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晚安，对不起（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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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p】你们走到摩天轮下，才发觉它比远观时高大数倍，寂静地亮着着斑斓灯光，将将填满了视线所及的整片夜空。走上台阶，正对着最下方漆成红色的观光舱。这里似乎没有管理人员，怀瑾登上最上一层台阶，伸手轻轻一拨，舱门便咯啷一响打开了，他回身望向你。
【江沅】那我仔细凝视一下他，然后再跟着一起上去。
【kp】他露出让人宽心的微笑回应你的视线，让开身先让你坐进去，随后也跟了进来，仔细带上厢门。包了红色软皮的座位崭新，箱内轻轻摇晃后，怀瑾在你对面坐了下来。摩天轮随即在没有任何一人操作的情况下缓缓启动了。从狭小的厢内向外看，世界的一切都陷在了深沉得令人陶醉的夜色之中，玻璃上映着你们侧脸的倒影，外面风景则被均匀染上了一抹迷幻的蓝紫色。
【江沅】我凝神看向窗外，景色在逐渐升起的轿厢下面一点点变小，视野开阔，整个游乐场一览无余。“……现在是坦白的时刻了吗？”
【kp】他点了点头，在口袋里掏了什么出来，伸到你们之间摊开手掌。你看到一枚银白色的戒指静静卧在他的掌心。
【江沅】我对这枚戒指有印象吗？
【kp】可以过个灵感。
【kp】这枚戒指看起来十分眼熟。你稍微想了想，记起在你母亲手上有一枚戒指与它款式相同，但眼下这枚显然属于一位男性。
【江沅】我早就隐约猜到了，但一直避而不谈。如今事实撕裂了一切不和谐摆在我的面前，我却只能沉默不语，难堪地等着对面的男人打破停滞在轿厢中的无言。
【kp】 “阿沅……”他收回手，叹息着轻喃着你的名字。“……生日快乐。”
【江沅】我难堪地沉默了一会，扭开头望向窗外：“别这么叫我……我并不认识你。”语气并不尖酸刻薄，没有遗憾、没有委屈，也没有他缺席我人生那么多年的怨怼，那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陈述。“…我甚至直到今天才知道你的名字。”
【kp】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指不自觉交握在一起，捏得有些变形。“……是我……没做好一个丈夫和父亲。先是因为工作，再是……。”他低下头。
【江沅】 “这不是你的错，不要把错揽到自己身上。”我听不下去，只好出声打断了他，“但我今年已经29了。我没法如你期望的一般与你亲厚……爸。”
【江沅】我垂下眼自嘲地笑出了声，“看到你的第一眼，你猜我在想什么？我在想，我昨晚有和你睡过吗？”
【kp】听到你的称呼，他突然抬起头看向你，刚张了嘴想说什么，就被你的话打断。半晌才好似明白了你的意思，犹豫道：“你说…不找女朋友是因为……”
【江沅】 “对，因为我是个同性恋。”我再次打断了他。“按咱家那边嚼舌根的人的说法，我就是那个被人捅屁股的烂货。”我努力用最平淡的语气叙述，但这话的内容实在是难免显得冷硬。
【江沅】 “…………但我瞒得挺好的，妈不知道，她不相信这些。”眼看着对面的男人又要露出那样的神情，我补救似的又一次开口。
【kp】他忙握住你的手，怕你不喜欢，又慢慢松了开来，放回自己膝盖上。“现在……社会上还是不接受这个人群吗？”
【江沅】 “……你不会对我感到失望吗？”
【kp】他表情温和，垂下眼摇摇头，沉默一会儿后开口道：“你刚出生的那阵，是我工作最忙的时候。到你三岁那年，我只在家待了四个月。在家里我就会缠着你闹，可明明白天和爸爸玩得挺开心，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你就要把我赶出去。因为你不适应一个经常缺席的男人，晚上睡在你旁边。我对你的期盼……”他说到这儿忍不住笑了出来。“就是什么时候你能让我躺在旁边睡觉啊。”说着，他的笑容又慢慢淡下来，变得苦涩。“…你这些年，很辛苦吧。”
【江沅】 “我不知道什么叫辛苦。但远离了妈，一个人过得很自在。现在我过得自由，她过得体面，对我们彼此都好。”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却回答不出来。“我已经很知足了。现在这样，是我和她之间的最优解。”
【kp】 “我错过的太多了。一个死人，没有资格替你考虑和你妈妈和解的可能。但是至少你……”他顿了一下，“至少，我希望你能真正过得自由。”
【江沅】 “什么叫做自由？床伴自由和财务自由，目前我都已经实现了。我觉得这就是自由。…爸，我已经自由了。”我忍不住暗自感慨，人的适应力真是超乎想象得高。再陌生的称呼，只要多说两遍就会变得顺口，哪怕与我对面坐着的人看起来并不比我大几岁。
【kp】 “爱呢？你能坦然地爱，或者接受别人的爱吗？”
【江沅】 “……没必要追求这种东西。对这副身体来说，能够及时行乐就已经足够了。”
【kp】 “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不值得被爱的，这甚至和他是什么样的人没有关系。你现在还年轻……不，我不是断言你以后一定会怎样，但是至少不要否定他，至少，给他一个机会吧。”
【江沅】 “他？他是谁？……算了，这不重要。”我顿了一下，“……有机会的话，去看看妈吧，她一定比我更想你。有些东西，是她无论怎么苛责我，都找不回来的。这部分的缺失，只有你能给她。”
【kp】他摩挲着手里的戒指，轻轻嗯了一声，笑了笑说，也许会被她骂得很惨。
【江沅】我不是很想谈论母亲，或者说不知道该如何去谈论她。嘴巴张了又合，最后还是说道：“现在回想一下，真想不出来你嘴里的妻子和我妈到底哪里相同了。”
【kp】 “如果我没有……”他顿了一下，自嘲笑道：“可惜也没有如果。”摩天轮运行得很慢，谈话到此时你们的轿厢才缓缓转动到了顶端。窗外的一切都已变得模糊不清。江怀瑾看了看窗外突然问你：“…今天还算开心吗？”
【江沅】我琢磨琢磨，坦诚地回答他：“不知道，大概是开心吧。……我已经很多年没过过生日了。”
【kp】江怀瑾沉默一会儿，又说了一声抱歉。“你出生后的头两次生日都被我错过了，三岁那年，我和你妈妈约好……那天本来是能赶回家的。”
【江沅】我想起在鬼屋看到的那具尸体，心头涌上酸涩，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最后只能安抚一般拍了拍他垂下去的手，干巴巴地说：“……都过去了。”
【kp】他轻轻反握住你的手，拇指抚过你的指节。“那就不说我的事了……还没问问你学的是什么专业呢。你后来是在哪上的学？”
【江沅】 “我…我没什么好提的。高中毕业之后，我就考来了首都，学的是工商管理，后来在本校保了研，没毕业的时候就被内推进了现在的公司。……好像说得有点干巴巴的，但确实没什么好讲的。”
【kp】 “真的啊，这不是很厉害吗。那有没有关系不错的同学，现在还有联系吗？”
【江沅】 “一两个吧，偶尔会有联系。不过也就只有大学同学了。”
【kp】他点点头，“你身边没有家人，遇到什么事有朋友在也能安心些。”顿了下又笑着说道：“这么一说，我的研究生也是在首都读的，现在去的话，没准还能找到我当年的毕业论文呢。”
【kp】你们的观光舱已越过了顶端，想必不久后摩天轮就将载着你们回到原点。“对了，其实想给你看的是这个。”他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小颗晶莹的鹅卵石，其中的纹路像一朵开在石头上的白色花朵。“你应该不记得了，这是那次出差之前你在河滩边上捡到的，你第一次送我的礼物。”
【江沅】 “我认识的熟人还挺多的，虽然基本上都是从床伴发展来的……不过遇到什么事情，总不至于孤立无援。”我接过鹅卵石，左右看了看：“这是几岁时的事情？我没什么印象了。”
【kp】你手上的石头大约鸡心大小，通体莹白。江怀瑾似乎还不太习惯听你说这个话题，耳根有点发红，咳嗽一声说：“哈哈……当时你还刚会走路没多久呢。”
【kp】 “我在上学时听到过一个故事。传说在人类还不懂文字的时代，人们会寻找符合心意的石头送给彼此，收到石头的人根据石头的触感和重量就能了解对方的心意。圆润的表示平稳的祝愿，凹凸不平的表示对对方的担心……”他包裹住你的手，将石头握在你的掌心里。“那次出发前，本来答应你在你生日那天也给你带回来一颗的，但爸爸食言了，对不起。”
【kp】随着你们的轿厢缓缓降下，覆在你手上的手似乎开始变得透明。
【江沅】 “……你要走了吗？”我不自觉微微瞪大眼睛，看向他的双眼。
【kp】 “时间不等人。何况，我早就是个死人了嘛。”他笑着说。“过了这么久还非要见你一次……是我太自私了。”他收回手站起身来，这一次悬挂的轿厢没有任何摇晃。
【江沅】我也跟着站了起来，显得有一点点慌张。“你…你还没问我的生活，没问我的过去，我们还……”我急急开口，话说了一半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这么一大天，我到底都在干什么……”眼眶发酸，但并不湿润，“再留一晚也好，我可以…”我哽咽了一下，“可以、可以和你说说我妈……”
【kp】 “阿沅。”江怀瑾抬起手，第一次揉了揉你的发顶。“别害怕。”你感受到从他手下传来不怎么真切的柔软触感。“我已经见到了经历过这一切的你……我很骄傲。”他缓缓吸了口气，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而且，这些话一定也有其他人在期待着听你讲。”
【江沅】一颗眼泪猝不及防地从干涸的眼眶落下，然后是两颗、三颗，一滴一滴，连成了泪珠穿成的线。“爸……”哽咽的声音变得破碎，我终于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kp】他伸手为你抹去眼泪，泪珠却从他手指尖穿过。江怀瑾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喃喃道：“看来天要亮了。”他的话音落下去没有一瞬，几束熹微的晨光便自远方钻出地平线，在他另外半张脸上落下了轻柔的影子。他笑着看向窗外：“这样可怎么办，该说晚安还是早安呢…”
【江沅】我说不出话，只用手背一下一下抹去流到脸上的眼泪，睁大眼，不错珠地望着渐渐变淡的那道身影。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失态的哭声。
【kp】 “就算形体灭亡，灵魂消失，我的爱也会陪着你，阿沅。”江怀瑾的身影像露水或朝雾一样在阳光下渐渐消散。缥缈的影子靠近了你，从传到耳边的话音位置看，你似乎在被他拥抱着。而紧接着那声音也渐渐扩散至四面八方，无法捉摸。“还有最后一个礼物……在你醒来之前，再做一个美梦吧。”
【kp】当你睁开双眼，又是熟悉的天花板。阳光照进屋中，看来已经是清晨了。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晚安，对不起（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