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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今天也怀着这样固执的想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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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想给陈寄做一顿早餐,所以我煮了粉。
他爱吃辣,可我身体不好,为了迎合我的习惯跟着我也顿顿清汤寡水,今天我做早餐,特意给他那一份加了一勺辣椒。
说起他戒辣,我就想起他戒烟,这还是我偶然发现的。
从相识以来我、我们都以为他不抽烟、不喝酒、不嚼槟榔,但其实在认识我之前他烟酒槟榔三样都沾。
那天我去教室外找他,恰巧看见他一个人站在窗台前抽烟,看他样子好像挺熟练的,可我却从不知道,只是偶尔闻见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但都被我认定为是从别人身上沾染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一阵酸,总觉得有种负罪感,总觉得这场恋爱对他来说太不公平。
后来我当面问他,他才坦白,那时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又好笑又难过。
我来到房间,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他坐在床上发呆,他听见动静抬头一见是我就立马跑过来,连鞋都没穿。
他抱我抱得紧,我甚至可以感觉到臂弯里的这个温柔男人在颤抖。
我抬手拍拍他的后背笑他:“怎么了,这么粘人?”
他一言不发,依旧抱得很紧。
半晌忽然传来他糯糯的声音:“好香,什么好吃的?”
“我煮了粉,快去洗漱吧。”
饭桌上,我们面对面嗦粉,我因为身体不好一直戒辣,看他吃得香,心血来潮闹着要尝尝他那份的味道,结果呛得我满脸通红,咳了好久,他在一旁拍我的背帮我缓解,骂完自己就唠叨我。
我忽然想,要不了多久,我就不能陪他吃饭了,也许很快坐在他对面陪他吃饭的就是别的女孩子了。
想到这些我忽然有些不甘心。
真的还不够,我还没和他过够呢……
我趴在洗手台上咳了好久,咳到喉咙感觉要冒火了,陈寄端来一杯蜂蜜水,刚要喝,喉咙里一阵难受,我又咳出了一滩血。
陈寄一开始还能笑得出来,现在立刻慌了神,急急忙忙抱起我就往车库去。
一路上无法避免的剧烈震荡,晃得我全身都在发疼,起初还能忍忍,后来属实是受不了了,揪着他的衣袖一直喊疼。
陈寄听着我轻飘飘的声音心都碎了,涕泗横流,赶到医院又是检查又是输液,后来直接疼晕了过去。
只记得睡了很久,但是睡得并不安稳,一直有声音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的。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过了一段不属于我的人生,梦里的我无病无灾,和陈寄生儿育女,共度白头。
但那都是梦。
不知陈寄在我床边守了多久,黑眼圈又浓又重,头发也白了许多,可我知道他剃胡须了,他还是想让我看他状态特别好的样子,以为这样我就不会那么内疚。
怎么会不内疚呢?我这身子骨太遭罪了,还要连累身边人跟着我一起遭罪。
母亲生下我后就一直小病不断,几年前终于撑不住离开了,终于解脱了。
父亲被我们母女俩拖垮了,组建了新的家庭,但每月都一直给我打生活费,可是他要照顾生意,照顾新的家人,很少来看我。
但我知道他跟陈寄嘱咐了很多,也知道他对陈寄很满意,母亲在天上看着肯定也很满意吧。
他是陈寄,最好的陈寄,最温柔的陈寄。
我最爱的陈寄。
我看着他忙上忙下的,给我端来紫薯粥,很香、很甜,可我却一点胃口也没有,看着他热忱的眼神,我还是吃了几口。
“陈寄……要不你就别管我了吧……”
我知道现在再说这话很残忍,从一开始就一直对他很残忍,我只能怪命,命运对我们都太残忍。
他瞪着眼睛看着我,举着汤匙的手都在抖,眼泪滴滴答答往下落,砸在我手上仿佛连骨头都被这泪灼伤。
我心里一阵酸,不知不觉眼泪已经爬满了脸颊。
陈寄对着我突然笑了起来:“又开玩笑了,一点都不好笑!”
我偏过脑袋,不再接受他的投喂,更不愿他看我快要死了的样子,皮包骨头,看上去毫无生气。
“我说真的……你——”我还没讲完就被他打断。
“我也说真的,以后你都别想撇下我,这辈子、下辈子,哪一辈子我都黏上你了。”
我看着他半晌,最后还是泄了气:“知道拗不过你,随你吧……”
可我却暗自下了决心,与其一起受命运折磨,与命运做无谓的抗争,不如就顺从了这命运吧。
我开始拒绝探望,抗拒治疗,抗拒进食,还一度想着要出院,只不过医生决然不同意。
今天也怀着这样固执的想法,如枯叶一般在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腐朽。
李霜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电话里毫不留情,一语道破我心里那些弯弯绕绕。
她来过很多次,一开始被我骂出去,后来也就不进来了,就在门口看看,时不时还会和陈寄发生争吵,埋怨他没照顾好我,而他就那么站着让她骂,一句话都不反驳,甚至有时候还会附和,跟她一起骂自己。
陈寄红着眼进来,我知道李霜肯定又骂他了。
“怎么不反驳?”
他一愣,笑了笑:“我确实没照顾好你。”
我偏过头不愿再看他,望着窗外的云聚云散出了神。
有聚终有散,怎么越来越看不透了呢?怎么真到了这关头就这么心痛,这么舍不得了呢?
那晚我自作主张请了一位护工,没敢当面和他说,第二天一大早两个人面面相觑。
陈寄一进病房有些愕然:“你是?”
护工小姐姐面对他嫣然一笑:“我叫张晓雪,是康复中心派下来的护工!”
他并没有请护工啊,要不是看见病床上躺着的确实是他的梁宛白,就真以为自己走错了。
我躺在病床上继续装睡,两只耳朵却精心地听着房间里的动静,这么明摆着赶他走,他怎么会不懂。
张晓雪尴尬地站在一旁,刚想开口问他的身份就听他一声嗤笑,把手里拎着的几个袋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恋恋不舍地走出了病房。
“麻烦了……”
张晓雪还在疑惑,反应过来想要追上去,人却已经消失在了楼道尽头。
回到病房就看见原本熟睡的人儿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窗外,顿时心中了然,默默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她偶尔会和我攀谈,随意聊上几句,见我兴致不高还会跟我讲讲所听所见的乐事。
我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每次听她讲话也就是左耳进右耳冒,每天不是睡不着就是醒来浑身沉重,胳膊酸胀,有时还会有一大片红痕。
最近频繁做梦,可是几乎都是睁眼就忘了,这次的梦却记得清楚。
梦里我死了,所有人都很伤心,尤其是陈寄和李霜,听不得、见不得关于我的一切事物,日夜以泪洗面,可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就恢复正常,好像他们的世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叫梁宛白的人。
我猛然惊醒,不安和悲痛席卷全身,我紧紧捂着心口,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许久终于释然一笑,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笑什么,眼泪无声滑落在雪白的棉被上,竟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一大早醒来,自己抱着被子睡姿奇丑。
收拾了一下自己,乖乖躺好等张晓雪来上班。
还是和往常一样,她做她的事,我发我的呆。
“家里有急事吗……”
张晓雪被我忽然出声吓了一跳,抬头见我盯着她,握着又传来一声振动的手机有些慌乱。
“没,没有。”
对话结束,她还捧着手机在屏幕上敲敲点点,只是没有再传来振动声,我也就不再理会,继续发我的呆。
少顷,张晓雪出门,没多久提回来一袋东西。
“给你买了馄饨,吃点吧?”
学校食堂也有家馄饨店,实惠又好吃,老板娘看我们甜蜜,还祝福我俩长长久久,有段时间陈寄几乎一到饭点就带着我光顾那家店。
我点点头,张晓雪立马端过来放在小桌板上。
一打开打包盒香气扑鼻,张晓雪看我胃口好,吃了挺多的,在一旁看着我吃馄饨她自己也满意地笑了。
夜里我又睡不着了,安安分分望着天花板发呆,耳边是各种医疗器械运作传出的声音。
走廊的声控灯又亮了起来,不一会儿传来锁芯转动的声音,我赶紧闭上眼。
透过眼缝紧盯着床边朦胧的虚影,随着消毒水的气味飘来一阵幽香,这香是那么熟悉。
“宛白,听晓雪说你今天胃口特别好,那碗馄饨差不多都吃完了。”
这虚影的声音一出来,虽然压得很低,听着有些沙哑,但我还是认出了是陈寄,安安静静听他絮叨。
“你看你又瘦了,总是不好好吃饭怎么行呢?要是天天像今天那么好的胃口,肯定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宛白你都已经好久没跟我讲过话了……”
“宛白要乖乖的,按时吃药、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天气好的时候让晓雪带着你出去走走,别老是闷在病房里……”
不知怎么他不说话了,我等了一会儿有些心急,忍不住去猜他是不是走了,忍不住打开眼缝去偷看。
他低着头,身子有些颤抖,不一会儿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青春期的爱恋总是别扭又晦涩,明明心里在意得要命,却还要装作毫不在乎,使劲伤害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