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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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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热,如浓焰滚烫。
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滴落,顺着脸颊的刚毅,流过后颈脊背,肌肉的张力瞬间得到了抚慰,但很快又紧张了起来,集中力量继续作业。宽敞的窑洞里,黑与红来回交替,耳边是铁击打熔岩的声音,鼻下是烙铁的腥味,一道身影背对着火光,将一块烙红的铁块放入水中,滋得一声,青烟四起。
一个脚步声走了进来,带着几分赞许,“看来再过不久,你就能为自己锻造出一块像样的武器了。”
“闫老。”那身影回头,红亮的肤色映衬着一张年少的脸,眉星剑目,正气凛然。陆星一把抹去脸上的汗水,放下手中的铁器,坐到了一旁的桌边,“但我还不是很满意。我想要更坚实、更锋利。”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一味强求最锋利,反而容易折断呐。”闫敏润也坐了过去,俩人就着桌上的残酒,一人一碗地喝了起来。
这里是位于西山邻郊的皇家矿区。
负责看守矿场的就是闫敏润,同时他也是皇家御用的锻造工匠。他年少跟着师父来到都城,经过二十年的打磨锻炼,技艺已然炉火纯青。婴王爷手中的那把斩星,便是出自他的手,昔日他以陨铁之石,耗时六年,锻造出这把极其锋利、别致的武器。
“锻造武器就和人相爱一样,你怎么看它,它就怎么回应你。着急的人,就会得到粗糙的回应,磨叽的人,就会错过最佳时机。要说锻造的技术,也相当磨人哩,我原以为你年纪轻轻,必是不懂,不想倒是小瞧你了。”
陆星灌了口酒,擦了擦嘴:“父亲从小就有教导,如何锻造冶炼。我这一手的皮囊,也亏得他教导。”
“陆放是个能人。我时常佩服。”说起昔日好友,闫敏润心中闪过一丝动容,“记得我刚到都城的时候,他就给我上了一课呢。“
“哦?”
“我按师父的要求,给他锻造了一把刀、两把小匕首。那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呢。”
陆星沉吟片刻,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是那把刀身扁平、刀头微勾的那把吧。”
“嘿,你小子居然知道?”
“父亲一直都很珍视它,把它安置在了书房。我小时候和哥哥们一直很想拿来试试。父亲每次都会义正言辞地拒绝,说‘这是他人的心意。不得玩弄。’”
闫敏润摸了摸鼻子,“当时他可不这么说啊。”
【这把刀最多是二流品。配不上我。】
多么骄傲的人。
居然还能把话说的一本正经。
闫敏润记得当时自己气得直发抖。他好歹也算是师出名门,他的师父乃是远近闻名的刀匠,这把刀既是得到师父的认可,何来二流品之说。哼。一定是这家伙没本事。对。是他不配这把刀。
“我当时气得糊涂,就把刀往他怀里一甩,说有本事你去弄一个看看?”
闫敏润一想到那个场景,整个人都有些好气又好笑。陆放是个高大魁梧的汉子,陆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望族,却在朝中也是小觑不得。他们很懂得如何平衡,同一般的武将比,是有头脑的。因而面对他的挑衅,陆放没有任何的动怒。而是在三个月后,陆放亲自到了矿区,找到他,将一把弯刀展示给他看了。
银刀如月刃如勾。
闫敏润在看到刀的刹那间,就想起了师父的这句话。
【你记着。最好的锻造师是能让人联想到真正的强大。而天地之间,最强大的莫过于山川河流,日月星辰】
“再后来嘛,我就认输了。不,是不得不服才行啊。以当时我的水平,的确是造不出那样的武器,陆放的能,就能在他懂武器。懂情感,懂心。”
闫敏润起身,拍了拍陆星的肩膀,“你的刀,还留有几分犹豫。想必心中仍有遗憾。不知道是什么呢?”
陆星微愕,身旁的闫敏润却是提着酒壶离开了。
遗憾。
他的确抱有遗憾,对父兄,对自己,但更多的……是对那个人。
记忆从未因年龄的增长而变得模糊,恰恰相反,反而越来越鲜明。犹记得那日,他练完拳回来,正好碰上师叔带人来。先前提到过,会有新的学生入谷,但谁也没想到竟然会直接进最高班位‘镜拓’。心中不免多了一丝好奇,很想看看这新来的,是什么来路。
首先去挑战的是来自江湖武林的一个叫小伍的。
他是班位中年龄最小的,才七岁,脾气却很大,师承双流派,天赋很好。自己在一旁并没有应声,视线里,那个新人显得比较瘦弱,不矮也不高,平凡的五官除了一双坚定的眼眸,并没有特别值得记忆的东西。
新人用的是枪。
刀与枪的碰撞并不新鲜,但新人的枪法却让人眼前一亮,很快,原本稀松的周围开始人群驻足,枪法讲究一板一眼,小伍的双刀却是快活灵动,讲究随机应变,他在一旁看着,眼里的玩味越来越浓,就像矛与盾,是按部就班步步章法来得妙,还是新创心学来得更强,简直就像是旧与新的比拼。
“可恶!”
随着小伍的双刀双双落地,他不甘心地吼了一声。
长枪直穿小伍的防御,尖头抵向他的脖子,若是在沙场上,便是一枪封喉了。
“算你运气好!”小伍懊恼地冲着新人叫了一声,容易哭鼻子的他一把鼻涕一把泪,“要不是我体力跟不上,我才不会输!”
嗯,没错,他们切磋了近百招。小伍年纪小,体能受限。
新人收回枪,点头道:“嗯。你的体力确实不行。”
喂……没有搞错吧……这话就这般直接地说出来了?
他眼中讶异,心中却隐隐觉得好笑。
小伍登时涨红了脸,怒气冲冲道:“你看我不顺眼是吧!”
“没有。”新人摇了摇头,“我实话实说。”
“来啊,再打一场!看看谁不行!”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温润的嗓音自一边而来,走来一名男子,约莫二十岁,样貌温婉清美,一双狭长的凤眼总是笑眯眯的,“私下切磋点到为止。小伍,莫要欺负新人哦。”
“是他先欺负我的,小枫!”
“你叫龙飞燕吧。”木叠枫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是这里的教书先生,我姓木,你可以叫我木先生,也可以叫我小枫,我都不介意的。”
“木先生。”
“师叔都和我说过了。你的房间由我安排。随我来吧。”
闻言,四周人群都发出了诧异之声,他们面面相觑,忍不住交头接耳。
还从来没有过先例,由木先生亲自安排住房呢。所有人都是睡的大通铺,为什么偏偏是在新人有特例?虽然枪法不错,但也不至于到天才级别吧。还是说家世背景?莫非是皇族的?贵族?大财主?
“陆星,你也过来。”木叠枫招了招手。
“是。”颔首,从台阶上一跃而下,陆星走了过去。在与新人擦肩而过的刹那,四目交接。
龙飞燕。
好像个女子名。
*
“这里就是你的屋子了。”是一间杂物间。木叠枫一边挥手去掉面前的灰尘,一边不好意思道,“师叔提的太晚,也没时间准备,你先在这里讲究一下,等过阵子再安排你去别的屋。”
“请问其他人住哪里?”
“隔壁的大屋。”
“那我也去隔壁的大屋。”
木叠枫拍灰的动作一顿,面露异色道:“你要去隔壁?”
龙飞燕点了点头:“我自然是要和大家在一起的。其他人怎么学习我就是怎么学习。我没要求特例。也不需要特例。”
木叠枫有些为难:“这也不算特例吧。应该说是师叔的一份心意?”
“师叔的心意我已经领过一次了。”
木叠枫挠了挠头:“看上去无论如何你都要住隔壁是吧。”
“嗯。”
“哎……既然是你自己要求的,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那正好。陆星旁边就有空位,你就睡他旁边吧。”
龙飞燕看向陆星,规规矩矩地双手抱拳道:“陆师兄。”
“不用叫他师兄啦。”木叠枫笑眯眯,“你们同岁,陆星只比你早来半个年,师兄这个称呼便宜他啦。”
“早来半年也是早,大家都是我的前辈。”
“你要这么坚持,那刚才跟你比试的小伍,可要早你一年哟。难道你要叫他师兄吗?”
“未尝不可。只要他不介意。”
真的假的。
这孩子怎么脾气这般耿直呢?就没想过旁边的陆星面子?因为你要叫小伍师兄了,陆星不也跟着叫师兄吗?木叠枫面上闪过一丝伤脑筋的表情,不过马上就掩盖掉了。
罢了。
他教的怪学生还少吗?因材施教不正是他的座右铭嘛。况且选择来天寿谷,便注定了不是温室花朵,爱怎么折腾都是青春的特权呀。
“你的位置。”
带着龙飞燕入了大通铺屋,陆星指向了墙角的一处偏暗的地方,龙飞燕一看,立即点头道:“谢谢陆师兄。”
“行囊可以放在屋梁下的那个横格里。被褥枕套也都有。不过做好清洗一下。因为之前有人使用过。”说着,陆星像是想到了什么,沉默片刻,“我觉得还是刚才那间屋子比较好。你再考虑一下吧。这个位置——”
“正合我意。”
眉心微蹙,陆星见龙飞燕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原本想补充的话语也不便再说。
暗叹了口气,陆星转身道:“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到时候别哭着喊救命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