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容身》怡格

1、出走

　　“过来，把头发吹吹！”半夏手里举着吹风筒，坐在沙发的一头等着我。我随手把擦完头发的毛巾搭在椅子上，一头扎在半夏的怀里，一动不动。一会儿眼泪就把他的衬衫润湿了一块。半夏拍拍我的头，把我的头发理好，打开了吹风机的开关。我的哭声就在吹风机的噪音下，毫无顾忌地蔓延整个房间。
　　白天半夏上班的时候，我就躺在这个沙发上，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我们的关系一直不太好，记得有一次过马路的时候，她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被触碰到的地方特别不舒服。
　　“小女，吃饭了没？”她努力装出很热心的样子。
　　“嗯，怎么了？”但是我不想陪她演戏。并且对她叫我小女心生厌恶，我已经给自己换了新的名字，只不过懒得告诉他们。
　　“你弟前两天在体检的时候，医生说他有结核菌。如果家里有结核病的病人，就要吃药阻断。你奶奶早就有这个病。本来我也不想告诉你的，不过你跟你奶奶寒假暑假都呆着，也去看一下算了。”她故作轻松，去掩饰自己作为一个母亲的失职。
　　“为什么你们从来都没告诉过我这个事情？”想起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跟奶奶共用碗筷，心里翻腾的怒火瞬间将我点燃。20年，整整20年，我才知道自己的奶奶有肺结核病。
　　“摊上你爸这种家庭也没有办法。”一下子就把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我没有再争辩，而是挂断了电话。这一副被怒气点燃的身体，一下就松弛了。我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很久，企图想一些美好的事情来挽救自己。
　　我想起来初遇半夏的那一天，烈日炎炎。我在公交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植物翠绿的颜色在烈日的照耀下更加刺眼。半夏就站在我的旁边，他背着一个鼓鼓的旅行包，和我一样，看着窗外。一起等公交车的时候，我们就注意彼此了。他白嫩的皮肤在男生中属实少见，长相出众，头发微微卷着。小鹿一样的眼睛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我看着他一下晃了神。他察觉到我的目光，转头看向我。在即将对视的那一刹那，我将脸别了过去。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其实内心已经尖叫无数次了。他也是去古镇的吗？如果是，或许我们可以……公交车来了，车上人非常多，我们并排站着。中间经过一段失修的水泥路，我一时失去重心，跌倒了他的怀里。他的手轻轻地扶着我的肩膀，我感受到了他的温度。咚！咚！咚！那是他的心跳吗？还是我幻听了？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轻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一直到古镇，我们都在对方的余光里，不忍离去。求求上天，到了古镇，让他和我一起下车吧！
　　“木容古镇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收拾好您的行李物品，准备下车。”
　　我鼓起勇气看他最后一眼，然后向后门走去。刚刚那个不经意的拥抱留给我的感觉，久久的萦绕在周围。我已经爱上他，我渴望更多。走下第一个阶梯时，背后熟悉有陌生的感觉追来。他也是来这个古镇的！我欣喜若狂。我们一前一后走向古镇的大门，人越来越多。如果我们都没有勇气迈出第一步的话，从此会不会就淹没在人海里？再也见不到了呢？我能感觉到他在犹豫，离我时近时远。终于到了一个岔口，他拍了拍我的右肩说：“认识一下吧，我叫杨半夏！”看着他在阳光下灿烂的笑脸，我舒了一口气。“你好，半夏。我是要眇。”我紧紧地握住他伸过来的手。他也温柔地回握。好像我们是失散的恋人，终于重逢了一样。
　　回过神来，我拿起手机预约医院的呼吸科。然后给半夏发了消息。没过一会儿就收到了半夏的回复。
　　“没事，小宝贝，明天我陪你去。”
　　我一下心安了，身体舒展在沙发上。谢谢你半夏，谢谢。
　　我是高考后，抱着再也不回家的决心出走的。那年也刚好满18岁，我在餐厅里打工。餐厅经理整日骂人。为了不回家住，只有忍了下来。晚上偷偷躲在被子里哭。通知书下来的那一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坐上离开家乡的飞机，我没有丝毫留恋。家乡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是一个充满争吵的地方。家是一个什么地方呢？是一个有重男轻的父母勉强维系的地方。我早就应该离开，去追寻梦中的幸福了。
　　半夏啊半夏，遇见你是我生命中发生过的最好最好的事情。我有时候觉得爱你就像爱我自己一样。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对半夏讲过，因为冥冥中感觉他早就洞察了我的所思所想。这些多余的表白反而是累赘。
　　第二天半夏带着我去医院检查了一遍，所幸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我们都松了一口气。他牵着我的手，说要带我去运河公园边走一走。我们站在河边，看着来来往往的游船。我靠在他的肩上，静静的享受这份安宁。
　　我轻轻的呼唤他：“半夏”。
　　“嗯。”他转过头来，用询问的目光看我。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当然记得啦，我对你一见钟情哦。当时我就想，怎么会有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半夏深情款款地看着我。
　　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女孩以后会做你的女朋友啊？”
　　半夏微笑着：“当然！”
　　我们两个笑着抱在一起。不知不觉天黑了，半夏让我看天上的星星。突然我看见天边划过一颗流星，我闭上眼睛，急忙许愿，希望这一刻的幸福能绵延很久很久。暧昧的氛围被半夏的手机铃声打断，他示意我是工作电话。边接边把我带到附近一个做羊肉火锅的小店，让我先点菜。点好菜后，我看着落地窗外他打电话的身影，非常的踏实。他眉间微蹙，目光凌厉。好像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麻烦。过了20分钟，他回到座位上，恢复了温柔的样子。
　　我担心的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摇摇头：“没事，”然后紧忙岔开话题“你点了什么？”
　　我把菜单递过去，问他需不需要再添些什么？看着他思索的样子，我突然明白，或许我们彼此都有秘密，为了幸福，我们要一辈子守住这些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