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锁惊清（清穿）》甄悠

2、第零零二章

　　康熙三十九年春

　　我有意修复悠苒和语薇不睦的关系，拉着语薇抱琴的手，笑道：“姐姐同妹妹一起去请安，如何？”语薇面有讶色，低头闪动浓密的睫毛，“听说她病后性情大变，难道是真的？”我柔声道：“姐姐以前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对，让妹妹受了委屈，这次生病，姐姐想了很多，姐姐决定和妹妹做对好姐妹。”

　　语薇凤眼圆睁，朱唇微启，大概是没想到一向争强好胜的悠苒会主动讨饶。以前的悠苒可能不会委曲求全，但眼下我只是一个借着别人身体活着的人，不能多生事端。

　　语薇抬头看天，“我才不信，即使你此刻这样想，下次还是照常欺侮我。你嘴比我快，声音比我大，个子比我高，气力比我足，我骂不过你，也打不过你。上次你掉湖，完全是自己不小心，阿玛却罚我，阿玛实在太偏心了。”

　　语薇咬着下唇，小声喘气，脸蛋白里透红，两腮仿若瑰丽的玫瑰瓣，楚楚样惹人怜爱。我心一暖，想好言安慰，一个略显稚嫩的男声传来，“姐姐，语薇，你们都在？”

　　溪水边，一个小男子汉踏着沉稳的步子走来。青色长褂，黑色长靴，腰间佩黑玉，身影在李花的映照下略显粉质气。方脸，浓眉大眼，五官分明，用相貌堂堂来形容绝不为过。

　　语薇笑靥如花，把琴放在石桌上，扑进他怀里撒娇，“哥哥回来了，语薇好想哥哥。”

　　原来是曹寅的儿子曹颙。

　　“一月没见，哥哥也惦记你。”曹颙拉着语薇的手，笑道：“姐姐，听阿玛说你病了，身子怎么样？连生没及时回来看姐姐，姐姐不要怪连生呀。”

　　涵依告诉我，曹颙的小名叫连生，一月来在学堂学习。

　　我道：“姐姐谢弟弟关心，姐姐的身子早就好了。”曹颙微怔，“刚才给阿玛和额娘请安时，阿玛说姐姐病好后变得安静端庄。连生本不信，此刻一见，果然如此。”语薇白我一眼，嘟哝着嘴道：“姐姐一向善变，没准是笑里藏刀。”我嘿嘿笑了两声，刚要开口，唐瑄和涵依从一株李花后走出。

　　我一个箭步，上前请安。唐瑄扶住我，笑道：“可算找着了，你来这里做什么？”我笑而不语，想着该怎么拒绝骑马。语薇和曹颙向唐瑄问好，唐瑄淡笑还礼。曹颙道：“上个月和唐先生说好有空一起吟诗，今日天气甚好，连生想邀唐先生去玉梅亭饮酒作诗，不知唐先生是否赏光？”唐瑄道：“我和悠苒要去郊外骑马，可能……”

　　“悠苒不想骑马，悠苒想听师傅和连生研讨诗文。”比起骑马，宁愿耗费所有脑细胞听他们谈诗论词。

　　唐瑄点了点头，曹颙做个“请”的手势，五人走进石桌右方的玉梅亭里。涵依拿来酒水和糕点，曹颙和唐瑄以“春”为题作对。

　　我拉着语薇的手，笑道：“纤长细嫩，怪不得能弹出动听悦耳的曲子。”语薇抽出手，蹙着眉头，“姐姐又要给我使什么坏招？”我道：“姐姐并无此意，姐姐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语薇轻哼一声，走到石桌边，抱起古琴扎进李花林。我叹了口气，帮着涵依给唐瑄和曹颙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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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四十一年夏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不知不觉已过了两年深闺生活。每天读书写字、吹箫论曲、学习满文，偶尔会同语薇做女红，不过骑马一直没勇气去学，好在唐瑄溺我，见我坚持也就作罢。

　　在“糖衣炮弹”和乖巧孝顺的双击下，曹老夫人被我彻底收服。我天天都会给她请安，为她捏腿捶背，有时还会给她讲笑话。她的牙不好，我就拿出唯一的烹饪本领变着花样熬粥给她喝。李曼柔对我很淡，好在曹寅非常疼我，事事都很上心。平时很少见曹颙，偶尔见一两次会聊聊家常。语薇是个单纯的温婉女子，能诗词，弹得一手好琴，我们相处得很融洽。乐蕊有点小霸道，模样俏丽，全家人都非常喜欢她。

　　唐瑄除八月十四、十五、十六这三天，其余时日都会来曹府，不过近几月来得少。据我观察，今年开春后，唐瑄心情不错，眉间的哀伤也在减少，但是老得更快，有时还会剧烈咳嗽。每次要去请大夫，唐瑄都不让，说是老毛病久医无效。我拗不过他，只好在他咳嗽时帮他顺胸顺背，端茶递水。

　　悠闲居东北角有很多茶花，花海尽头挺立着一株葡萄树。上大学时，认识一位葡萄酒学院的高才生，她曾给我细讲如何酿制简单的葡萄酒。这个时代，葡萄酒是很稀罕的东西，只有皇亲国戚和达官贵人才有资格享用。我准备酿几瓶葡萄酒，让大家品尝个够。

　　今日艳阳高照，几个小厮攀上梯子摘葡萄，忙得不亦乐乎。我懒洋洋的坐在凉椅上，盯着被太阳晒得直不起腰的荷叶发呆。

　　涵依端着一盘冰镇西瓜进屋，笑道：“大小姐，今儿天热，吃几片西瓜解解渴。”我接过西瓜，柔声道：“你忙了一晌午，坐下和我一块吃。”

　　两年来，我待涵依亲如姐妹，外人不在时，我们不分彼此。

　　涵依道了声谢，依言坐下。我吃完一块西瓜，擦了擦嘴，“你来曹家七年了吧？”涵依放下一口没咬的西瓜，嗫嚅道：“涵依六岁时父母双亡，幸好老爷收留涵依，算算看，已整整七年。”

　　涵依脸色泛白，嘴角紧抿，双眸失去神采。我握着涵依的手，“不要难过，我比你大半岁，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涵依眼泪汪汪，哽咽道：“涵依谢谢大小姐。七年来，大小姐对涵依亲如姐妹。涵依不求别的，只求能呆在大小姐身边。”我笑着点头。

　　吃完西瓜，涵依忙着收拾瓜皮，我见涵依贤惠的样子，笑道：“涵依容貌端庄，温顺勤快，谁能娶到涵依，是他的福气。”涵依双颊微红，“小姐不要取笑涵依，涵依这等身份，谁愿意娶？涵依只愿呆在大小姐身边，直到大小姐厌烦为止。”我道：“有你在，我舒适得很，怎会厌烦？也许在某一刻，你会遇到情投意合的男子，到时你就有依靠了。相信我，会有爱你的人伴你一生。”

　　涵依眨巴几下眼，笑着离开屋子。我轻叹口气，古时的女子有几人会收到你情我愿的爱情？我是个独立的现代女性，无意中被刮到这里，只能入乡随俗。我不求别的，只求能有相爱的人伴老便满足。

　　正是午时，太阳很毒，热气直冲全身。我操起檀香扇，扇了两下，听到有人惊呼道：“快来人啊，出事了，快来人呀，出事了。”我猛地站起，来不及多想，快跑出屋。

　　语薇摔下梯子，昏了过去，大夫说淤血压脑，会不会醒要看语薇的造化。李曼柔听后当场晕厥，曹寅老泪纵横，悲恸至极。我大脑嗡嗡作响，四肢无力，在涵依的搀扶下才没摔倒。

　　今日用过早膳，准备去看语薇。涵依拿出一把绘着烟雨楼的油纸伞，“涵依劝大小姐还是别去了，夫人每次见您都没好脸色，您何苦来着？都一个月了，二小姐还没醒，恐怕……”我喝道：“不许说了，语薇一定会醒。”没接油纸伞，径直出屋。

　　一月来，李曼柔脸色冰冰，神情淡淡，任凭我百般安慰，总是爱理不理，我明白她在怨我没照看好语薇。我很内疚，要不是想酿葡萄酒，语薇不会在新鲜劲的趋势下去爬梯子摘葡萄，也不会失足跌下。

　　怀揣着心事，脚步慢许多，几百尺的路走了一刻钟才到。深吸口气准备推门，听到李曼柔带着哭腔怒道：“你还护着她？要不是因为她，我的第一个孩子会保不住？以前你在外面做那些事也罢，把她带回来我也认，十四年来偏心我也没说什么，可是语薇她受伤，我不能不管。”

　　曹寅低声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十四年来，母女关系淡如水，你对下人都比对悠苒好。此举我能理解，可悠苒是我亲骨肉，你就忍忍吧。”李曼柔道：“不行，她住在这里，语薇永远都醒不过来。昨天栖霞寺的高僧说她不属于大清，不属于大清不就是妖魔附身吗？难怪醒来后性情大变。”

　　真有能算出我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世外高人？古人迷信得紧，连我是妖魔都相信。不过穿越的事能瞬间发生，要说我是妖魔，也倒不奇。

　　曹寅轻声喝道：“别胡说，这些人的话岂能一味的信？”李曼柔沉默不语，只是嘤嘤哭。曹寅叹口气道：“皇上明年南巡会再次驻织造府，我要忙接驾的事，你不要让我分心，悠苒的身世绝对不许泄露半个字。”缓了缓，又道：“明年要选秀，悠苒的年龄也该进宫了。到时她去京城，你就是想见也见不着，你就让她多陪我半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