赛克的混沌物质，里面有个被半掩的石碑，墨黑色的石碑看不出材质，高约2.5米，上面是用暗红色涂料书写的小篆，叶理分辨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写的是什么。

　　西区·九十九。

　　石碑前插着块木牌，上面写着蜈蚣特快：鬼门关->东区->南区->西区->北区->中心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