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起惊鸿

10、第 10 章

　　毕业6年没想到还能接到大学老师的电话。
　　“嘉宁，最近过得怎么样啊？是这样的，你们的网络视听作业你还记得吧，我一个制品人朋友无意中翻到了你们小组的作业，他很喜欢你的故事，就让我问问能不能把故事的版权卖给她，她想把它影视化。不知道你的想法是？”
　　“可是这个是我们的小组作业吧，需要征求其他人的意见。”
　　“我问过徐长风，他说故事是你一个人完成？”
　　电话挂了十分钟，赵嘉宁依旧没有从震惊当中缓过来。
　　这个惊喜来得太意外。
　　罗阿姨刚从菜市场回来，一进门就看到嘉宁抱着小诚在狂亲。“这是怎么了？”
　　“阿姨，我可能要去一趟北京。”
　　她终于还是回来了。
　　第一次出远门小诚格外兴奋，如今的他已经三岁了，嘉宁每次摸着他的脸都忍不住感慨，真的是越来越像沈砚池了。
　　当年叔叔不卖房子的决定是正确的，好歹是有个落脚的地。
　　“妈妈，原来我们家这么有钱。”在小孩子眼里房子的大小是可以用来衡量家庭的富裕程度的。嘉宁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目前摆在她面前的一个问题就是这么大的房子他们能干扫干净吗？
　　答案是不能的。
　　坐了一天的车赵瑾诚早就累了，很快趴在床上睡着了。
　　嘉宁请了人来家里打扫卫生，自己在房间收拾行李。
　　只是。
　　赵瑾诚是什么时候把变形金刚塞进行李箱的？
　　家里这么多玩具，他偏偏带了这个。
　　隔天带着小诚去签约，老师的朋友是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士，今年38岁，姓秦。来之前嘉宁特意在网上搜索过这个秦制片，她的丈夫和她都是A大毕业的高材生，两人毕业后一起携手创立了一家影视公司，十年不到，如今已经是影视业的翘楚了。
　　嘉宁真的很佩服这类女性。
　　秦制片也很尊重她，“这个故事还没有名字，不如就让赵小姐决定吧！”
　　名字。
　　她想了一会儿。
　　“就叫《摇啊摇》吧！”
　　她很满意这个名字。
　　“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怎么说我都应该请客吃饭的。”
　　听到这个小诚就不乐意了。
　　“可是妈妈答应了我要去游乐园。”
　　小诚很早就吵着去游乐园玩，可是兰县哪里有游乐园，他也只是听幼儿园的小朋友说过罢了。
　　“可是现在已经六点了，游乐园已经关门了。”没想到秦制片哄孩子也有一套，“而且我听说明天游乐园有烟花秀，小诚难道就不想看烟花吗？”
　　“游乐园有变形金刚吗？”
　　“这个？”其实她也没去过，她也不知道。
　　看出秦制片的为难，嘉宁接过话：“有，你想要的那里都有，但是小诚，我们明天再去，可以吗？”
　　“...行吧。”
　　“听说赵小姐以前在**报社工作，后来怎么辞职了？”
　　“因为一点私事，不得不回去。”
　　“我们这部电影海报的画师你肯定熟悉。”
　　该不会是......还真是他想的那个。
　　“张先生？”
　　“赵小姐真是好久不见。”当时采访也只是匆匆一面，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以这样的身份重新认识。
　　只是他身边没有了阮心。
　　只是在看到她旁边的赵瑾诚后，张瀚明有些凌乱：“才4年没见，赵小姐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确实是有些突然。”她尴尬地笑着不知道怎么回话。
　　人不吃饭会就饿死，这么简单的道理连小朋友都知道，沈砚池竟然不明白。
　　“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叫什么，自残式工作，你懂不懂。”
　　这话就说得有些夸张了。
　　“你闭嘴吧，今天要不是大哥在这儿，谁想听叨叨、”
　　“我们俩就是太亲近了你才这样说，要是当年，出国留学的是我，指不定你现在抱着我痛哭流涕呢！”
　　真是怀念啊，‘大哥’祁烨端起酒杯：“好了好了，小寒你也少数几句，砚池工作都这么累了，让他休息一下吧！”
　　“我这不都是为他好。”莫轻寒敲着桌子：“要不你找个女朋友，我有一个表妹学设计的，长得...”
　　沈砚池拍桌而起，“我去一趟卫生间。”
　　“...得，不说了，说什么都不对。”
　　为了一个项目熬了几个通宵，出来吃个饭还要听莫轻寒叨叨，沈砚池越想越烦躁。在卫生间抽完一根烟才舍得出来。
　　“叔叔”站在洗手台前的一个小男孩叫了他，小孩很有礼貌，请他帮忙前还鞠躬问好，沈砚池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紧绷的神经在此刻放松。“叔叔，你能抱抱我吗？这个洗手台太高了，我够不到。”
　　“怎么自己一个人，你爸妈呢？”
　　虽然妈妈教导过他不要随便和陌生人搭话，可是叔叔帮了他，叔叔一定是好人。
　　“妈妈在和阿姨吃饭，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一个人的。”
　　两个包厢挨着。送佛送到西，沈砚池把小孩送到包厢门口，正好碰到出门赵他的莫轻寒：“你小子这么久没回来我还以为你掉坑里正准备去捞人呢...咦，你什么有的儿子？”
　　“别乱说。”他转向小孩：“进去吧，别让妈妈等久了。”
　　“嗯”小诚本来都开门进去了，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只为了说一句：“叔叔再见。”
　　“那小孩谁啊？”回到包厢莫轻寒依旧不依不饶。
　　“什么小孩？”听到这里，齐烨也来了兴趣。
　　“就卫生间碰到的，你别听他瞎说。”
　　“你还别说，那小朋友和你长得还挺像，不会真的是你遗落在外的私生子吧!”
　　砚池微微一笑，莫轻寒知道他生气了，赶紧补救：“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你还真生气了。”
　　自从和赵嘉宁分手后，沈砚池就再也没和其他人交往过，整天把自己窝在公司里，他又不是不知道。
　　“大哥，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一两个月吧，分区的负责人出了点事情，我也是临危受命，事情解决了就回去。”这个负责人还是他的大学同学，大学毕业后两个人一起进的公司，只不过后来他选择为爱回国，而他留在了国外。
　　说到这个莫轻寒就兴奋了：“这个我知道，漂亮老婆出轨年轻助理，霸总老公当街豪车撞人。”好一出凄惨豪门虐恋...
　　齐烨叹息：“小寒是我朋友的辩护律师。”
　　“他靠谱吗？”话虽这么说，但心里还是百分百信任莫轻寒的。
　　“靠不靠谱也由不得你这个改行的评头论足吧！”莫轻寒故意拉下脸。
　　晚饭结束，莫轻寒提出去酒吧，正好两个人都没时间。齐烨这么久才回国，家里人挂念，他也应该回去一趟，至于沈砚池，“我要回公司了。”
　　“顺安的项目不是刚结束吗？”莫轻寒吐槽。
　　清风解酒意...只是不知道怎么就走到C大，学校放寒假，附近的小吃街没有往日的热闹。
　　C大虽说也是985，但有A大在旁作衬托，拍照留念的人显得有些滑稽。
　　等等。
　　那不就是今天在餐馆遇到的小孩吗？
　　他慢慢走近，走近，再走近，突然停下。
　　赵嘉宁，原来是你。
　　你竟然还敢回来。
　　所以那个小孩，就是她的儿子吗？
　　他们的儿子。
　　他永远忘不了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罗霄抱着那个孩子，他在笑，她也在笑。那天去见她，有多希望就有多失望。
　　他转身径直离开，小诚眼尖先一步叫住了他，“叔叔。”
　　小诚兴冲冲地跑过来，“叔叔，你也是这里的学生吗？”
　　我...“妈妈，你快过来，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叔叔。”
　　这小孩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再见，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回来了？”轻描淡写地带过去，好像她仅仅是离开了5天而非五年。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该有的体面还是需要的。
　　“嗯。”赵嘉宁作答。
　　“妈妈，你认识叔叔吗？”
　　“这个叔...叔，是妈妈的朋友。”
　　得到赵嘉宁肯定的答案，小诚很惊喜，“太好了，那明天叔叔能和我们一起玩吗？”
　　赵嘉宁有些为难，不过想到沈砚池应该不会答应，就把问题抛给了他，没想到沈砚池出乎意料地同意了。
　　“正好我明天有时间，我给你们当司机。”
　　沈氏集团的总裁亲自开车当司机，她可受不起，可是看父子俩聊得这么开心，嘉宁实在舍不得打扰他们。
　　要是一直能这样，该有多好了。
　　“还没问你，来北京的目的。”猝不及防地问话，嘉宁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没听清他的问话，沈砚池也有耐心，又再问了一遍。
　　这一次嘉宁听清了。
　　“一点儿私事。”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但她的话在沈砚池看来就是再说‘与你无关’。
　　他拉下脸，手不自觉握紧了方向盘。
　　“妈妈以后是要成为作家的。”这是他一边吃饭一边听大人们聊天七拼八凑得出的结果。
　　“你别听小孩子胡说，其实就是大学时期的作业被一个影视剧的制片人看上了，我就是过来签一下合同。”
　　“那不错。”
　　又没话说了。
　　游乐场今天的人格外的多，问了才知道东边有亲子活动。小诚还是第一次逛游乐园，一进门就拉着两人到处逛，巴不得每一个项目都去尝试一遍。
　　赵嘉宁可没有那么多精力陪他玩，一个过山车就已经让她精疲力尽了，可是小诚还嚷嚷着去玩海盗船。
　　“我不行了，除非是坐旋转木马，否则别叫我。”她从包里随意打开一瓶水，想也没想就喝了。
　　沈砚池看在眼里，却闭口不提。
　　小诚仗着有人撑腰今天甚是猖狂，“妈妈你也太没有出息了。”
　　沈砚池扬眉道：“那你休息吧，我带他过去。”
　　不得不说，让他一起来是个非常正确的决定，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此刻就好了。后来他们真的去玩了旋转木马，父子俩坐在大马上扮鬼脸，赵嘉宁负责拍照，最后三个人难得来了一张合影。
　　嘉宁看着那张合照，心中思绪万千。
　　回去的路上，小诚玩累了，趴在沈砚池的背上睡着了。
　　“这孩子一点儿都不像他爸，比较像你。”也不知道他想到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句，赵嘉宁听了差点没憋住。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吗？无论是叔叔还是罗阿姨，都说小诚像他多一点。
　　所以他以为的孩子父亲是谁？
　　“罗霄现在怎么样了？”
　　“他五年前就去A国了。”嘉宁诧异道。
　　所以，他觉得小诚是罗霄的孩子吗？
　　他竟然这么想。
　　也好。
　　没有解释，没有挽留，潇洒地来，潇洒地走。
　　向单位请了一周的假，现在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离开提前吱一声，我和...小诚道个别。”遵从约定，离开的前一晚她给沈砚池发去短信，对方似乎在忙，迟迟不没有回。第二天早上沈砚池的车却停在门口，但开门的不是他，而是他的秘书。
　　“赵小姐你好，是沈总让我来送你们去机场的。”
　　秘书风趣幽默，一路上嘴巴就没停下来过，但小诚却一直开心不起来，嘉宁当然知道原因，她何尝又不是。
　　离开前，秘书把一个盒子交给赵瑾诚：“这是沈总送给小朋友的礼物。”
　　是变形金刚。
　　小诚眼睛都直了，抱着礼物都语无伦次。起初他没有在游乐园看到变形金刚还有些难过，后来玩嗨了，也就渐渐淡忘了，没想到叔叔还记得。
　　“代我向他说声谢谢。”
　　飞机还有两个小时才起飞。
　　带着赵瑾诚去吃早餐，店内没有多余位置，大多数人都是拼桌。嘉宁抱着小诚坐一张桌子，正喝着粥，有人突然在背后叫住了她。
　　“赵嘉宁？”
　　看到她，嘉宁突然有些心虚，抱着小诚的手紧了紧，毕竟哪个女人都不希望看到自己的丈夫在外有私生子。只是接下来的话让她彻底凌乱了。
　　林兰苏认真打量一脸呆萌的赵瑾诚，兴奋地说：“你和砚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这个表情貌似和这句话不搭啊！
　　她不是应该震惊，愤怒，然后再甩她两巴掌的吗？
　　“这孩子和沈砚池简直一个模板刻出来的。”
　　“哦，对了，和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丈夫，Jack。”
　　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这是她的丈夫？
　　那沈砚池呢？
　　她了解过当年的情况，最后沈砚池能稳定局面多亏了林家的扶持，而且当年他们明明都已经订婚了。
　　“那他呢？”
　　“他？”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知道赵嘉宁有所误会，急忙解释：“我们从始至终都没有关系，订婚也不过是一个幌子。”
　　也只有工作才可以麻痹自己。
　　关了手机开了一早上的会，回到办公司，已经是中午11点了。这个点，飞机应该已经起飞了。就是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总裁，赵小姐曾在9点10分给你打过电话。”秘书进来送文件，顺便提醒他。
　　沈砚池看了一眼手机，示意秘书下去，又想起什么，叫住了秘书。
　　“赵小姐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她让我代她向您说声谢谢。”
　　心里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秘书识趣地关门离开。他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开始犹豫要不要把电话拨过去。
　　电话没有拨过去，倒是有人打进来了。
　　“姑姑？”
　　“你好久没有回家了，今天中午回来吃饭吧，我亲自下厨。”沈群芳是他最尊敬的长辈，她的话沈砚池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我下班了就回去。”
　　还是没有把电话拨过去。
　　就这样吧！
　　只是小诚怎么会出现在老宅，他不是应该跟着赵嘉宁回去了吗？
　　“你回来了？”沈群芳从厨房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衫群芳，“还站在干嘛，赶紧进来洗手吃饭，小诚都饿了。”
　　“小诚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小诚看他的眼神，似乎并不友好，貌似在闹脾气。
　　“嘉宁把他送过来的，这孩子正在闹脾气，你去陪他玩玩。”
　　“为什么要把他送过来？”他怎么越听越糊涂来了。“赵嘉宁人呢？”
　　“她不是去找你了吗？她今天来找我的时候我也很意外，真是没想到，前几天我还念叨你这么多年不找女朋友，担心我们家的香火会不会断在你手里了，一转眼孩子都这么大了。”
　　“小诚不是我的儿子。”
　　“别骗我，这孩子和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况且，嘉宁也说了孩子是你的。”沈群芳还特意把照片拿过来作对比，可是现在沈砚池哪里听得进去这些，拉着沈群芳的胳膊：“她有说她去哪里找我吗？”
　　她一直渴望能在校园里，和他牵手一起逛来着。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好像从来没有实现过，那时候他们都很忙，以前她忙着打工，后来她忙着照顾妈妈。
　　沈砚池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自行车，在距离她五米的香樟树下停下来，朝她招招手。她嗤笑，就这几步的距离，他当真不愿多走一步。
　　此时此了，两个人之间已经不需要多余的解释。
　　你能留下来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没想到还能在这个时候遇到老师。路过南办公司时，当年负责她校内实习的徐老师也刚好走过来。看到他们，徐老师笑得合不拢嘴，难为她还记得他们。
　　“我当初说什么来着，让你认真完成实习作品。”
　　徐老师：“你们结婚了吗？”
　　“还没...”赵嘉宁道，沈砚池却说，“快了。”
　　她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结婚别忘了给我送一份喜帖啊！”
　　徐老师没有多聊，说完就离开了。两个人又骑着自行车在学校逛了一会儿，冬天的北京刮着刺骨的寒风，两个人坐在自动贩卖机，热咖啡温暖着两个人的手。
　　“我今天在机场遇到林兰苏来着，还有她的丈夫。”
　　“Jack是个很好的伴侣，她的选择没有错。”当年和林兰苏的订婚不过只是权宜之计，公司局面稳定后，他们很快就分手了。
　　分手那天，林兰苏告诉他：“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绅士，没想到你也利用我。”
　　在这个问题上，沈砚池对她是愧疚的。当年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林家确实是他最好的选择。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其实，你从这出门，到街上看到的每一个同龄人，我们都没有什么区别，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我们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其实林兰苏早就看开了，这样也好，她也算不辜负家族的希望。
　　“你是一个很可靠的人，无论是做朋友还是爱人。可惜，我不是陪你度过余生的那个人。”
　　“你很漂亮，也很幸运，我相信你会遇到那个他爱你胜过你爱他的人。”后来她真的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Jack是兰苏芭蕾舞巡演时遇到的，一个风趣幽默的小说家。
　　“你不觉得可惜吗？”
　　“有什么可惜的，白白捡了一个儿子，我高兴还来不及。”
　　“我当时怀孕特别能吃辣，我和罗阿姨都以为肚子里的是个姑娘来着，我信誓旦旦地告诉江昱，会生个妹妹来陪他玩，可是江昱说他更喜欢弟弟，没想到最后还真的是个男孩。”她曾经无数次梦到过这幅场景，他坐在她身边，听她说这些年发生的事。尤其是她生产的那段日子，她紧张焦虑恐惧，但身边有没有可以倾诉的人。她抬眼忘他，还好，这次终于不是梦了。
　　沈砚池的大手突然伸过来，将她的小手包裹住。他回忆着过往，想起那天病房的场景：“我那天其实去看你了，罗霄抱着孩子，你们看上去很亲近。”
　　“所以你就误会小诚是罗霄的儿子！”
　　真是命运弄人。
　　可是这都不重要了。
　　兜兜转转他们又走到了一起。
　　这么多年，是时候有个结果了。
　　“五年前，我放在公寓里的那套西装，你看到了吗？”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嘉宁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声音也低了下去：“我本来是想看着你穿着他在法庭上舌战群儒的。”
　　“现在呢？”
　　“你能穿着他，来娶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