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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番外·『本我』(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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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后,我已经是个中年人了,我终于不再频繁地想起你了。
可是,与之相对的,在你之后,我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亲近其他的异性,我也曾想过将肉身之爱当做逃避困境、缓解苦闷的工具,但是,我做不到。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有什么心理障碍一样。
「心灵之爱在腰部以上,肉身之爱在腰部往下。」
——Bullsh*t,到底谁在信这种鬼话?爱是爱,欲是欲?这种为糟糕的自我开脱、逃避超我谴责的自私的话,少来混淆视听了。
速食快餐,饮食男女……我顿觉索然无味。
有人关心我,问我怎么变了。
我苦笑着,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回到现实。
“我不想要性了。我想要被爱。”
我当然没有把本我的呐喊说出口。
我哪里知道自己怎么了?
只不过每次想要重整旗鼓回到浪场时,不知为何,思绪开始漫游,胡思乱想着你在我之后和其他人是怎样的……类似的事。
这是可以理解的事:毕竟,我和你在一起度过了两年,这可比我哪一段的正经恋爱时间都长。
在思念伴侣时,血液中的催产素水平会迅速升高。
催产素又会使人更加依恋伴侣,显得也更专一。
然后,我的力比多在对你的思念中回退,他人的媚意使我气馁。逃离。
我终于明白了,和不爱的人性.交,那是交.尾,是动物的交尾,只有和爱的人性.交,那才叫做.爱。
露娜,你能不能帮帮我。
达米安的嘴巴一向很刻薄,他问我:“sexy spy转性了?开始清心寡欲做神父了?”
可不是,以往我面对那些异性,像是在回应某种期待,像是装作不经意开了屏的孔雀极尽风度,然而,自那之后,我开始和她们保持距离和交流方式,不再与她们调笑或者过多的关心和肢体接触。
“我不想要随意的性.事,达米安。”
鬼使神差地,我的嘴里蹦出令我们都震惊无比的话。
他知道我在说什么。
“这不是自讨苦吃吗?”达米安沉默良久,才开口道,“你还惦记着她?真是奇迹。”
他很少会沉默那么久。
他们是我的兄弟,是和我一个家族的兄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兄弟,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因为只要你无心,做什么都是胜利吗?还是说,就因为我们是兄弟,所以你就想要看我们之间变得微妙,或者,肉食系的你只是在满足自己的收集癖呢?
自露娜离开我后,韦恩家族的人都对我那状态避而不谈。
最开始,他们会隐晦地劝我,让我想开点,告诉我世界上还有很多好女孩……之类的。
后来,他们也不再管我了:“他可是迪克·格雷森”,擅长调节气氛和润滑关系的迪克·格雷森,优秀的罗宾,独当一面的夜翼……“他是迪克啊,不用担心”。
呵呵。我的报应,我当惯了别人的中央空调,可是这长此以往下来,别人习惯了我的调解,认为我自己也会开解自己。
越是在世俗定义下优秀的人,越会压抑自己的本我,逐渐形成一种钝感,为了回应他人的期待。
我们都承载着来自他人的期待。
真正的自己是怎样,世俗并不会在意。
真是孤独啊。
宛如捉迷藏中的鬼,在黑暗中潜伏许久,日暮时分蓦然回首,发现所有人都已离去,只剩下自己一人。
我什么道理都懂,但是感情要是能被理性克制,那就不叫感性了。我也从来不是什么理性的代言人。
说到理性的代言人,我又不自禁地想起提姆,兄弟中最为理性机敏的存在,唯一没有和露娜睡过的人。
但是,我知道,如果你们之中的某个人稍微主动稍微失态那么一下,也许这个禁忌就会打破,然后你们就会落入我们都司空见惯的结局。
可是,你们没有。
提姆是个理性的人,露娜更是个理性的人,你们永远听从理性的判断,而不会遵从感性的召唤。
更难能可贵的是,她没有主动,她没有对提姆主动。
我的心开始发闷。
为什么,露娜?
你对我主动,你对杰森主动,你对达米安主动……可你唯独对提姆区别于他人。
因为他最聪明?因为他的态度最内敛?因为他和你一样是个学什么都很快、什么都懂的聪明鬼(书呆)?因为他是韦恩集团的接班人?
我的心好闷。
你能不能帮帮我的灵魂?你能不能再碰碰它,和它说说话,也许,它就不会觉得那么郁闷了。
中年了,再次见面的时候,我们早就不尴尬了,或者说,你更加落落大方游刃有余,而我在许久的禁欲中也逐渐感受到本我、自我和超我的联系。
时隔多年,我终于结束了漫长的禁欲,像是一场修行。
在你的久违的拥抱下,我终于可以到达顶点了,这些年来,我好像是第一次触及到迪克·格雷森的本我。我突然明白了灵肉合一的真正含义。
我还记得那年我们第一次过夜的时候,你睡得很浅,我翻个身你就会惊醒,那时你还对我有些戒心。
后来,日子长了,你开始在我怀里安心地做梦,睡到迷迷糊糊时,还要凑到我身边,手腿攀在我身上,脑袋还会蹭蹭我。
我知道我只是你的抱枕,但是,我知道你渐渐地在我身边感到安心了。
人们都说,过夜和打炮是不一样的。合格的炮友不该在一起过夜,因为一旦过夜,那漫长的夜里总会有些心与心的交谈;因为一旦过夜,那同床共枕和相拥而眠就再正常不过。
人们也许无法从粗野的交.欢中萌生情感,但一定会在情.欲退散的相偎的体温里感到心中的波澜。
日久生情,还真是日久生情。
只是,露娜,你那么理智,即使你的情感再怎么细腻,你也会贯彻理性至上利益至上,绝不会让感情扯你的后腿、侵占你的思考。
资本家是资本的人格化,他们没有感情,热衷于剥削。
可是,露娜,我做不到,我不是那样冷酷无情的资本家,我是个人,我是个人。
只不过,我已经中年了,这么多年过去,我的心情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具有丰富的波动。
也就是说,我的感情还在,只是,没那么激烈了。
换言之,我也淡了。
“你要和我回日本吗?”
刚温存没多长时间,你又要走了,一如你那年离开普林斯顿一样,现在又要一声不吭地离开美国了……你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不过,这一次,你向我发出了同行的邀请。
也许,你也是在乎我的,告诉我,是这样吗,露娜?
我本不该答应的,我还有工作,可是,情不自禁地,我休了假。
我没有像影视作品里的小年轻那样抛下一切和你“私奔”,毕竟,我也是成熟了很多的。
日本,东京。
我来过这里旅游,但从未想过要在东京生活。
你很忙,就连我们刚落地的前几天,你都是安排了人照顾我的起居,自己忙事业去了,这让我觉得我自己像只被豢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可我是夜翼,我是在天空舒展着自己身子的自由翱翔的鸟儿,于是,我谢绝仆人们的存在,开始迷失在东京街头。
进入异地的新鲜感在几日后便烟消云散。
我不喜欢这里,这里的饮食我吃不惯,我不喜欢米饭也不喜欢拉面,我也用不惯筷子;我不会日语,出门在外遇到的日本人,他们说的带口音的英语我也听不明白;我不适应这里的社交礼仪,每个人都要微微驼背,鞠躬、低头、敬语、陪笑……
我也没有朋友。你在宴会上和你的朋友谈笑风生。我听不懂日语,像只不会说话的花瓶,尴尬地站在一旁,只能僵硬地微笑。
而你并不朝我看一眼,就那样把我丢在一旁,我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回到日本后,你几乎没时间到我那儿温存,可我却听闻你去了放着其他情人的公寓处——你是故意让我听明白这个消息的,这是让我脱敏吗?让我安安心心做一只被你豢养的鸟儿,或奴隶?
你给了我选择:留下,就会成为你的情人之一;离开,那我们便很难再见了。
我怀疑,最开始你向我发出一起来日本的邀约,这是不是一种报复?
可我是夜翼,我不是金丝雀。
我知道自己迟早要回美国,我不属于这里。
而她必然落叶归根,她自由在外的二十多年已然结束,家族需要她,她只能被拴在日本。尽管,她也讨厌日本那些讨厌的社交规则。
中年,你我的心境早已不复以往。
我们必须离别。
……
老年了,我得知你开始带着不同的爱侣周游世界,我知道,你是在重复那个秘密笔记上的事情,你在覆盖他的痕迹,尽管这时隔了大半辈子,你才找了他人做同样的事,我在心下惊讶于你居然意外的纯情与专一。
然而,那么多人里,始终都未曾有我的名字。
你从某一刻开始再也不理睬我,对我生分礼貌过分客气——直到某天芭芭拉来到韦恩庄园做客,我才知道她告诉了你我和她曾交往过。
比起我,你当然会选商业伙伴和老朋友芭芭拉,你绝不会因为男人去让朋友不愉快。我怎么能比得过芭芭拉呢?
我只能苦笑,这是我自己种下的果实。
某一晚,兴许是那一天的白天去的餐厅吃到了苦涩的杏仁,服下阿兹海默症用药后,药物中的裸盖菇素让我头晕目眩,产生了幻觉:
「不可避免,苦杏仁的气味总是让他想起爱情受阻后的命运。」
幻境里,我们就像是《霍乱时期的爱情》里的主人公们一样,阔别半个世纪后终于破镜重圆走到了一起。
飞机降落的气压变化使我我再一次在你身边醒来,你躺在我的怀里,一如多年之前。
你的睡颜安稳。
“早上好。”
你也醒了,揉了揉眼睛冲我微笑,支起手臂,侧着身在我的额头和嘴角亲吻了一下。
你的眼里盈满笑意。
将家族的一切顺利交接给继承人的你又降临到了我的身边,也就是那一年,沉睡了三百多年的富士山喷发。
神迹接二连三地在我身边呈现。
千帆过尽,我头一次开始有了模糊的并不百分百虔诚的信仰,我在内心感谢上帝使我们从头开始。
如今,我们还有什么好去在意的呢?
我们开始环球旅行,悠长假期,你带我去看富士山,又带我去巴黎……现在,我们抵达了冰岛,马上就要去看极光。
我在前一晚调笑着,一如年轻时那样情话信手拈来,我说,极光一定没有你的眼睛美丽。
那时你也笑了,说我又在油嘴滑舌。
我回以微笑,我看见了你的眼睛里我的倒影,我笑得那么阳光,仿佛又回到了我的大学时代那样。
“早上好。我爱你。”
我说着,语气平静且温和,最后三个字念出来像是一种前三个字的语气助词般的平和。
而后我轻轻地啄了下你的嘴唇,不带有任何情.欲。
“早上好。”
你笑着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言语的回应像是一种礼貌的社交礼仪,你对我的话语中的重点、最后那三个字做了冷处理。
你还是你。
我眯起眼睛,任由你玩弄我的头发,享受着你我难得的悠闲清晨。
像是我们又回到了大学时代。
只是,露娜,我还是会怀念往昔。
“露娜,我爱你。”
我这样重复着。
露娜,我真后悔年轻时候太计较得失,以至于我一直极力掩盖自己的感情,因为我害怕被你拒绝后或者我们迟早的分道扬镳后失去你。
我们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兜兜转转才来到今天。这个机会我等了快半个世纪,我终于能够对你宣誓我的灵魂的欲望,与你分享我的本我。
你我都已行将就木,走过了大半生,老年人的感情不像年轻人那样充满激情和占有欲以及有求必应的绑架。
我现在的告白不再渴望你的回应。我只是不断地在重复着告白这件事,像是一种亡羊补牢,填补压抑的那些年屡次明明话到嘴边却要生生咽下的缺憾。
露娜,我想给你看看我的灵魂。
我终于可以对你坦白说出那三个字了。
现在的我,已经能够平静地吐露自己的爱意,这真是个奇迹,按理来说,老年人不该更加克己复礼?
“我也喜欢过你。”
你这么说着。
从大学时就是。但是,那时太年轻,顾虑得太多,计较得太多,压抑得太多。
你终于对我坦诚了少许的自己。即使只是“喜欢过”这种薄情的说法,但我已然满足。
时间真是一剂良药,良药苦口,良药苦心,良药苦情。
我没有会错意,我是正确的,我不是自作多情,你也是在乎我的,只不过那时你的自我和超我压制了本我。
有那么一刻,我的眼前发白,四肢轻盈。
老年了,一切都步入正轨,一切都如此稳定,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充满令人担忧的不确定性。
我们都放下了。
仿佛在那一刻,我触碰到了你的心,我窥见了你的心之壁垒内的一隅……联结到了你的本我,夏宫露娜的本我。
我忍不住自己的笑意,鼻尖发酸,只好笑出声,用呼吸声来掩盖自己几近失态。
“露娜,我爱你。露娜。”
我像个傻瓜,笑着重复着那颠来倒去的几个词,我第一次感受到迪克·格雷森的本我与夏宫露娜的本我是如此坦诚地相连。
在我视线模糊的瞬间,一切如烟花一样在我眼前炸开,幻觉戛然而止,拖着我进入迷幻的现实。
好不容易清醒了一点后,我发现我像幻境中一样在落泪。
在迷醉中,我不由得想起了《霍乱时期的爱情》的结尾,而后喃喃自语念白道:
「“永生永世!”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