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悬月明》木辛雨文

3、卿语楼

　　卿语楼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天衢国所有男子寻欢作乐的地方。在这里，共有三等女奴。一等为官奴，卖艺不卖身，世人称之为仙儿；二等为家奴，卖身不卖艺，称为乐儿；三等为仆奴，卖艺亦卖身，称泥儿。卿语楼的妈妈世人皆不知她的真名，只知道也是姓启。楼里的姑娘们也是一直叫她“艾妈妈”。
　　我四岁那年，阿娘作青莲舞名声大噪之后，记忆中，艾妈妈来找阿娘，说：“做的不错，不枉我当日拼死护你周全，也护了那个小崽子。”
　　后来，我依稀听得，阿娘叫她：阿茗。
　　这里一共是三层，第一层是泥儿日常所在，一屋一牌，牌上所系姓名。第二层便是乐儿，屋里装修异常华丽，阿香姨娘的屋子我去看过，房屋大的比两个泥儿住的地方还大，那一张床都比泥儿的一间屋子大。第三层是仙儿、三娘和艾妈妈住的地方，只有四间房和极大一个戏台子。
　　泥儿们多是身不由己，长大之后才知道，那时候泥儿都是被卖到这里的，有的是丈夫卖的，有的是大户人家的小妾犯了事被送到艾妈妈这，还有的是一些乞丐被直接丢到楼门口的。但是乐儿不一样，都是艾妈妈一手教导出来的，一身的好功夫，都是艾妈妈的家奴，说是自小就跟着艾妈妈，接的客也是艾妈妈指定要去服侍的人。仙儿有阿娘和三娘，一人一间屋子，艾妈妈也住三楼，至于另一个屋子在艾妈妈旁边，一直空着没人住，楼里的姨娘都说那是以后留给我的。
　　阿娘的屋里有个暗间儿，阿娘出去跳舞的时候，会把我放在那个暗间儿，里边多的是各种各样的书籍，关于武功秘籍、江河湖海、奇珍异兽、诡计兵法等应有尽有。
　　卿语楼在天衢国已经数十年的观景了，人们都说：艾妈妈姓启，背后多的是亲王贵胄撑腰，一般人怎去得起，这里更像是政客官家的后花园。
　　然事实确是如此，艾妈妈对我也挺好的，也经常跟我讲故事，小时候的没太当真，记忆中，大致是这样的：艾妈妈大名是启茗，本来也是公侯王家之人，但迫于无奈，抑或是受人强迫，来到这个卿语楼掌管大小事宜。
　　终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做了卿语楼的妈妈，这世间情感七情六欲，便没有什么在乎的了，但是艾妈妈还是一心想着等一个人回来。
　　艾妈妈还说卿语楼之前不是这个名字，是叫回春楼，说是什么一夜回春，妈妈说俗气死了，便改了卿语楼这个名字。卿语楼也有待卿归，听卿语之意。在我的印象中，艾妈妈多是善于谋划、工于心计、心狠手辣之人，但对我这个小孩子确是显得有些和蔼了。
　　我六岁那年，也就刚刚记事，阿娘经常提醒我不要去一楼那里不干不净，我也是会回怼一句：这个楼里多的是不干净的东西了，说完免不了会挨上阿娘象征性的几个巴掌，我也就习惯了。
　　那是一个下雨天，想溜出去玩，去看看烟雨蒙蒙的湖边景色，书里是这样写的：雨点洒在湖面，像珠帘一样垂落在湖面，隐约可以看到湖中欢乐的鱼群，翩翩起舞，追逐着雨水荡出一层层波纹，溅起银珠般的小浪花。看到之后一心想要去看看是不是跟书里写的一样，便满楼里寻找艾妈妈问问油纸伞放在哪里了。
　　也是那个下雨天，见过了艾妈妈的手段，也是偷偷看到了，只记得血流了一地，那个女人眼睛瞪得很大看着我。找艾妈妈的时候，见到了阿香姨娘，她说：她在后院呢。沐沐别去找她了。说完挎着一个穿着官服的人便走了，我敷衍着说：好呢好呢。
　　后来才知道，泥儿们住的后边有一排阴暗潮湿的小屋，那是艾妈妈教训人的地方。
　　那个小屋开着一条浅浅的门缝，我听到了艾妈妈的声音，便哒哒哒地跑过去，刚想进门，就听到了艾妈妈说：“顾小姐，你说你这是何苦呢，好歹也是个商贾之家，既然到了这个地方，便什么放不下的也该放下了吧。”
　　那个顾小姐被人绑在用木头桩子做的十字架上，嘴角流着血，含糊不清地说：“艾妈妈，我知道你的本事，逼良为娼这种事情你最在行了，我就是死也不会遂了你的心意。”
　　艾妈妈一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拿着一把团扇忽闪忽闪这潮湿闷热的水汽，笑着说：“你不会还想着你的竹马来救你吧，笑死人了，你知不知道，就是你那个什么昱郎把你卖给我的，哈哈哈哈哈，真是笑得我肚子疼。”
　　那个顾小姐一听，瞪大了双眼，盯着艾妈妈，不可置信地说道：“你骗我！我不相信，你一定是在骗我。我的昱郎不会弃我，更不会卖我。”艾妈妈一招手，后边的那个彪形大汉便拿出一张纸，举着给顾小姐看。
　　艾妈妈又说：“这是卖身契，顾小姐自小知书达理，不会不知那卖方是谁吧。这世间啊，唯有情字难解！顾小姐，在这天衢城里，女子的命在自己手，运却不再自己手中，希望你明白这个道理。”
　　那顾小姐一直盯着那个大汉上边的字条，看完之后愣了一会，突然开始大笑：“艾妈妈说说的对，这世间，情字最难解。我们自小青梅竹马，私定终身，我为他与顾家一刀两断，却没想被昱郎以黄金五千两卖至此处。五千两，五千两，五千两......”
　　艾妈妈双手一招，两个大汉一起上，衣服也被撕得满地都是，拳拳到肉，打的顾小姐竟是一声没吭，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五千两，五千两......
　　艾妈妈招呼了一声，说：“停吧。顾小姐，我敬你是个好女子，有气节有深度，必不会让你去那一楼，也不舍得让你玉减香消。你呀，不过是让那情给蒙住了双眼，世人都说我们做的是皮肉生意，为人不齿，但我们是在掌握自己的命和运。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顾小姐被打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抬起头，对着艾妈妈说：“艾...艾妈妈......好手段，先诛心，再伤人，着实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呀。怪不得世人都说启家的小姐名不虚传，御心之术可谓是一流呢。”
　　艾妈妈转过头，想用扇子仰起她的头，但是顿了顿，许是怕扇子沾上血渍吧。便用帕子捂住手，抬起了她的下巴，道：“顾小姐也是个聪明人，我不是缺钱的人，区区五千两黄金，也许能让那个男人发家致富，但对我确实不值一提，我在这与你费这些口舌，是觉得我们还能谈。你若把我的同情也消磨了，趁早一刀割了你的喉管子也就了事。”
　　“我答应你，并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顾小姐坚定地吐出这句话，“这世间情爱我终究是不再相信了，一副残躯，为自己挣出一条路来。”
　　艾妈妈突然又开始大笑起来，然后把那个沾了血的手帕子给顾小姐擦去脸上的血渍，自然地附在她的耳边说：“啧啧啧，多美漂亮的一个美人呀，我就说顾小姐是个聪明人吧。阿刁阿蛮把人带下去好生医治，我要她半个月便好。”那两个大汉应声答道：“遵命！”
　　顾小姐看到了我，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我像着了魔一样地离开了后院。