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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雨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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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徵看着薛芒那双眼睛,虽然在他看来只有黑白两色,但是他想,如果自己能够看到的话,这双眼睛一定是很漂亮的琥珀色,那种澄澈的,不掺一丝杂质的亮色。
耳边是闷雷的声音,水腥气顺着画廊玻璃门的门缝溜进来,皮肤泛起几丝凉意。
薛芒言笑晏晏看着他,向他伸出手,那双手骨节分明带着极大的诱惑气息,也许很好握。
余徵不着边际地想着。
画廊里一时间针落可闻。
半晌,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没关系,我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薛芒垂下眼,有些落魄的样子,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刚刚的笑容,就好像被拒绝的不是他一样。其实余徵会拒绝,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内,余徵要是直接同意了,薛芒才会觉得奇怪。他总觉得这个小画家身上总有一股劲儿,具体是什么薛芒说不清,但就是不会向任何事物妥协,所以让他平白占别人便宜这种事情,打死他都做不到吧?
余徵倒是惊讶,他跟薛芒可以说是素不相识,唯一的两次碰面都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说了两句话薛芒就忙着离开了,他好像总是有许多事情要忙,余徵前两次看到他的时候,他眉眼间都是掩盖不住的疲惫,所以他实在是想不出他哪里有薛芒值得帮的地方。
他看着薛芒那身价格不菲的西装,精致的发光的宝石袖扣,还有他一举一动之间无法隐藏的独属于上流社会的谈吐和仪态,这让他生出一种,明明这个人就在自己眼前,但又离他很远的错觉。
那为什么……薛芒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呢?
薛芒不是慈善家,不可能对每一个穷困的人都伸出援助之手,而且从余徵的角度来看,这种无缘无故甚至于有些莫名其妙的给予,多半都伴随着交易和心计。说到底,就算薛芒表现出来的再好,他也不会轻易相信他。
余徵对薛芒笑了一下,指了指外面的天色,“外面要下雨了,我先回去了。”
薛芒收回手,轻轻捻了一下指腹。
“那我们下次见。”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又是这句话,余徵也只当这只是一句客套,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余徵很快就离开了,薛芒在他刚刚坐过的那张椅子上坐下,背靠上椅背,他稍微放松了些。凌安安安静静坐在前台,他跟薛芒也算打过交道,上次余徵落在这儿的那幅画就是经过他卖给薛芒的,所以也没去打扰他。
他也觉得薛芒这种行为纯粹就是看余徵好玩儿而已,他本想提醒余徵不要被他迷惑了,不过看余徵刚刚那个反应,他发现自己没有那个提醒的必要,人家心里门清儿呢。
薛芒闭了闭眼,耳边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这样的怪物也会爱人吗?”
“你只会玩弄人心罢了,把所有对你好的事物全都毁掉。”
“薛芒,你逃不开的,你也永远改不掉。”
“……薛芒,你根本就不懂人类的情感。”
“薛芒……”
够了,好吵。
……别再说了。
“你不让我说?好啊,那我就不说,你自己心里清楚的很,谁说,或者说不说,都一样,不是吗?”
我说够了。
薛芒猛地睁开眼睛,呼吸有些急促。
他看着画廊墙上一副素描画,落款是余徵,画上是盛开的洋桔梗,花瓣脉络清晰,上面还沾着透亮的露珠,叶片很多,甚至要超过洋桔梗的数量,但并不冗杂,反而给人一种这些叶片本该就是这么多,本该就“喧宾夺主”一样。
他看着这幅画,很久很久。
难道我不会爱,就没有学着去爱人的权利了吗?
他从来不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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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徵回去的时候加快了脚步,果然他到家楼下的时候,雨点就砸了下来,力道很大,砸在皮肤上还有些痛。涵州的雨季就是这样,闷热,潮湿,四周充斥着水汽,他在雨中跑了起来,胸前死死护着画板,很明显,这块画板对他来说可能比命还要重要。
虽然那只是一块画板而已,用料不是很好,边缘也有磨损,一看就是用了很久了。
到家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很黑了,街边的路灯亮了起来,但因为在雨中,所以灯光就有些朦胧。余徵洗了澡,换了身干松的衣服,把湿衣服扔进洗衣机里,然后把画板挂了起来。
晾完衣服之后,余徵拧开水龙头打算烧水,但是根本放不出水。余徵不信邪,刚刚还有水的,怎么突然停水了?
然后他听到一声不太明显的闷响。
不会……吧?
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小余,这小区老,水管电路什么的,你要多上点心啊。”
“好的,谢谢阿姨,我会注意的。”
这段没有首尾的对话突然跳进他的脑海,余徵想了想,然后找到了本源。
那是他刚刚搬过来的时候,楼上的阿姨告诉他的。不过六年之间,这种停水断电的情况他只遇到一两次,这个提醒要不是今天水管坏了,他还真想不起来。
一晃都六年了。
他并不会修水管,看来只能请人过来修了。
这么大的雨,上哪找人去,而且又是晚上……
算了,等明天吧,明天雨估计就停了。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喂?”
“在家吗,小画家?”
电话是薛芒打来的,那边除了薛芒有些急促的呼吸声,还有雨点砸在伞面上的声音,余徵来不及思考薛芒是怎么知道他的电话的,连忙问他,“你现在在哪啊?”
薛芒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懊恼,“哎呀,看来被你发现了啊……我在你家楼下。”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我家楼下?”余徵连忙穿鞋拿伞,“你来我家干嘛啊,外面下这么大雨……还刮风……”
薛芒好像并没有因为余徵的说教而烦躁,反而心情很好地笑起来,“余徵,我发现你真的是……”
余徵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关了门下楼找他,“我先下来,有什么话见面了再说好吗?”
“稍微对我有点戒心吧。”
电话已经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