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锁惊清（清穿）》甄悠

51、第五十一章

　　康熙四十七年秋

　　婉仪大惊失色，身子轻微颤抖，缓了好一会才道：“他……他真的这样做？”我道：“是啊。”婉仪闭眼，神情凄楚，声音哀婉，“他怎地这么糊涂？皇阿玛肯定龙颜大怒。”我道：“你也不要着急，尽力多劝劝太子。”婉仪睁眼看我，“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么多？”

　　我笑道：“因为你是我好姐姐，我不希望你因为太子过得不好。”婉仪涩涩苦笑，“谢谢你，悠苒，但他早就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位儒雅知礼的胤礽了。不过既然嫁给他，不管以后如何，都会陪着他。”我笑着点头，能说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历史改变不了，希望婉仪少点痴心，多点理智，以后的痛苦才会少些。

　　韵寒端着托盘走来，“福晋，该喝药了。”我拽过婉仪双手，关切的道：“身子欠安吗？传太医诊断了吗？”婉仪忽闪几下水蓝眸，没有回答，微红着脸，抽出手接过药碗。

　　我把目光投向韵寒，韵寒甜甜的道：“福晋有了身孕，这是安胎药。”我既高兴又心酸，笑道：“真的吗？几个月了？”婉仪羞怯笑道：“刚刚两月，昨日诊断出来的。悠苒，我很高兴，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但能为他生下一男半女，我真的很满足。”说完盈盈一笑，眼角嘴角洋溢着幸福，在夕辉映照下，俏丽不可方物。

　　我暗自发闷，好好一位佳人毁在不争气的胤礽手里了。

　　韵寒待婉仪喝完药，端着托盘欠身离开。我想着受情伤的若荣，踌躇半晌，小声道：“若荣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婉仪苦笑一下，“要是有来生，我一定会选他。今生今世，已无缘无份。”我粲然一笑，只要有这话，若荣应该满足了。

　　我陪婉仪欣赏完落日美景，起身告辞，“时辰不早，我还要回去伺候皇上，得走了。你有了身孕，要顾着自己。尽量多劝着点太子，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婉仪轻轻应着，送我到花园门口，“有些话说出来不切实际，但我还是要说。如果有真挚的爱，一定要抓住，不然会后悔一辈子。还有，深宫院墙内，容不得太多好心，希望你不要对每个人都这么掏心窝。”我点了点头，笑着离开。走了十来步，靠在假山边默默垂泪。

　　————————————————————

　　康熙知道胤礽私截蒙古贡马并戏耍的事后，恼怒异常，不过再次以感情战胜理智，狠狠责备胤礽几句也就作罢。只是康熙目前还能忍，总有一天会爆发。

　　当完值，披着月光独自回雅阁，走到一处小荷塘边，采蓝迎面而来。我笑道：“好久不见，还好吧？”采蓝面无表情的瞥我一眼，幽幽的道：“十四爷为了婚事，一连几日都吃不下饭，德妃急得直抹泪，可你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捎，未免太绝情了吧？”我听采蓝语气不冷不热，愣了愣神，“十四爷肯定很恼我，我哪敢说半个字。”

　　采蓝道：“十四爷每晚念着你的名字才能入睡，他没怪你。”我鼻子一酸，喉头打结。采蓝坐到池边的石凳上，冷声道：“你猜我要是把你喜欢四爷的事告诉十四爷，十四爷会怎么做？”我大惊失色，既无奈又生气，低声喝道：“你千万不要说，他们兄弟一向不亲，要是因为我……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再说，你很清楚，这两年来，我和四爷早就没什么瓜葛了。”

　　月光很淡很淡，照在采蓝白色的脸上，平添几分凄冷。她眼角溢出几道不友好的光，嘴角绽笑，却是若有若无的冷笑。

　　我看着残缺的水中月，“你想说什么就说，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采蓝道：“好，我问你，你要是真忘了四爷，为什么不接受十四爷？”我正色道：“以前我跟你讲过，拒绝十四爷是因为不爱，没有爱的婚姻不会幸福。你当时不是说明白了吗？为何还问？”采蓝转动忧郁的双眸，张了张嘴，终究没吐出一个字。

　　我见四周无人，低声道：“你左一个十四爷，右一个十四爷，你是不是喜欢十四爷？”采蓝脸色泛白，霍地起身，小声喝道：“采蓝仅仅是看不惯你三番五次伤害十四爷，说句公道话而已。十四爷是人中之龙，潇洒俊逸。采蓝身份低微，不敢有任何痴想。”

　　我自然不信，但又不知说什么，索性沉默。采蓝走到池边，摘下一枚柳叶，笑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想了想道：“花艳不过一阳春，留枝可存一轮回。花香馥郁易流逝，枯枝陋丑能永存。”

　　采蓝苦笑道：“跟你比诗词句，肯定比不过。十四爷为你做的事不比四爷少，付出的爱和关心多于四爷，你为何不满足？”我道：“采蓝，谢谢你为我着想，不过我只把十四爷当朋友看，不曾有儿女私情。”采蓝丢下柳叶，“那你对四爷呢，真的断干净了？”

　　一阵风吹来，飘在池面的柳叶漂浮不定，水珠一滴滴压着它，将它一点点踏在脚下，它努力挣扎半晌没丝毫作用，只好绝望沉下。

　　我自嘲道：“断了怎样？不断又怎样？我的爱就像这柳叶，不会再绿，不会再焕发新意。”抬头看采蓝，“我想我讲得很清楚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件事。”采蓝嘴角微抿，冷笑道：“听你的意思，以后再也不会爱了？”我苦笑道：“我爱不起天家的人。”采蓝质问道：“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我拉着采蓝的手，“我有我的苦衷，你不要问了。”采蓝甩开我的手，干脆无丝毫犹豫。我被突来的力击得后退一步。采蓝指着我，喝道：“你能有什么苦衷？模样俏，皇上又疼，人品和才气都有。既然你不愿说，我就不再是你妹妹。不过我奉劝你一句，请你不要再伤害十四爷。既然你不喜欢天家的男子，那就请你记住，如果有一天我看见你跟任何一个阿哥在一起，我绝不放过你。”说完转身就跑，沉沉的步履声回旋在夜空，粉色的身影瞬间远离我三丈远。

　　我失声大叫道：“采蓝……”采蓝顿步，淡淡的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希望你好自为之。”我目送采蓝远去，心想，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爱到痴迷，却不能说我爱你。傻妹妹，你明明爱十四爷。

　　回到雅阁，关上门，靠在门背，无声哭泣道：“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星星没有交汇的轨迹，而是纵然轨迹交汇，却在转瞬间无处寻觅。胤禛，我该怎么办？我能遵守那个没有限期的约定吗？

　　————————————————————

　　黑云遮天，狂风怒吼，树叶乱飞，伸手不见五指，这是在哪里？我东张西望，心突突直跳。只见密林间，一个人影时隐时现。他踏上砂石，掠过败叶，折断枯枝，像风一样刮向我。我看不清他的样子，惊恐不已，后退几步，拔腿就跑。他追着我不放，我大声叫“救命”，诡异的树林里无任何音响。

　　我跑了十来步，被一截树桩绊倒。他停步冷笑，慢慢靠近我。我全身颤抖，想站起逃跑，用了全力也不能动弹半分。

　　突然，一支白羽箭“嗖”的一声射向他，他拔出插在胳膊上的箭，哈哈大笑。另一个人影跑来，举剑戳他胸口，他操起手里的箭戳入来影心脏。一剑一箭穿过后背，两股鲜血喷涌而出，两个人影仰天大笑，仰面倒地。我“啊”了一声，壮着胆子，爬到两人身边，看清俩人是谁时，凄声哭道：“不要，不要，不要……”

　　“悠苒姐，悠苒姐，你怎么了？怎么了？”是雪珍着急的声音。

　　我乱抓一气，抓着雪珍胳膊，“不要，不要，不要……”雪珍拍打我脸颊，“悠苒姐，醒醒，悠苒姐，醒醒，悠苒姐……”我蓦地睁眼，扑进雪珍怀里呜呜大哭。雪珍抱着我，轻声道：“当完夜值经过悠苒姐帐外，听见悠苒姐大喊大叫，是做噩梦了吗？”我心似刀绞，生疼无知觉，眼前不断闪现两张血肉模糊的脸。

　　雪珍安慰我几句，放我躺下，点燃灯笼，坐在床边陪我。我盯着帐顶，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至枕。

　　俩人真的会变成不共戴天的仇人吗？权势？地位？女人？不，不，我不想看见两人自相残杀。但我又能做什么？他们相斗，并不是因为我，他们生来就要斗，精明的康熙都控制不了。可刚才那个梦好真实，好残酷，好血腥。我能做什么？我究竟能做些什么？难道只能睁眼看，没别的办法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